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我命豈由天做主(一)
蜀間的天常年見不到太陽,陰沉得惹人煩悶,好似只有蜀人得罪了他,所以格外留意,壓低了臉,把鼻尖都貼到了蜀人的頭皮上,不許蜀人有任何越軌的行徑。
當然,這只是楊虎災的猜想,作不得真。
若天公當真有意使天道清明,楊虎災和李夜墨、鍾曉,也不必到亂鴉坡來。
亂鴉坡早年也曾有人居住,庄人大都姓牛,故而喚作牛家莊。至於現在為何叫亂鴉坡,也有出處。
晝夜交替,本要轉向光明,卻造就最黑暗的黎明;朝代更迭,本要帶來希望,反而產生最動蕩的時局。
大變的開始往往是更深的苦痛,個體越是渺小越是飽受荼毒。
前朝元寇以蒙古鐵騎治中原大地九十又八年,百姓苦其久矣,起義之事層出不窮。
元寇也曾鎮壓太祖皇帝的紅巾起義軍,將一小股隊伍圍困在牛家莊附近的一座小城,不使車馬出入,歷時數月。
元寇猜測紅巾將士已經彈盡糧絕,便接連在城外索戰,沒想待到決戰時,卻發現紅巾軍一個個橫槍躍馬,鬥志昂揚,渾然不似受過飢的模樣。
元軍手忙腳亂間雖兵力佔優,仍不能敵。
元寇敗回,疑心是牛家莊人為紅巾提供糧草,揮軍將牛家莊男女老幼屠戮一空。屆時,遍野橫屍,亂鴉飛舞,牛家莊再沒有活人,只有烏鴉會偶爾回來看看,便更名作亂鴉坡。
亂鴉坡如今被一夥強人霸佔,依託於險要的地勢,劫掠過往商客。首領姓仵,叫做討債鬼仵向天,集結手下數百人,其人與總領岐山二十八寨的巨匪歐鵬有書信往來,年年納貢,自稱是歐鵬麾下的第二十九寨!
許湯讓楊虎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蕩平亂鴉坡!
「兄弟,這討債鬼仵向天你可聽說過?」
楊虎災嘴唇蒼白,今天是他滴酒不沾的第三天,周身的力量都好像被鎖進了骨頭裡,又癢又酥又麻,卻使不出一絲力氣,身體好像乾旱的土地,龜裂作一片片蛛網,可喝再多的水也解不了渴,拄著一條手腕粗細的齊眉長棍呼呼喘著粗氣。
李夜墨遞過一個酒囊,皺眉道:「大哥,戒酒是好事,可也要循序漸進,一點點減少,不曾有誰是一句戒了便當真戒了的,酒鬼酒鬼,沒了酒還不真成了鬼了?多少喝些吧!」
楊虎災搖搖頭,跌坐在地上,「說不喝就不喝,咱一個漢子,如何叫酒捏住了喉嚨?好兄弟,咱是酒主,不是酒奴!」
鍾曉捏著李夜墨的耳朵,也幫楊虎災道:「臭李夜墨真多事,大哥的酒癮多大你也曉得,要戒酒全仗一口心氣在,就你還偏要引誘。」
李夜墨撓撓頭,一臉無奈:「戒戒戒,不但戒酒還要戒殺,丟了三百斤的烏鐵槍,拿一根桃木棍,大哥這虎災,真是拔了牙又剃了爪!」
楊虎災戒了酒宛如得了一場大病,身子虛弱無比,加之答應從此不殺一蟲一獸,索性丟了烏鐵槍,使一根桃木棍傍身,渾身本事十不足一。
李夜墨也是擔心大哥此番遇到危險,這才叫上曉兒一同前來。
楊虎災道:「兄弟,這烏鐵槍有烏鐵槍的霸道,桃木棍有桃木棍的好處。」
李夜墨隨口道:「好處在哪?」
「辟邪!」
楊虎災哈哈大笑。
李夜墨苦著臉,「那這次剛好用得,對面來的正是一隻鬼,一隻討債鬼!」
鍾曉問道:「臭李夜墨,這討債鬼仵向天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李夜墨道:「這人是個匪賊,卻也不在山下打家劫舍,甚至本地居民上山砍柴打獵俱不阻攔,只是守著官道,劫掠過往商旅,是個專吃外地糧食的本地惡霸。」
「坐地賊勾結深,可得要小心。」
「他佔山為王,成名極早,不過也說不清有多大年紀,使什麼武功,用什麼兵器,有說此人的名號自太祖皇帝還在時便有了,如此算下來是個一百多歲的老人了!」
鍾曉咂舌道:「我們就是來欺負一位老人?」
楊虎災輕笑道:「但願被欺負的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