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跪著的蠻奴猛地抬頭望向明鸞,鮮血從他眼瞼滑落,一行血淚消失在下顎,凌厲眼神若是一把刀,此刻明鸞估計早已身首異處。

一側馮時愣了。

久聞七公主性情肆意乖張,但從未聽說過草菅人命的事,今日這是怎麼了,張口便是杖殺。

雖說是這馬奴馴馬不利傷到了公主,但危急時刻也救下了公主,功過相抵,說是死罪也未免太過跋扈殘暴。

馮時本不想觸這個霉頭,但今日若真殺了這馬奴,被那些御史言官知曉,參上一本,他這監馬官只怕也難辭其咎。

少不得硬著頭皮勸道:「啟稟公主,這馬奴馴養的馬兒差點傷到公主確實是死罪,但還請公主看在他奮不顧身救您的份上,將功抵過,輕恕了他吧。」

李冀怒不可遏抬腳狠狠踹向蠻奴,在他眼裡,一介馬奴,草席一卷,亂墳崗一扔,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

「狗奴才!這就是你馴養的好馬!傷著公主你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來人,還不趕緊把他給我拉下去亂棍打死!」他回頭看向明鸞:「表妹,你沒事吧?」

明鸞搖頭。

馮時的勸諫確實讓她冷靜了下來。

這馬奴該死,但不能死在她手裡,御史言官還盯著她,若今日在這御馬場內處死他,只怕明日朝堂之上御史又得參上一本。

她不能再給長姐添麻煩了。

可夜長夢多,今日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實在可惜。

她摩挲著馬鞭上纏繞的金線,不經意指尖沾上了些許鮮血。

「將功抵過?剛才那匹汗血寶馬,本公主自己也能馴服,這算什麼將功抵過?」

這七公主實在刁難不講理。

馮時拱手垂頭,正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又聽到明鸞開口說道:「不過既然馮大人開口了,這樣吧,我聽說你們御馬場豢養了幾隻大貓,其中有一隻異常兇猛,傷了不少人,蠻奴,你若是能降服那隻大貓,我不僅饒了你,還為你脫奴籍,如何?」

御馬場不僅僅是馴馬之地,還是為皇親貴胄豢養猛虎野獸之地,明鸞口中所說的那幾隻猛虎,是前兩年春獵時所捕的一窩小老虎,從小被圈養在御馬場,由馴獸師們養育成了溫順的性子,可唯獨有那麼一隻,天性兇猛,性格殘暴,傷了不少馴獸師。

蠻奴是御馬場的馬奴,只馴服過烈馬,從未降服過野獸。

「啟稟公主,他只是我御馬場的馬奴,讓他去馴服猛虎,這……」馮時聽聞王公貴族取樂的方式有許多,其中投壺蹴鞠,騎射還算正常,但也隱隱聽聞有那好鬥者,私下開設斗獸場,將人與猛獸關於同一個牢籠之內,讓其相互搏鬥。

可***相搏之事已是明令禁止,再無聽說過。

若說仇怨,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是卑賤如泥的馬奴,兩人之間又何來的仇怨。

想來是這公主睚眥必報,心狠手辣,非要了這馬奴的性命不可!

權這一字,果真是壓死人。

「馮大人,我不是在問你,我是在問他。」明鸞笑臉盈盈看向蠻奴,明晃晃的笑容卻看得人心頭直發怵,「蠻奴,本公主的話你可聽見了?」

蠻奴呼吸沉重,緊咬的后槽牙綳出一條薄如利刃的下顎線條,他沒有說話。

李冀見他不應,冷笑道:「狗奴才,這可是公主賜給你的恩典,還不趕緊磕頭謝恩!」

「算了,既然不願意本公主也不勉強,馮大人,拉他下去打五十板子,以後不許他再馴馬,這事就算了了。」

馮時鬆了口氣,正準備拱手應是,就聽見跪在地上的馬奴沉聲道:「奴願為公主降服猛獸。」

把玩馬鞭的動作一頓,明鸞看著垂首面前的馬奴,她想起曾經謝長珺在她面前說過的話。

若有朝一日背叛公主,就叫奴死在虎口之下。

「好。」

養在御馬場的猛虎重四百來斤,一頓要吃去二三十斤的肉,御馬場曾經用十名侍衛才將它制服,可謂是兇猛異常。

明鸞居於高位,為安全起見,四周是她公主府的親衛,不遠處空地上是一個巨大的鐵籠,約莫有五六米長,三四米寬,鐵籠角落裡一隻深色斑紋的猛虎趴伏在地,虎視眈眈看著籠外的人。

現已入春,陽春三月的陽光燦爛明媚,李冀討好的將檐上遮陽擋光的竹簾卷下,坐在一側看著明鸞瀲灧如水的眼眸。

明鸞生得實在是太好了,優越的眉眼骨相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膚如凝脂,面如白玉,相比於長公主的威嚴,養尊處優多年,明鸞更多的皇權下養出來的靈氣與傲氣。

明鸞從未給過他正眼,但這對於李冀來說都是應該的,明鸞是陛下與皇后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做什麼都是對的,她就該如此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就該擁有全天下最好的東西。

「表妹,我看這猛虎如此兇猛,與人相搏怕是要髒了表妹的眼睛,不如表妹先去內室休息一二,待這馬奴……」

「不去。」

人虎相搏,無人覺得這蠻奴能贏。

她要在這看著,看著他死在自己眼皮底下,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鐵籠的鐵鏈被侍衛解開,蠻奴手持一把□□走進鐵籠內。

見一活人走進鐵籠,猛虎警惕站了起來,時不時發出警告的低鳴。

一人一虎試探,僵持。

倏然間,猛虎猛地撲了上來,蠻奴身手矯健朝一側滾去,並反手將□□狠狠刺入猛虎後背,猛虎吃痛仰頭咆哮一聲,這一次試探徹底惹怒了它,反手一掌打在蠻奴胸前將他擊飛,狠狠撞在鐵籠上。

胸前的劇痛還不等他好好感受,猛虎已然朝他沖了過來,於半空中張開了血盆大口,利爪鋒利,饒是蠻奴反應迅敏,頸肩處卻依然被猛虎的利爪所傷,鮮血瞬間染紅頸側。

廊下的馮時見到如此血腥場面默默撇開了頭,可一轉頭便看到目不轉睛的公主,登時背後寒意涼涼。

無論是力道還是身手敏捷程度,蠻奴都不如猛虎,一時間落入下乘,身上滿是被猛虎利刃抓出的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猛虎將蠻奴壓在身下,鋒利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肩頭,蠻奴疼得渾身直顫,卻只能拚死抵抗著猛虎幾次咬下來的血盆大口,就在猛虎仰頭咆哮,蠻奴見狀利落拔出猛虎背上的□□,猛虎頭骨硬如石,他反手插入猛虎眼中。

那猛虎吃痛就此放開了蠻奴,一掌將□□拍斷,憤怒的咆哮聲響徹整個御馬場,看著躍上鐵籠頂部的蠻奴,明鸞雙手不自覺握上面前的欄杆。

蠻奴從鐵籠上一躍而下,跳上猛虎的後背,手握被猛虎拍斷的□□木棍,木棍一端早已開裂,尖銳的木刺破開猛虎頸下的毛皮。

猛虎發出垂死咆哮,張嘴,利齒咬入蠻奴右腿。

「啊——」劇痛傳來,蠻奴殺紅了眼,拔出插入猛虎眼中的銳利尖頭,再次狠狠刺入猛虎另一側頸脖。

猛虎在他身下劇烈掙扎著,鮮血從它頸下如流水般浸濕了他身上的麻衣,他用盡了全身僅剩的力氣狠狠壓制著猛虎的拚死反抗,在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中,他能感受到猛虎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聲音也漸漸虛弱,直到最終閉上了雙眼。

蠻奴依然勒著它的脖子不放,在與飛禽猛獸打交道的這些年,他懂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直到老虎再無動靜,他才疲倦側翻仰躺在被鮮血浸濕的泥濘里。

身下鮮血溫熱,有猛虎的,也有他的。

他看著湛藍天穹,萬里無雲,微風輕撫困意席捲而來,他猛地驚醒,從地上爬起,接連摔倒好幾次,才艱難蹣跚走出鐵籠。

他傷得太重,一步一個血印,身上麻衣破爛不堪,卻仍然堅持走到明鸞面前,垂首跪下時,已是精疲力盡。

萬籟俱寂。

整個御馬場落針可聞。

一頭四百來斤,每日要吃去二三十斤肉,傷了無數侍衛和馴獸師的猛虎,竟就被這麼一個蠻奴赤手空拳,活生生地殺了?

放眼整個大周,能做到的能有幾個?

馮時最先回過神來,手下有一如此悍將也是與有榮焉,朝公主拱手笑道:「公主,這蠻奴不負公主所託……」

「不負我所託?」明鸞回頭反問。

馮時一愣。

明鸞緩緩走下高台,她居高臨下看著蠻奴頸肩深入白骨的抓痕,腿上鮮血如潺潺流水,浸濕了四周的泥土,血腥氣沖鼻。

「你這蠢奴,我是讓你馴服它,不是讓你殺了它。」

蠻奴猛地抬頭,神色驟變,原本蒼白平靜的臉上充斥著他極力遏制著的憤怒,他就這麼赤生生的看著她,一瞬不瞬。

明鸞靜靜注視著那雙通紅的雙眼,溫聲的話,卻在這陽春三月里令人遍體生寒。

「那隻猛虎,是我三皇兄最喜歡的一隻,你就這麼殺了它,你可知該當何罪?」

「公主!」喑啞的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平與憤懣。

李冀從廊下沖了下來,一腳將蠻奴踹翻,「狗奴才,公主也是你能看的?讓你馴獸你殺虎,簡直是髒了公主的眼睛!」

李冀還欲上腳踹,卻被明鸞攔下。

「算了。」

算了。蠻奴平靜咀嚼這兩個字。

「兩年了,那猛虎豢養在御馬場傷了不少人,無法馴服的畜生放出去只會傷人性命,我不懂這道理卻還妄想能馴服它,孰不知畜生就是畜生,本性如此,養不熟的,馮大人,你御馬場的馴馬奴不錯,看在他如此英勇,與虎相搏的份上,功過相抵,饒他一命吧。」

他聽到了腳步聲漸漸遠離,渾身錐心刺骨的痛意在這一瞬間蘇醒,他注視著身下被自己鮮血染紅的紅泥,生生嘔出一口血。

御史台侍御史陸衫疾行在兩側高聳巍峨的宮道上,至明德殿前停下腳步,於階前躬身行了一禮。

陳公公笑著問道:「不知今日小陸大人又要參誰呀。」

陸衫雙目如炬,朗聲高呼:「七公主明鸞,臣要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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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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