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閣（7）
貓兒比人靈活得多，她死死盯著地上小小的一團，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嘴上仍舊罵罵咧咧。
「逆子，你給我停下！」
「鬧鬧，不要胡鬧了，把筆還給我。」
「哎喲喂，累死了……」
故作疲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實則已經停下腳步。
回頭看了眼遠處，尚如期仍舊坐在亭中，她鬆了一口氣，看向鬧鬧失蹤的地方——閣樓。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翠墨湖畔亭后的閣樓，是她第一次遇見楊風的地方。
直到現在，她不知道裡面是何布局，做何使用。
鬧鬧跑進去時，將門撞開了一道較窄的縫隙，從門縫裡望去，裡面黑漆漆的一片。
「鬧鬧。」
她小聲喚著鬧鬧的名字：「鬧鬧，你快出來吧，媽媽原諒你了，你快出來，裡面危險。」
雖說貓兒夜裡瞧得清東西，但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危險呢。
「蠢貓，真鬧騰！」
她壓著聲音吐槽，后槽牙都咬碎了。
空曠的回聲從門縫裡傳來，清脆響亮，是筆落地的聲音。
她扶額，落的豈止是筆，是她和尚如期的「驚喜」啊。
「鬧鬧，你出不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進去抓你了，我數三聲，一，二……」
「喵。」
乾脆利落的拒絕。
「好啊，敬酒不吃吃罰酒。」金枝也不顧得其他，抬手將門推開。
嘎吱。
門開了，她探頭進去瞧，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鬧鬧？」
四周回蕩著她的聲音，鬼魅一般縈繞耳畔。
第六感蠢蠢欲動，她下意識警惕起來，右手伸進左手袖中，握住匕首繼續往裡走。
「嘭」地一聲。
大門被一股力量徹底合上，東南西北四角燭台被點燃，一瞬間閣樓明亮如白晝。
右前方是一座神台，神台上供奉著手掌大小的佛塑像，佛像旁趴著一隻頭大眼圓的貓兒。
正是奪筆而逃的鬧鬧。
小傢伙弄得滿臉墨水，爪子撲騰忙碌不停，在給自己洗臉呢。
滿堂明亮，興許是鬧鬧不小心碰著機關了。她心想。
帶著看笑話的心情，她走過去哄它：「大花貓，走吧，回去給你洗白白。」
「喵。」
鬧鬧跳起來，爪子在佛像上撓了好幾下。
這可是鍍金的佛像啊……金枝趕緊吼了一聲。
「鬧鬧，停！」
聞聲，鬧鬧立馬不撓了，往後退了幾步，又開始扒拉自個兒的大臉。
金枝湊近了看那佛像，有些年頭了，奇怪的是，有些部位看著很新，有的地方磨損卻很嚴重。
閣樓有幾層她不知道，一樓很大很寬敞，除了四個角落的燭台和這座神台之外，這裡空無一物。
更令她奇怪的是，並沒有上二樓的樓梯。
她立即想到電視劇里的機關秘術，環環相扣，層層遞進，上二樓的辦法一定就在一樓。
而這空間里最有可能是機關的物件，就是佛像。
造成佛像磨損嚴重的原因，八成是因為被人頻繁動過。
加上鬧鬧古怪的行為，她踩上石階，觀察佛像底座磨損情況，推測出方向，緩緩扭動佛像。
一圈，兩圈……
「咔嚓。」
神台後方突然裂開，鋸齒形狀的石門往兩邊打開，彷彿鯊魚之口，巨大而又危險。
只在電視里見過的情景，如今在眼前出現，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都說好奇害死貓，她也常和朋友吐槽劇中人物，主角遇到神秘莫測又危險的東西時，為什麼不早點知難而退，非要去找死。
如今她終於明白，神秘、危險的東西，往往才最具有吸引力。
她大可以轉身就走，可擺在眼前的鋸齒形石門，和裡面亟待探索的未知情景，令她十分好奇。
石門開，鬧鬧迫不及待跑了進去，她倒是不著急，走到角落取了一盞燈，才不緊不慢地踏進石門。
門后突出一塊圓盤，應當就是從裡面打開石門的開關。
石門閉，沉鬱的氣息驟然襲來，與外面截然不同，外面空曠平靜，而此處空間逼仄，危機四伏。
她不禁疑惑，經商人家建此密室，到底是何用意？
鬧鬧打了頭陣，毫髮無損，說明這裡並沒有蟄伏的飛箭，滾落的大石等威脅。
也許，是她想多了，古代精通機關術，家中藏有密室不足為奇。
走過幽長密道，大約百米處有石階，拾階而上，是一間密室，四周豁然開朗。
將左右燭台點燃，大半個密室真容浮出水面，十步之外，一雙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打量著她。
「你是誰？」
那聲似含了沙，又重又沙啞，並不像是在質問，反而很是驚詫和好奇。
金枝靜默不語，目光掃視此人，黑髮白須，穿著陳舊，四肢被鐵鏈束縛，擋在他面前的是一根根鐵棍，橫豎交錯，將他籠罩其中。
從來沒有人提過，竹園裡關了一個人。
楊風必然是知曉的，他一直隱瞞此事，那麼，此人是誰？為什麼會被關在此處？
敵友不明，還是謹慎些為好。
她拱手禮道：「晚輩金枝，見過老先生，晚輩的貓調皮闖進閣樓，驚擾了老先生，還請見諒。」
她著一襲白裙，模樣長得端正，姿態甚是乖巧，眸子湛黑明亮，比起調皮搗蛋的鬧鬧，她才像是幻化成人的那隻貓兒。
鐵鏈咣當作響。
「哈哈哈哈，老夫多年未見生人了，沒想到還有這一天，你說你叫金枝，金枝玉葉，好名字……金丫頭，你走近些，老夫有話與你說。」
能得到鐵籠鐵鏈這樣的「待遇」，老頭絕不是簡單的人物，她不會貿然上前。
於是，她象徵性挪動兩步，看似朝前，實則離鐵籠越來越遠，離鬧鬧越來越近。
「老先生請說。」
老頭看出她的意圖，哼哼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比你這貓好相與多了！」
鬧鬧：「喵。」
「說它兩句，它還不樂意了。」
鬧鬧：「……」
老頭靠著鐵籠而坐，長發披散，滿臉鬍髯，模樣狼狽不堪，身上卻隱著肅殺氣息。
金枝不由得想起武俠劇中的絕世高人，因為一件寶物掀起武林風雨，武林中人趨之若鶩，並將他囚禁，逼迫他交出寶物。
況且，這種事倘若發生在尚府，合情合理，邏輯可自洽。
可問題在於，以上都是猜測，都是假設，真相如何，她還不得而知。
不可輕舉妄動，但可一試。
於是，她順著話說道：「老先生莫怪，晚輩這就將它拎出去，好好教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