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經
目視前方的程嘉寶給他出主意，「實在不行，你跟著我一起開網店吧？辛苦是辛苦，但也算多一份收入？」
陸凌雲沒接話，程嘉寶做的是當地土特產生意，那點有限貨源，不到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和自家兄弟搶生意。
實在不行……
他還有外出謀生這條路可以走。
正想著心事，耳邊突然傳來離火一句莫名其妙的問話，「凌雲哥，你讀過《山海經》么？」
呃……
「我只讀過山，海，經，這三個字。咋了？」
程嘉寶也一臉好奇，盯著後視鏡中的離火問，「咋？易經讀完了，又開始讀山海經了？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媽那兒還有一本從寺廟裡拿過來的妙法蓮華經，你要不要？」
「去去去，」陸凌雲嫌棄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個文盲！」
說著轉向離火，「咋突然想起山海經來了？你不是一直說易經包羅萬象，是天下第一書么？」
「我也是前兩天無意間注意到一個問題，才猛然認識到你們的山海經很有價值，其中所錄絕非虛言。」
陸凌雲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啥問題？」
「上古易經乃伏羲所著，而山海經中卻只記載了女媧，隻字未提與女媧齊名的伏羲……所以我懷疑山海經乃是只比伏羲稍稍晚一些的人類所著，出於『子不言父名，徒不言師諱』的心理，才特意避開了對伏羲的記載。」
陸凌雲還是沒轉過彎來，愣愣地介面反問，「那又如何？就算山海經沒寫，伏羲不是照樣活在我們心中？」
「哈哈哈……」被猛然戳中笑點的程嘉寶對著前擋風玻璃樂的前仰後合，「你當雷鋒呢？神他媽的，活在我們心中。」
「滾！」陸凌雲惱羞成怒地罵道。
離火沒笑。
因為他不知道『活在心中』這句話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待程嘉寶的笑聲小了些，他這才接著解釋，「《山海經.南山經.南次二經》中有云：又東五百里，曰會稽之山，四方，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砆石，勺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湨。」
程嘉寶就聽清楚個『金玉』二字，頓時樂了，「嘿，別想啦，山海經到現在都多長時間啦？要真有那麼好的地方，早就被人挖了個乾淨，哪兒還能等到弟弟你去哦？」
陸凌雲比他多聽清楚個『會稽之山』，雖然不知道這裡的會稽之山和他知道的那個會稽山有何聯繫，但和程嘉寶一樣，都對離火接下來的可能提議不抱任何希望。
但又不好幫著程嘉寶打擊離火，正巧此時車已開進上程村，便推脫道，「到家了，這麼大的事，等吃了飯再說吧？哦，對了，嘉寶，要不你也在我家直接吃了得了，我媽燒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家裡還有昨天熬的梨膏，等吃過飯後給你媽盛碗回去。」
村裡人之間串門蹭飯再平常不過，更何況還能藉機親近霖霖，程嘉寶自然滿口答應。
趁下車的功夫，陸凌雲小聲哄離火，「等他走了，咱們單獨說。」m.
剛進了院子，陸凌雲便一眼瞅見堂屋內坐著個熟悉的身影，在那兒抹眼淚。
他的心頓時一沉，面無表情地快走幾步，待走近了，先悶悶喚了聲，「二嬸，」隨即目光快速在他媽和妹妹臉上掃了一圈。
見她們並無不虞，這才悄悄安下心來坐到二嬸對面，同時不動聲色地給程嘉寶使了個眼色。
程嘉寶立刻拉住離火的手腕，邊不由分說把他往樓上拽，邊信口胡謅，「二嬸，四嬸，離火有些暈車，回來的時候吐了一路，我先送他上去休息。」
此言一出，霖霖第一個跳了起來，「沒事吧？」
程嘉寶強忍醋意，「沒事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我那新車味道太大，他不習慣。」
沒人注意到程嘉寶話里的新車。
陸媽媽快步走到離火面前，仔細打量，見面色還好，這才稍稍定下心神，「上次從醫院回來，也沒暈車，今天應該是累著了，離火乖，先吃飯，吃舒坦了再上去美美睡一覺，就啥不舒服都沒了。」
程嘉寶沒了招。
偷眼瞧向陸凌雲。
事已至此，陸凌雲也無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這事錯不在離火，若二嬸繼續糾纏，那他也不介意做那個頂撞長輩的壞人。
卻不想二嬸一臉歉疚地站起身來，對著離火哀哀泣泣地哭道，「離火，嬸子來給你賠個不是。和警察說的那些話，不是你二嬸我說的。我也是今兒早上才知道警察把你給帶走了。
昨兒聽到欣月的事，二嬸我整個魂都沒了，一直跟做夢似的。有些話，我沒聽見，有些話我當時即便聽見了，也分不出半點心思去跟人分辨。讓你受委屈了。」
若二嬸蠻不講理，或者和她娘家人似的說著陰陽怪氣的話，陸凌雲還能硬碰硬。
但二嬸這一哭，一賠禮，陸凌雲便只覺自己之前過於斤斤計較，不像個男人。
陸媽媽忙走回二嬸面前，「哎呀，不是都說了么？離火這孩子沒半點怪你的意思。離火，過來陪你二嬸說說話，我和你霖霖姐把菜端出來，你二嬸在咱家吃過飯後還要去醫院守著欣月吶。凌雲，咱娘兒倆吃過飯陪你嬸子一道過去，」
程嘉寶剛辦砸了未來大舅哥的任務，聽了這話趕緊跳出來負荊請罪，「嬸子，我昨兒剛提了新車，等會兒我開車送您幾位過去。」
依舊沒人領會到他買了新車。
卻意外得到了陸媽媽的一個稱讚，「好，好，嘉寶真是個好孩子，早上燒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等會兒多吃幾塊。」
這就夠了。
若不是時間場合不合適，程嘉寶都能高興的蹦起來。
離火則定定看著二嬸，「二嬸，有些話興許現在說出來，您不愛聽，但，既然您來了，那我覺得還是說出來的好。
您且記住八個字：否極泰來，焉知非福？嬸子，也許您還沒來得及檢查家裡。這場車禍，為您女兒斬斷了孽緣，也將她留在了您身邊，她如今這般，確實很慘，到往後餘生，卻只會一天比一天好。
可若那孽緣不斷，她最終只會落得個有家不能回，有子不能生，有面不敢露，終日勞作卻依舊貧困交加不得善終之果。而您，也必定抱憾終生。」
二嬸哭道，「我們知道那男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她死活不聽啊，就跟著了魔似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該這麼慘啊，她才二十，沒了腿，她往後的日子，靠什麼活啊？我們老兩口在還罷了，我們老兩口要走到她前面，她生了病，連到口水喝的人都沒有，嗚嗚嗚……」
「怎麼沒招？」陸凌雲緊著替她出主意，「腿沒了可以裝假肢，她本來不就喜歡打遊戲么？索性當個遊戲主播，她的經歷這麼勵志，一定會有好多人支持她。至於姻緣，她才二十，也早呢，等事業起來了，姻緣自然會來的。咱欣月妹子長得那麼好看，便是腿不好，也照樣不缺男人喜歡。」
二嬸擦擦眼淚，「我也不指望她嫁人了，萬一夫家對她不好可咋辦？我只盼著她能有份事做，心裡有個寄託。不然……」
說話間，飯桌擺好，陸媽媽大聲招呼道，「來，快來吃飯吧。」
都是一家人，又解開了疙瘩，吃飯時陸媽媽便直接問道，「她二嬸，家裡現錢夠不夠？不夠的話，你可千萬要跟我們講啊，只要對欣月好，咱們大人怎麼都好辦。」
二嬸食不知味地咽下嘴裡的東西，「暫時夠，昨兒我們到醫院時，長途客車公司的領導也在，說是全力救治，費用都由他們來，我聽我，我娘家嫂子說，客車公司應該有這方面保險的，就是不知道結果出來後會是個啥情況，還會不會有後續的賠償啥的。
不過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錢，也要我家欣月的腿好好的。」
說到這兒，她又哭了，「正副座上的兩位司機都沒救過來，一位當場人就沒了，一位是拉到醫院才沒的。昨兒半夜聽到他們老婆孩子在樓下太平間門口嗷嗷地哭，我這心裡頭啊，也格外地不得勁，都不知道該恨誰。」
一番話，把個陸媽媽說的跟著掉眼淚。
陸媽媽手藝不錯，但眼下幾人都沒什麼品嘗美味的心思。
匆匆結束午飯，嘉寶幫二嬸回家取已經準備好的住院用品，順便再回家給他媽報備一聲，他那個農產品網店，還指望他媽幫他看著呢。
趁這個機會，凌雲則以昨晚沒睡好，頭有些疼為由，提出讓霖霖陪她媽走一趟醫院。
陸媽媽自然應允。
欣月住院也不會一天兩天，她和閨女既然等會兒要去，那兒子晚個一兩天探望，也不算什麼失禮的事。
隨即回卧室，從柜子頂上取下個紅木盒子，先從裡面挑出三根看上去最粗壯最順眼的冬蟲夏草，再把其餘蟲草一股腦兒倒進自己縫製的小布袋中。
這東西好，溫和大補，欣月能用，二嬸也能吃。比送什麼果籃啥的不知實在多少倍。
就是拿出去有些不好看，但二嬸是自家人，定不會計較這些。
眼見車緩緩駛離院門口，陸凌雲連忙一轉身跑進離火的卧室。
有些話，他必須趕緊和離火說清楚。
不然離火這傢伙不知啥時候又要闖下禍來。
離火似乎知道他要來，並未按照平常的習慣上床午睡，而是端坐在床前，床上則鋪著他不知從哪兒找出來的一張邊都磨毛了的浙江省地圖。
陸凌雲一愣，瞬間忘了進來的目的，「咋？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離火搖頭，抬手點向地圖當間，「凌雲哥，你看，這就是山海經中提及的會稽山。」
他果然還沒忘了這一出。
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對的。
陸凌雲坐到床尾，語氣盡量溫和的苦口婆心勸，「離火，我知道你想幫欣月，但，但山海經距今都多少年了，真有什麼金玉，也早被人挖光了，退一萬步，就算你發現了金玉，那玩意兒屬於礦產資源，即便發現也是要上交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