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烏荑山鍾難丟鏢
鍾難帶著眾人走了七八日。
鏢旗飄飄,一行人盡量只撿大道行走,白日里出行,免得遇到拉伙劫道的強人,然而正所謂民窮乏則百鬼具出,山山有妖魔,窟窟有鬼魅,時時處處有攔水的賊,斷路的匪,還是不得不途經了奇犽崗,扁篼山,亂鴉坡等一干險地。
所幸這些山上賊人還肯賣鎮遠鏢局的面子,不曾為難。轉眼就已到了烏荑山下,一條泥路折進密林深處。
河水裡自生魚蝦,臭泥里要長蚊蟲,這裡又該是一處強人出沒的險地了。等過了此山再往後就儘是些平坦安穩的大道,徐州就近在眼前。
突然前頭的隊伍停了下來,陳路,馬常從隊首折到鍾難身旁,道:「鏢頭,前邊兒有攔路的!」
鍾難夾馬向前,卻不見一個賊人的影子,只道中橫著一堆荊棘樹枝。這正是劫道的規矩,過往的人不可自己挑了去,山裡強人如果肯賣面子,就會有人跳出來挑開,若不給面子,怕是一場惡戰難免。
鍾難四下里望了望,只見樹林里人影綽綽,卻看不清有多少人,拱拱手唱道:「烏荑山上的朋友,這裡是鎮遠鏢局走鏢,希望各位朋友能給鍾某幾分薄面,改日各位朋友不管到鎮遠哪所分局,鎮遠定都會好生招待,還請當家的出來相見!」
鍾難聲音剛下,樹叢里就陸陸續續露出人頭來,足有百十來人,簇擁著為首的兩個走到路中。
一個矮胖的,挺著大肚子,紫色衣衫,腰裡別著把尺寸長的短刀,手裡晃著把拔鬚瘦虎撲鷹的摺扇,相貌奇醜,嘻嘻笑著,滿臉堆著肥油。
一個極為精幹,已是深秋卻只披著件褐色無扣的粗布坎肩,裸露著前胸,結實似鐵鑄銅澆一般,周身上下不見一絲肥肉。
精壯漢子冷聲道:「別人的面子可以不給,鍾大爺的面子可不能不給,就是因為給鍾大爺面子,弟兄們才在這專門等了許多時日了。」
陳路在鍾難耳邊低聲道:「大梁山的笑面肥虎鄭凡,不笑枯虎杜遠怎麼來了這烏荑山?怕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掌柜的,看來不能善了了。」
鍾難輕輕點頭,抱拳大笑道:「鍾某出來久了,沒能明白這位當家的是什麼意思?」
矮胖子在耳旁搖著扇子,笑道:「意思?嘿嘿,意思淺顯的緊吶!」扇子一收,向前一點道:「啊,正是鍾大俠理解的那個意思。」
鍾難牽馬朗聲道:「可是鍾某恐怕沒能理解當家的意思,更怕是當家的的也想錯了鍾某的意思,鍾某這隻有些小生意,私下裡盤算,是抵不上各位與鎮遠交惡的生意,怎勞好漢們等這許些日子。」
矮胖子笑道:「鍾大俠這麼說可寒了江湖好漢們的心啊,雖然你們是護鏢的,我們是劫鏢的,哈!可都是爽快的江湖人吶,東西給人看上,打一架拼個輸贏便是,扯謊騙人總是不好的嘛!」
鍾難皺眉道:「當家的意思是鍾某人不敢相鬥所以扯謊騙人。」
矮胖子摺扇在左手掌上一拍,唱道:「然也!」
山裡的賊人都高聲附和,聲浪滾滾,喊得人膽顫心驚!
鎮遠的鏢師,趟子手都慢慢後退圍住隊中那一人高的紅木箱,鍾難放聲大笑,猛吸一口氣,大聲喝道:「鍾某行走江湖數十年,各位可是想好了,要來討鍾某的晦氣!」聲如奔雷,又若洪鐘,一人之力竟把對面百十號人的聲音壓了下去,樹林深處的鳥兒都給驚飛起來!
矮胖子贊道:「好!鍾大俠好內力!」
精壯漢子冷哼一聲道:「什麼時候嗓門大也成了本事,鍾掌柜若真厲害只管下馬來比劃比劃!」
馬常提刀向前大罵道:「呸!三言兩語便要嚷嚷開打,這他媽的什麼規矩!山裡哪有這樣的買賣!不勞掌柜的出手,鎮遠你馬爺先來領教不笑枯虎的高招。」
土匪嘍嘍們都高聲喊道:「蠻漢子有什麼本事敢和我們二當家的過招!」
陳路拉住馬常悄聲道:「不笑枯虎杜遠一身的橫練功夫,不知深淺,只管用刀去砍,別讓他近了身。」
馬常拍拍手裡的刀笑道:「橫練功夫?都是皮生肉長,我還真不信他一身血肉真能練的比我這真鐵真鋼的大刀還結實。」
鍾難也點頭道:「萬萬當心。」
嘍嘍們都嚷叫著:「要打就打,說什麼悄悄話!不是英雄好漢!」
矮胖子笑面肥虎鄭凡搖著扇子笑道:「我這兄弟身子弱,馬大俠可別欺負了我這兄弟!」
馬常哈哈大笑道:「如您的願,我一定小心著些,不過小弟刀快,只怕刀劍無眼……哈哈,還望見諒!」
胖子臉旁搖著扇子,抬頭望天,沒聽懂似的重複道:「馬大俠說什麼?刀劍無眼……啊,說得對!見諒?嗯,是該見諒。」
馬常用刀指了指不笑枯虎杜遠道:「你要使什麼兵刃?」
話音剛落,土匪嘍嘍都大笑起來,杜遠冷冷道:「對你?怕還用不著。」
馬常受了羞辱,臉色一紅,提刀直衝過去,一招刀劈華山直劈頭頂,來勢又重又沉。
杜遠閉上眼看也不看一下,一動也不動,刀鋒將將到了頭頂才抬起右手,似要用腕上的鐵護腕格開這裂土開山的一刀。
馬常也是久在江湖的老人,見杜遠抬手要擋,冷冷一笑,不等招式用老,刀刃一偏,卻是要沿著這鐵護腕去卸杜遠的右手。
馬常想:這不笑枯虎如此託大,這一刀若削實了,杜遠整個右手怕都要砍下來,到時候自己與鍾難,陳路三人合力對付笑面肥虎也不見得會落下風。
眼看這一刀就要切實,杜遠卻突然手腕一翻,手心向上。
馬常心道不好,這人要用一雙肉手來接自己這百斤重的一刀,刀若被捉住豈不麻煩!腳下用力一踩,刀又轉劈向杜遠的右側,砍了個空,之後片刻也不猶豫,「唰!唰!唰!」向後連跳出三步遠,橫刀護在胸前,呼呼的喘氣。
適才本是威力巨大的一刀,卻被不笑枯虎逼的兩次中途變招,最後更是劈了個空,只害的馬常自己一時間氣息紊亂,血流不順,已露敗跡,只警覺著對面的敵人,慢慢調息。
杜遠舉著右手見馬常跳出三步外,瞥了眼馬上的鐘難,又故意順勢將右手落在腦後,撓了撓,說:「哎,蠻漢子別怕,我還沒開始。」倒好似他只是無意伸手撓癢卻嚇得馬常一刀兩變,連退三步。
兩側的嘍嘍們都大笑起來,怪叫道:「蠻漢子羞不羞!蠻漢子羞不羞!」
馬常胸中氣憤如同炭火熊熊,把這七尺鐵鑄的漢子燒的鬚髮直張,眼睛通紅,斷喝一聲,衝上前去,提刀又砍。
鍾難連忙叫了聲:「啊,卑鄙!馬常回來,他是故意要激怒你!」
江湖裡的爭鬥,都是押上身家性命的賭鬥,若是被對手擾亂心思,心意已亂,招式又何來章法,能發揮出的功夫便大不如平時,可刀劍相向時一絲一毫的差距都關乎生死,言語相激本就是江湖裡宵小們慣用的伎倆。
馬常聽到鍾難呼喊剎那也明白過來,可兩人本就只隔了三步,剎那而已,雖然知道不笑枯虎應該勝過自己卻也無論如何也拉不下臉面再退回去,大喝道:「他厲害就來取了我這條命吧!」大刀舞的呼呼生風,護住周身要害,臨近了才一刀斜劈,自左而下要砍不笑枯虎的左肩。
不笑枯虎步子微微向後一移,避過這一刀,霎那間,又微微向前一步,身子就貼在了刀背上。使刀的都知道刀威力雖大,但離得近了不能揮動便如同雞肋。
馬常「啊」的一聲連忙後退,要拉開距離,那知這不笑枯虎彷彿料到了馬常的每一步,馬常退一步,杜遠就進一步,馬常退一大步,杜遠就進一大步,馬常退左腳,杜遠右腳緊跟便到。兩人如影隨形,如蛆附骨,不懂武藝的人怕是以為二人在林間圍刀作舞,那裡看得出其中的兇險!
馬常連退了二十幾步,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憋屈!羞憤難耐,「呼」的將刀一轉,雙手反抓,刀刃向內,猛然一劃!
兩人相隔極近,幾乎貼在一起,這刀又極為鋒利,只聽「嗡」的一聲,好似金石交錯,刀從兩人身體間抽出,杜遠衣裳上的一塊褐色布片隨著這一聲鳴響飄然落地,霎時間鮮血橫飛!
眾人仔細看時,只見馬常的刀正砍在自己的脖子上,瞪大了眼睛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而對面的杜遠在刀抽出的剎那,順勢將刀推到了馬常的脖子上,此時手扶著刀背,仗著鐵布衫橫練功夫,除了衣衫破損,肚子上再無半點傷痕。
笑面肥虎鄭凡拍著扇子叫好道:「好,好啊,馬大俠好武藝,這刀砍自己脖子的功夫我還是第一次見,噴血來嚇退敵人,好厲害!好厲害啊!」
嘍嘍們大笑叫道:「馬大俠的師父教徒弟刀刃內使的刀法,好厲害哦!」
鍾難見馬常站在血泊里,扭頭望著自己,張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了,頓時胸口彷彿大鎚錘下,肝膽都碎了,翻身下馬從杜遠手中搶過馬常屍身,抱著嚎啕大哭,陳路等眾鏢師也都圍將過來,刀劍出鞘,將鍾難,馬常圍在中心。
胖子笑道:「鍾大俠我也不想如此,大家皆是江湖好漢,以後還要互相幫襯,我要,你給我就是了,何必又白白搭上馬家兄弟的性命,可惜,真是可惜……」
鍾難嗚咽道:「我與馬常一道行鏢二十幾年,當家的究竟想要什麼東西,竟能害我兄弟性命!」
胖子正色道:「鍾大俠這麼說可過分了,刀劍無眼,一個害字鄭某可是萬萬不敢苟同,至於要什麼,鍾大俠該比鄭某清楚才是。」
胖子話音剛落,鎮遠的趟子手們也都『唰』的各自掏出兵刃,把一人高的紅木箱圍在其中,嘍嘍們也紛紛亮出刀劍。兩匹大紅馬驚動了,原地錯步打著響鼻。鍾難臨行吩咐過,所帶東西中惟有此物最為貴重,萬萬不能有閃失。
鍾難示意眾鏢師散開,問道:「看來鎮遠今日所保的東西是帶不走了?」
胖子頷首笑道:「哈,鍾大俠果然明事理,正是如此。」
鍾難仰面朝天,苦笑一聲,眼淚順著兩頰流下,兩鬢皆濕,道:「既然如此,鍾某隻求二位也給鍾某一個面子,借道與我,容鍾某將馬常兄弟屍身送回他的祖籍徐州!」
胖子笑說:「好啊,落葉歸根總是福氣!」
一招手一個嘍嘍走上前來。
趟子手們聽鍾難說此次的鏢要留在這了,已知道鎮遠此次栽了,見山賊嘍嘍走來,垂頭喪氣散出一條路來。
那嘍嘍跳上馬車,抽出一把匕首,將繩子劃開,又接過鍾難擲來的鑰匙,打開箱子,一時間寶光四溢,只見一尊六尺六寸的白玉觀音立在箱子里。
白玉無瑕,手托玉凈寶瓶,面含慈悲,光韻流轉,宛若真仙降世,當真是神妙應奪天造化,萬古乾坤只一尊!眾人心中也只想:若世上真有仙子,便該是這般模樣!
一邊是一塵不染的天仙玉像,一邊是刀光劍影,血淚橫流,反差之下倒只讓人覺得可悲,可笑,又可憐。
鍾難抱著馬常屍身,望著白玉觀音苦笑,這不怨觀音不佑,明明連她自己也要被搶去了。但凡是有眼的,便知這觀音價值連城,千金難求!
咬牙將馬常屍身背在背上,鍾難出聲道:「這白玉觀音留下,我們其餘人走,送咱們兄弟回家!」
拉白玉觀音的大馬車被兩個嘍嘍牽住,眾鏢師,趟子手或趕或推將其餘的車繞過大馬車向前,只才走了幾步,胖子又喝道:「鍾大俠且慢!」
此時不只是鍾難、陳路,所有鏢師,趟子手皆是一臉怒容。鍾難嘆息一聲,輕聲緩緩道:「當家的,說好的留下東西讓我等借道送兄弟返鄉,這又是為何啊?」
胖子笑道:「我是說讓你過去,可是你又推著這大車小車的走了,讓其他劫道的看了,要笑我們兄弟沒本事的!」
胖子刻意把『沒本事』三個字咬的極重,聽的鎮遠一行人義憤填膺,怒火中燒,一尊六尺高的白玉觀音,縱是將相王侯一擲千金,擠破腦袋爭搶也不見得能夠得到,這要說沒本事,天上要降霹靂來的!
鍾難臉色鐵青道:「沒本事也是我們沒本事,兩位當家的給了臉面才過得了這烏荑山,其餘車裡都是些路上的吃食棉被,兩位當家要了無用,還請高抬貴手吧。」
胖子扇子手中重重一拍,叫道:「哎呀!巧了,我山上正巧缺些吃食棉被以備過冬。」說罷,扇子一指鍾難,回頭沖眾嘍嘍笑道:「你們瞧瞧!鍾大俠實乃鄭某貴人啊!」
嘍嘍們也都笑道:「鍾大俠實乃貴人!」
陳路咬牙道:「這裡距徐州還有五日路程,當家的這是要我們討飯過去嗎!」
胖子搖著摺扇,故作驚訝道:「呀!沒看出來各位還有這手藝,那就討飯去吧,倒省得鄭某為各位費心了。」
「你!……」陳路怒不可遏提刀想上前廝殺,鍾難連忙拉住他輕聲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轉身又向胖子道:「當家的是想怎地!」
胖子道:「好說,好說!」看了眼鎮遠鏢車隊伍,最後面有一頭跛腳的瘦騾,拉著輛兩輪板車,車上儘是些老舊棉被和幾布袋乾糧,眯著眼冷笑道:「我這頭騾將軍高大威猛,在我山上卻沒人配得上,我看和鍾大俠倒是有幾分相配,就送與鍾大俠如何?」
玉可碎不可污,士可殺不可辱!
眾鏢師頓時炸鍋,嚷嚷著要拚命血戰到底。
鍾難眼睛里似要射出火焰來,咬咬牙卻一揮手,恨恨道:「好啊,是配的很!」說罷長嘆口氣,道:「送馬常兄弟返鄉更要緊些,臉面那裡還顧得上。」
說著,鍾難與陳路親自去趕那瘦騾,留一眾人獃獃立在原地。
騾車剛走到兩虎身邊時,不笑枯虎卻突然躍起,從一側嘍嘍腰間拔劍,自上而下猛刺在棉被之上,陳路怒罵道:「賊人還要怎地,東西都留下了,一再辱沒真不把人當好漢了!」
杜遠毫不理會,冷聲沖胖子說道:「哥哥果然猜對了!」
眾人再看,一輛破板車只拉著些棉被吃食,這一劍刺下,寶劍已自柄下一尺處折斷,卻沒能將板車刺穿,劍刃一截軟綿綿插在棉被上,各人心裡瞬時明白,這棉被裡還有古怪。
鍾難向前一步,怒道:「二當家欺人太甚!」
喊罷提掌打向杜遠胸口,正是一招峰起岩淵,杜遠側身要躲,鍾難剎那變推為拍,手腕一抖,內力深沉,結結實實打在杜遠胸口。
杜遠當即向後飛出五步遠,縱有鐵布衫的橫練功夫護身也緊皺眉頭,捂住胸口,一臉難看,暗道:「這鎮遠卻非浪得虛名,掌柜的內力深厚,確是有些本事。」
鍾難此時也是暗自吃驚:「我這一掌極重,這賊人被拍到胸口沒有心肺俱裂,卻立而不倒,鐵布衫怕是大成有餘!」轉而又暗暗叫苦:「笑面肥虎又該何等了得!鎮遠鏢局裡馬常,陳路尚且不及自己,而其餘鏢師更遠不及他們二人,若要拚鬥簡直毫無勝算,這一仗怕是要輸光鎮遠了!」
胖子笑著把扇子往腰后一插,探出兩指夾住斷劍,隨意甩了個劍花。眾人無不驚詫,只手指夾住兩尺長的斷劍已是不易,兩指夾劍還能運用自如,劍法之高可見一斑!
胖子夾著劍要去劃開車上的破舊棉被,鍾難正要回身格開,杜遠卻又躍在他面前,兩人轉瞬間又交手了數十招,鍾難隱隱佔了上風,然而眾鏢師想進來幫招,卻被一眾嘍嘍擋在外圍。
胖子將破棉被劃開,只見破舊被子里縫著件暗金色坎肩,胖子等一路劫匪,陳路等一干鏢師都大叫出來:「啊!金絲寶甲!」
此甲乃用西域天山鬼面天蛾結繭時吐出的第一根、僅一寸長的細絲與金線纏織而成,天山風烈,鬼面天蛾的幼蟲吐出的第一根絲要把自己固定在山體上,細如髮絲卻韌似百鍊之鋼,這才能不被山風吹落,幼蟲化蛾后又會立時吐出唾液化掉蟬蛹吃進去,這第一根絲便是可遇不可求了!
更加上天蛾不食其他旁物,只採雪蓮精華,本就稀少,吐的的絲又只有一寸可以使用,只有結繭時可以尋到,製成一件坎肩難於登天,有史以來天下只有一件軟甲,是前朝雲南沐王府嫡女嫁給前朝太子的陪嫁,貼身穿上水火不能透,刀劍不能傷!
此物有價無市,已經不是金銀所能丈量的寶物了!
「久聞鏢行里有這種斷尾求全的手段,也見過不少,不過一尊價值千金的白玉觀音為這無價之寶金絲軟甲做斷尾也是合情合理,便宜兄弟了,兄弟感激!」胖子隨手一甩,兩尺長的斷劍足有一尺釘進旁邊的樹榦。
鏢師們都知道寶甲無價,丟了寶甲,鎮遠也就完了,奮力和嘍嘍們殺做一團,只鍾難停手一個趔踞摔坐在原地,喃喃道:「鎮遠完了!鎮遠完了!」轉而仰天大笑,涕泗橫流。
鏢師趟子手們見掌柜這樣,也都漸漸停手,悲切萬分!
「各位回了吧,這件軟甲你們鎮遠現在說什麼也奪不走,將來說什麼也還不上,早點帶上妻兒自尋出路去吧!」胖子對眾鏢師說道。
鍾難流淚笑道:「當家的說的對,自尋出路吧!」
陳路咬牙切齒道:「終須有日陳某殺上大梁山以報今日之辱!」
胖子點頭,拱手道:「好啊,恭候!」
陳路一招手眾鏢師都隨著他下山去了,幾個鏢師本想等掌柜的,可見鍾難此時一臉瘋癲落寞,也都搖搖頭離去了。
胖子笑道:「鍾大俠可還去徐州?」
鍾難鐵塔一般的身子彷彿一下就老了,一雙淚目看著胖子卻沒有恨意,點了點頭,慘然道:「兩位當家的,我不怨你們,鍾難我沒本事,安葬完馬常兄弟,我也為自己挖個坑,就在哪裡不回來了。」
胖子從腰裡摸出幾兩銀子道:「還望鍾大俠不要怪罪,這些銀子送給鍾大俠為馬家兄弟買塊好風水的墓地。」
鍾難點點頭,接過銀子,背著馬常屍身,搖晃著走進山裡,嘍嘍們都自覺讓出一條路來。
幾個時辰后。
烏荑山上杜遠對鄭凡說道:「哥哥,我們這趟買賣可真是實惠!」
鄭凡笑笑,輕輕搖扇不語,一旁的嘍嘍諂媚道:「這還多虧兩位當家的機敏,看出了鎮遠耍得斷尾求全伎倆!不然只得到白玉觀音,卻得不到金絲軟甲,小的可是長了見識。」
杜遠道:「這鐘難手上也有幾分厲害,手段也不弱,死了兄弟竟藉機就說那蠻漢子是徐州人,要落葉歸根,狡猾沉穩的很,若是單打獨鬥,我不如他。」
鄭凡搖扇輕笑道:「是啊,不過押運金絲寶甲確也值得……」說著扇子猛地一收,喊道:「被搶了白玉觀音,金絲軟甲,他還去徐州幹嘛!難道……中計了!」
杜遠驚道:「他不是說蠻漢子是徐州……啊!哥哥是說……鍾難身上還有比金絲軟甲還貴重的東西!這……這……快快備馬!」
兩虎帶著幾個心腹嘍嘍騎快馬下山追向徐州。
杜遠道:「是不是哥哥多心了!」
鄭凡一臉陰冷,狠狠道:「唯願如此!」
嘍嘍插嘴道:「當家的放心,那鍾難背著屍體步行跑不遠的!」
突然,前面一個嘍嘍騎馬飛奔回報道:「當家的,前面樹林的草叢裡發現了蠻漢子的屍身!」
鄭凡怒道:「混蛋,果然有詐!給我追!」
傍晚時分,兩虎帶著一眾嘍嘍直追到烏荑山下一座村莊里,村裡人說晌午過後見到一個高大的漢子,來村莊里買馬,村裡沒有馬,那人就買了頭驢子向徐州去了!
鄭凡一怒之下讓嘍嘍們將賣驢的人家全家燒死,其餘村戶一個不留!只他與杜遠繼續去追。
月明星稀,已到了十五,夜裡亮如白晝,兩人策馬直追到子時,終於見到前面一頭累死的驢子,再往前不遠就見到鍾難獨自一人走在路上。
「鍾大俠好久不見,甚是思念啊!」
鍾難聽到後面的呼喊聲也是一驚,隨後又平和道:「鍾某也想念二位當家的,不過不知道二位當家的這才分別半日,追來又是為何?」
杜遠冷冷道:「鍾大爺當然知道我們為何追來,我兄弟二人才是不知道為何鍾大爺走這麼急,連馬英雄的屍身都丟到了草叢裡!」
月光下兩馬三人對立,半晌一言不發,一時間荒野里寂寂無聲,只有月光冰涼。
杜遠道:「鍾大爺我們來取比金絲軟甲還貴重的寶物。」
鍾難臉色微變,肅然道:「金絲軟甲天下無二,哪來的寶物勝過。」
杜遠翻身跳下馬背,一拳打向鍾難,喝道:「斷尾求全,小小伎倆當我等真看不穿,寶物拿來看看吧!」
鍾難憑著大開山掌與杜遠纏鬥在一起,大開山掌大開大合,掌風四作,奈何對上鐵布衫的功夫,掌掌似打在渾鐵柱上!這鐵布衫功夫須是一個穴道一個穴道的練,沒練的穴位便是其死穴,絕頂之時,周身通通刀槍不入,饒是厲害。
兩人正僵持著,鄭凡一躍下馬,形似鬼魅,步子一閃就到了鍾難身旁,腰間短刀不知何時已拿在手裡!
這是柄鋒利非常的環刀,鄭凡手指扣在環里,將刀一甩,杜遠冷哼一聲,拼著又硬挨兩掌將鍾難雙手夾在兩腋之下。
只聽「噗」的一聲,鍾難左手就給鄭凡砍落在地上,痛得在地上打滾,鄭凡將刀又插回腰際,抽出摺扇輕輕扇著,倒好似剛在之事與他無關。
杜遠一腳踩在鍾難胸口,伸手在鍾難衣服里摸索,抽出一本破舊發黃的書籍,映著月光,鄭凡,杜遠捧著書眼睛瞪得老大,呆住半晌,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驚道:「摘星玄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