第九一章 風霜化后再從頭（二）
避世三年不出的唐家堡，說是門可羅雀也不為過。
李夜墨還沒走到唐家堡門前，兩個值守的弟子就沖他揮手大喊：老先生，金刀銀劍的弟子和唐家堡的弟子比試已經結束了，看熱鬧就不必過來了。
李夜墨說不是看熱鬧，是來唐家堡找朋友的。
「你有朋友在唐家堡？」兩弟子例行盤問。
「多年未見的朋友，雖不屬於你們唐家堡，但卻也居住在唐家堡中。」
兩弟子相視一眼，皆是眉毛揚了揚，繼而都換了一副瞭然的表情。
李夜墨正要報出東風惡的名號，二人一齊把食指豎在嘴邊，噓了口氣，打斷道：「老爺子，不用您明說，我們已經猜到了，馬上就叫您見著！」
看著二人笑嘻嘻在前方帶路，李夜墨覺得有趣，搖頭輕笑，拄著拐跟在後面。
不得不說，李夜墨走闖江湖許多年，見過的江湖幫派、各種勢力不知凡幾，但門內氣氛最融洽、最自在的，除了他自己的師門外，就要數唐家堡，想來這也是因為阮經亭和唐璧都有些孩子氣，缺少大家長式的居高臨下。
不多時，三人到了唐家堡的一處偏院，小院里立著幾排木架，架子上擺著盛放藥材的簸箕，地上幾隻葯鍋里正咕咕滾著湯藥。
「老先生，就在這個院子里了，不要在意年紀，男女之間可別說只是朋友！」一個弟子壓低聲音，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感謝，都是爺們，小兄弟懂你的心事！」另一個弟子把胸脯拍得震天響。
對這個院子，李夜墨有幾分眼熟，當年楊虎災救母，紅酥手蘇歡就是把他們帶到這個小院里，見到了陰司陽判和捧筆靈官。
東風惡會住在這裡嗎？李夜墨有些不確定。
下意識邁步走進院子，在木架后看到一個頭髮花白的背影，眼淚瞬間濕了眼眶：「大娘！」
那背影聽聞人聲，迴轉過身子，待到看清李夜墨，不由得噗嗤笑道：「老哥哥，你管誰叫大娘呢？看你的模樣，年紀可要比我大些呦。」
李夜墨這才陡然驚醒，他如今的模樣，叫人大娘好似是在罵人老了。
「您家兒子還好嗎？」
「你認識遠望？」
「相熟，我們平輩論交，照理該叫您大娘。」
楊大娘惋惜道：「你來得晚了，他三年前護送伊神醫沿著黃河而下，你又來得早了，他會順著長江回來，至今還沒回來。」
李夜墨微微點頭，心道：這樣最好，寧王的事需要有個了結，此一去千難萬險，而大哥有老母要奉養，最好就當他的兄弟飛蒲草三年前死在了陽頂峰上。
李夜墨也裝作惋惜的樣子，詢問楊大娘可認得東風惡。
不等楊大娘答話，李夜墨便知道她認得了，因為東風惡、唐璧正打鬧著跟在蘇歡身後，從屋子裡走出來。
看到李夜墨，東風惡連跨幾步過來，擋在李夜墨身前，鸚鵡刀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裡，惡狠狠道：「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門外偷聽的兩個弟子探出腦袋，滿臉堆笑，「師叔，我們帶進來的！」
東風惡雙手叉腰大罵：「你們認得是誰就往院子裡帶，如果是壞人，傷了你們師娘怎麼辦！」
唐璧一把將他撥開，鼻子里冷哼了一聲，「你覺不覺得你說的是我的詞？」
東風惡做著鬼臉，得意道：「唐烏龜，你自己反應遲鈍怪得了誰？看你一臉呆樣，就知道保護不好老子的好師妹，老子勸你趕緊退位讓賢！」
「賢？你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
唐璧輕蔑一笑，雙手環抱，「唐某人和歡兒情投意合，舉案齊眉，卿卿我我，生同衾死同槨，我斷不肯讓！況且……我這等英雄豪傑，她也不捨得改嫁呀。」
「你胡說八道！」東風惡聽到「歡兒」就氣得吹鼻子瞪眼。
「你問她？」唐璧一臉得意。
東風惡才不開口，他早就熟悉了，只要這時轉頭向蘇歡看一眼，美婦人立刻就要化身牽線拉媒的老婆子，苦口婆心勸他早點找個好人家成婚，煩得要死！
東風惡回到最初的問題，向著門外兩個弟子斥責：「你們認得他嗎？怎麼能把陌生人帶到這個院子？」
兩個弟子眨著眼睛，「他說他有位不屬於唐家堡而住在唐家堡的朋友，我們便以為是楊大娘。我們可是遵照師叔你的教導，這個歲數了，願意跋山涉水找來的，能是普通朋友嗎？夠誠心了，老人家談情說愛不容易，咱們年輕人當然要多多支持呀！」
確實應該支持！
東風惡剛想表示贊同，立刻回過神，「就不怕你們楊大娘和師娘遇到危險？」
「你和師父都在還能有危險？那你倆也太沒用了吧！」
不等東風惡和唐璧一起發作，兩個年輕弟子吐了吐舌頭，逃也似得跑了。
「你這老烏龜，把我的弟子都教成什麼樣子了？」
唐璧走到東風惡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屬於唐家堡而住在唐家堡的朋友，這位老人家說不定不是找楊大娘，是找你東風惡老秦的！」
「老子不屬於唐家堡？」東風惡有些茫然。
唐璧撫掌大笑：「算算算，唐家大少當然要算，你可是老子親生的好朋友！」
東風惡怒極，抄著鸚鵡刀就要看看唐璧長得是什麼心肝。
李夜墨默默站在一邊，看著二人打鬧，莞爾一笑，拄著拐向外去。
東風惡別過頭大喝：「慢著！說清楚你是誰？要找誰？有沒有壞心思？」
蘇歡白了他一眼，追上去道：「老先生不必理他們，他們一向如此，兩個人在一起就永遠是吵吵鬧鬧的，本心都不壞，對您沒有惡意，您要找的朋友是誰，我幫您找。」
李夜墨輕笑：「不必了，已經見到了。」
東風惡停下和唐璧的打鬧，望著李夜墨佝僂的背影，撓了撓頭，「呵，千里迢迢來了，來了又不見，怪人吶。」
他哪裡知道，李夜墨就是看到他現今的生活，這才改了主意。
李夜墨可以忍住思念，慢慢去查，但不能忍心將這個情種子卷進來。
先前所想是不錯，東風惡一定會在得知陽頂峰一事後，多方求證，確認李夜墨和鍾曉的真實下落，直接找他是尋找鍾曉最簡單的方式。
可是也別忘了，這個情種子，是願意為有情人搭上性命的，若是他知道李夜墨還活著，準備為了曉兒去殺寧王，說什麼也要搭一把手，但最終的結果可能是要搭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