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最原始的本能-7
這是很難得的一個晴朗的夜晚,月明星稀,天空也少有雲彩遮擋。陽台的門緊緊鎖著,月光透過半開的窗帘灑進房間,一片寂靜中,陳奇扒在大廳的沙發上,身上隨便套了個chūn夏睡袋,前面擺了個小筆記本。
第一天——
陳奇就著微弱的光亮寫下這幾個字。沒辦法,沒電,沒蠟燭。手電筒倒是有,但不敢開。誰知道那些傢伙對光亮敏不敏感的?這時候還是謹慎些好。
喪屍們離開小區已經有幾個鐘頭了,但陳奇還是一夜未眠。不知道他們會否回來,不知道是否還藏著些在暗處,而且,陽台外面的大馬路上,時不時傳來的腳步聲和低吼,也讓陳奇惴惴不安。儘管那些只是偶然經過的散兵游勇,和剛才的大規模傾巢而出不可同rì而語……陳奇拿著本子,有很多東西想寫下來。比如自己是如何進的醫院,又如何出的醫院;在山上如何發燒暈倒,又如何碰到那兩個及其奇怪的防化人;如何被槍擊,又如何莫名其妙地醒在離家不到兩百米馬路旁邊的一台救護車裡……
更重要的,自己所觀察到的這些感染者——不,現在應該改口叫他們「喪屍」了吧——他們是如何兇殘及失去理智,這已經不僅僅只是一種疫病了吧?
看今早那兩名士兵對感染者下手的狠勁兒,結合報紙上的報道,似乎所有已經到達「第二感染期」的被感染過程是不可逆的,現有疫苗也只對「第二潛伏期」之前的感染者起作用,所以,所有到達或過了「第二感染期」的感染者,都必須死?又或者,按照報紙上所說的,一旦進入第二感染期,「死亡率100%」,是不是指所有到達或過了第二感染期的感染者都會死亡,然後轉變成今天看到的這些非人非鬼的野獸?也就是說,這些「人」,其實從現有科學角度來講,都已經是本次病毒肆虐的受害者——「死者」,只不過,在他們死了后,病毒又將他們變成一具只會攻擊和填飽自己肚子的行屍走肉,而S城——如果從最壞的情況來講——中國,這個曾經有過十幾億人口的泱泱大國,已經有超過七成的人已經莫名地死去,並且華麗變身成為那些令人恐懼也曾令自己恐懼過的野獸。
陳奇想了想,開始在筆記本上寫了起來。
「20年6月1rì,正式接觸被感染者數名。具有以下特點……」
「攻擊xìng強,喪失大部分人類基本行為準則。」
「攻擊方法殘暴、野蠻、原始,大多為撕、咬、扯、抓。與野獸無異。」
「嗜血、嗜生肉。」
「與人類對比,行動較為遲鈍,速度、反應緩慢,但在遇到獵物時的力量、爆發力估計較人類強。」
「粗略估算病毒感染率為七成?」
「群居?白天蟄伏?夜晚外出狩獵?」
「固定巢穴?有基礎的社交組織關係?如上下級?」
「可以相互溝通?」
「殘存某些人類記憶或潛意識?」
「保留做為人類時的基礎社會關係?如保留父子、母子、夫妻關係?」
打問號那幾句是陳奇不敢肯定的。特別是最後兩項,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這些喪屍至少還殘存了一丁點做過「人」的痕迹,而非百分之百的野獸。這一點關係到如果以後遇見喪屍時所能採取的行動。假如在面前的是一隻威脅到自己生命的野獸,那任何人都會無可非議——殺。假如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因生病而喪失理智,但尚有機會治癒——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機會——的人,試問誰又能對一個病人下得去手?即使在他對自己造成生存威脅的時候。
陳奇心裡矛盾不堪。心裡回想起貓眼裡那隻毫無生命徵兆的眼睛,不禁打了個冷戰。
管他什麼社會倫理道德。威脅到自己生命的就殺,殺不過,大不了就逃。
但是,殺?怎麼殺?逃?逃又能有什麼出路?門外那個被吃掉的男子,只怕現在連毛髮都不剩了吧?
陳奇突然想起今早那戰士臨別時的話——
「我們不收拾,它們自然也會來收拾的。」
陳奇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一下子便寒毛直豎,毛骨悚然。
原來在大街上只看得到血跡而看不到屍體和其他生物的原因是——它們會找到並吃掉所有的生物,這其中甚至包含它們「二次死亡」的同類屍體!
「咣當!」
陳奇jǐng覺地豎起耳朵,雙手撐起身體。
「咣當。咣當。」
果然,它們回來了!陳奇心裡一緊,心想也不枉等了這麼一夜,便從睡袋中爬出,慢慢溜下沙發,靜悄悄地拉開陽台門的門栓,匍匐著爬了出去。
小區門口,密密麻麻地又站了一大堆喪屍。排在前面的三三兩兩互相推擠著進了鐵門。陳奇憋住氣,拿出紙筆。
「一,二,三……」一個又一個的「正」字慢慢鋪滿原本空白的白紙。樓道里開始熱鬧起來,陳奇甚至在陽台上就已經聽到那些越來越近的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嘩啦啦……」不知是哪只喪屍踢著塑膠袋一直往上爬著,陳奇緊張得都快停止呼吸了。
「砰。」
「咣當。」
樓道里開始傳來木門被撞開和防盜鐵門撞擊牆壁的聲音。陳奇當然不會傻到去相信喪屍們會自己開門關門,但如果是一個不知緣由的人,肯定會以為現在是這棟樓的主人們集體下班回家的時間呢。
喪屍大嫂!劃到三十多個「正」字的時候,陳奇又看到了隔壁的那個大嫂。她夾雜在屍群中,搖晃著進了鐵門。
不知她的老公和孩子怎樣了?陳奇之前跟他們也算熟絡,但這幾次屍群進出卻都沒看到他們,不禁替他們暗暗擔心。那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和一個十多歲的活潑好動的小女孩,陳奇想著自己出院後來胖子這兒拿東西時大嫂說的話,心想這男主人十有仈激ǔ也已經遭遇不測,心中便有些凄然。這一家人向來過得和睦融洽,沒想到現在……
「唉。」陳奇嘆了口氣,繼續數著往白紙上填「正」字。待最後一隻喪屍進了鐵門,陳奇便開始數數兒。
五八七。少了七隻。除去誤差,當中應該確實是有幾隻出去了沒能回來的。就今早——不,陳奇看了看電子萬年曆上的時間,現在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五點多了——就昨天所看到的,不排除被人類獵殺或被同類吃食的可能。
只是這一晚一個點多點的損耗率,全S城市八百五十多萬的喪屍,要消耗到哪天才算完?
陳奇又嘆了口氣,收起紙筆,慢慢爬回大廳,再輕輕鎖了陽台門,拉上窗帘。
如果這一個通宵的觀察沒有白費,那麼這些喪屍的生活規律也可以算是基本摸清楚了,假如,它們那已經逝去的生命中,也存在「生活」這兩個字的話。
陳奇靜靜地回到沙發上,鑽進睡袋,蜷縮著睡下。「砰——當——」隔壁的房門似乎被什麼撞了一下,估計是喪屍大嫂回到了她的「家」。
它們居然還能記得以前的「家」?是慣xìng?還是殘留的潛意識?可看它們爭搶著撕掉那個活人身體的樣子,似乎它們的人xìng,並沒有和潛意識一樣殘留下哪怕一點點。
白天蟄伏,夜晚出巢。對於這些又似人又似鬼的野獸來說,可能是一種完美的作息方式。但對於陳奇來說,這隻不過是一個可以小心翼翼加以利用的規律以及必須嚴格遵守的賴以生存的時間表。這個規律表明:白天,室內相對危險,室外相對安全;夜晚則恰恰相反。但問題是,假如陳奇白天外出,首先就得經過這危機重重的七層樓梯,並且經過無數個可能藏著無數喪屍的門口才能到達室外,並且,任何可以提供物資以及保障的地方基本都是室內,這意味著陳奇得冒著生命危險搜索他明知道可能存在危險的區域,況且,誰能保證陳奇不會如昨天一樣,在路上遇到一兩個白天出去「加班」的喪屍呢?而假如陳奇夜晚外出,且不說如何躲得過路上隨時可能突如其來的一大群喪屍,誰又能保證夜晚的室內一隻喪屍都沒有?誰知道喪屍會不會留人「看家」的?
外面的天開始蒙蒙亮了。陳奇熬了一晚上,jīng力交瘁,問題還沒想通呢,就昏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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