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審美
今兒不是休息日。
下午兩點的第一商廈里，別說顧客，連老闆都在打瞌睡。
剛轉了個彎，陸凌雲便遠遠看到正坐在商廈前花台上，用鴨舌帽墨鏡口罩，把自己的腦袋捂得嚴嚴實實的離火。
他這樣反而引得路過之人忍不住多瞅幾眼，然後再快速環顧一圈四周，以為他是哪個參加了整蠱綜藝的明星，正坐在這兒釣路人的反應。
就在幾個年輕男女相互簇擁著想上去跟離火打個招呼的時候，程嘉寶的寶貝桑塔納正好停到他面前。
離火眼睛一亮。
其實，亮沒亮的被墨鏡遮著也看不見。
但能感覺出他看到他倆后，很是開心。
「走，」陸凌雲一搭離火的肩膀，隨後感覺有點不對，放下胳膊退後半步，「離火，你是不是長個了？」
吃下櫰木的離火確實長了點個，這也是他沒想到的，明明記載里只說，櫰木服之能補充力氣。
離火摸摸頭頂上的帽子，隔著口罩瓮聲瓮氣，「是么？我怎麼沒感覺到？」
停好車的程嘉寶走過來，「這有啥稀奇？十七八正是竄個頭的時候，想當年我一年竄了十二三公分呢。」
一邊往商廈里進，陸凌雲一邊惆悵的想，他已經二十四了，已經不能再長了，照這個趨勢下去，說不定過幾年就沒離火高了。
唉……
那豈不是沒了當哥哥的氣勢？
「哥？」
「嗯？」
離火手指正中央面積最大也最氣派的那家黃金飾品櫃檯，「哥，去給媽買那個蓮花吊墜吧。」
陸凌雲心頭一暖。
原來他還記得。
原來他早就看好了。
原來去會稽山的那天早上，他不是信口開河哄媽開心。
難怪媽堅信離火是老天爺看她這麼多年行善積德，給她的補償。
黃金櫃檯小姐很少見三個大小夥子一起來選飾品的，其中一個還把整個腦袋遮的只能看見幾根扎在帽沿下的頭髮絲。
「這個。」
捂得嚴嚴實實的男生，聲音還挺好聽，指著櫃檯里尺寸最大的那個酒桶形吊墜，吊墜的正面，是朵盛開的蓮花。
這……
櫃檯小姐有些遲疑。
並非覺得他們買不起。
而是……
這吊墜實在不符合現代人審美，從她上班那天起就擺在這兒，已經足足擺了三年，吐槽的倒是不少，想買的一個沒有。
中國大媽愛黃金不假。
但中國大媽也是有審美的。
這麼大這麼丑，根本戴不出去，想保值的話，直接買金條不好么？還省了加工費。
見另外兩個一臉老實相的小夥子捂著眼睛無可奈何地沖她點點頭，於是她說了聲『稍等』，趕緊找來值班經理。
捏著鑰匙的值班經理一臉驚奇。
那吊墜據說是老闆按照鄉下奶奶審美打的，就為了討老人家一個開心，根本沒想過能賣出去。
「是這個？」
打開背鎖前已經確認過一遍的她，把手伸進櫃檯后，指尖特意停在那足有雞蛋大小的黃金吊墜上，再次確認道，「這個？」
「嗯！」
中間那個捂得嚴嚴實實的小夥子拚命點頭，語調裡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值班經理取出大金牌子同時，兩位保安也不動聲色地從他們背後靠近。
離火將大吊墜捧在手心，隨著晃動，黃金的光芒在掌心中熠熠生輝。
值班經理注意到，這小夥子的手很美，絕對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手。
就是這審美……
富貴的有點奇特。
離火由衷讚歎，「真漂亮啊。」
程嘉寶把眼睛捂得更嚴實了。
「沒有鏈子么？沒鏈子，怎麼戴？」
還真的要戴？
值班經理用最大克制發揮出她的職業素養，「鏈子需要另配的，如果您真的想要，請先把這枚吊墜交給我，等挑好項鏈后，我幫您串在一起。」
離火很開心，「謝謝。」
這麼大的吊墜，鏈子自然也不能太細，太細了不般配。
但粗的鏈子，又都是男人戴的。
所以選來選去，選了好半天，才在值班經理的機智建議下，從女士款最粗最長的裡面，選了兩條一模一樣的，再配上一根紅絲線，鬆鬆地編成一股……
不忍直視的程嘉寶早跑沒影了，只有陸凌雲滿臉通紅地陪在離火身邊。
選好了金項鏈，離火還不罷休地又挑了一對金手鐲。
被大吊墜衝擊過視神經的陸凌雲，竟覺得那對雕著鳳凰的金手鐲格外好看。
從儲蓄卡里順利划走十七萬多的值班經理，激動的都快哭了，親自為他們辦了貴賓卡，還十分大方地又贈送了條細細的足金手鏈，手鏈上還鑲著三粒芝麻大小的碎鑽。
離火覺得丑，本想換成其他優惠，見陸凌雲開心地接了過去，便也沒再說什麼。
拎著印有大大黃金品牌logo袋子的離火還想繼續逛，被趕回來的程嘉寶聯合著陸凌雲，一左一右夾著他飛速離開商廈，匆匆往車裡一推，立刻腳踩油門駛上大道。
「哥，不必如此小心，我查過，這裡民風淳樸，犯罪率很低。」
程嘉寶心想，不，我是丟不起那個人！
陸凌雲搖頭，「還是小心些好，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程嘉寶幫腔，「就是，就是。」
離火眨眨眼睛，「那我們明天換套衣服再來。也一定非去那裡，斜對面那家百貨公司，咱們就沒去過，我覺得應該也不錯。」
程嘉寶想起他想買卻沒買到的東西，又開始幫離火的腔，「就是，就是。」
回到家后，當離火興沖沖把那套充分體現了他審美高度的黃金飾品展現到陸媽媽眼前時，陸媽媽頓時沉下臉來，「你們哪兒來的錢？」
「安家費。」
「安家費？」
陸凌雲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們這種跟國際遠洋的船員一樣，簽了合同后便都有一筆安家費。」
陸媽媽哆嗦著手指打開盒子里壓著的發票，「十，十七萬六？十七萬六！啊？十七萬六！！」
順手抄起沙發上的床掃就往陸凌雲身上招呼，「你是不是騙著離火把錢都花了？啊？我打不死你個敗家子！打不死你！」
離火一把抱住盛怒中的陸媽媽，「媽媽，媽媽，是我要買的，哥和嘉寶哥想攔沒攔住。」
看他急的都快哭了，陸媽媽的心立刻軟了下來，「聽媽的話，乖，明天跟你哥去把這些都退了。」
離火含著眼淚，要掉不掉，「您不喜歡？」
陸媽媽抬手，沒夠到腦袋，摸摸他的脖頸，「傻孩子，安家費存起來，以後給你娶媳婦。」
「可我的家就在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家。您是這個家裡最辛苦的，安家費用在您身上，不是天經地義？」
陸媽媽感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絕對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絕對是。
「有你這句話，媽就知足了，但，」
話未說完，便被離火撒著嬌的打斷，「媽媽，你戴起來讓我看看好不好？我買的時候就在想，媽媽戴起來，一定像聖誕樹一樣，布靈布靈的好看。」
小一斤的黃金掛在身上……
這可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有的經歷。
以前只在電視新聞里看到別地方的新娘，出嫁當天十分誇張的戴了十幾個金鐲子，自己當時還笑話太丑。
可輪到自己……
陸媽媽竟然覺得還挺不錯。
尤其離火還在旁邊拍手稱讚，「哇，太好看了，果真和我想的一樣，布靈布靈閃閃的，就是還不夠多，等以後賺了錢，再多買幾個金鐲子戴上，嗯，對了，還有金耳環，我怎麼忘了呢？我就覺得少了點啥。」
陸媽媽連忙阻止，「不許再買了，你要是再敢買回來，那這些我也不要了，等你們一走，我就拿去退。」
陸媽媽此時也想開了。
黃金好，黃金保值。
反正離火結婚還有個幾年呢，先幫他存著，等要用時，或融了打成其他年輕人喜歡的款式，或直接換成錢。
唉，就是不知道將來哪個姑娘能有福氣嫁給她家離火。
吃過飯，陸媽媽把陸凌雲拉進房裡，「你老實跟我說，這安家費到底怎麼回事？」
陸凌雲眨巴眨巴眼睛，「還能咋回事？我和離火，一人給了十萬安家費，離火他之前就聽村裡人閑言碎語什麼咱家為了救他花了多少多少錢，他還問過我和嘉寶來著，雖然我沒說，但他一直把這事記在心裡頭。要不為啥他上次問你，喜歡心形的，還是喜歡上頭有蓮花的？」
聽了自家兒子的解釋，陸媽媽心裡頭又酸又甜，「這傻孩子，當初救他，就沒想過讓他還。前幾日他叫我媽媽的時候，我真的，真的覺得他就是山山。
我騙自己，山山他其實沒有死，他活下來了，然後知道了當年的種種不得已，原諒了我，回到了這個家。」
陸凌雲遞過去幾張紙巾「媽……」
陸媽媽擦擦眼淚，「我知道，我就是做夢。」
「我是不想您……萬一以後他家裡人找了來，要把他帶走呢？」
陸媽媽點點頭，「對了，給商先生的回禮呢？」
「哦，」陸凌雲掏出他媽媽的銀行卡，「這錢沒動，你收好。我們的安家費還剩下兩萬多，夠給商先生買的了。只不過今天先買了這麼多黃金，買完后我們就趕緊回來了，等明天睡醒了，換身衣服再跑一趟。」
從媽媽房間出來，陸凌雲長舒一口氣。
家裡該安頓的都安頓了，該安撫的也都安撫了，接下來，自己就可以心無旁騖地陪著離火去找那已經失傳了幾千年的兩本書。
去找離火前，他先敲了敲雯雯的房門。
聽到一聲『進』后，推門而入，從口袋裡掏出那條贈品手鏈，「妹，這個給你。」
雯雯接過去，又驚又喜，「哇，哥，好漂亮啊……」
「來，哥幫你戴上。」
戴上后，雯雯感覺自己手腕都不會轉了。
「哥，這是你買的？」
但她更希望是離火買給她的。
雖然她也知道，她和離火，沒可能。
陸凌雲點點頭，「妹，接下來家裡就你跟媽了，哥知道你從小就乖，但哥還是想叮囑你幾句，和媽在家好好過日子，外頭那些愛說好聽話哄女孩子的男人，都不可靠，千萬別走上欣月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