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杜壹推門進去咖啡廳掃了眼靠窗最後一排的位置，空蕩蕩的，連一個人都沒有。

不會是等不及直接走了吧？

她指尖扣著推開的門正猶豫著還要不要進去，旁邊一穿制服的服務生就過來招呼：「小姐，需要點什麼？」

杜壹乾脆走了進去，轉臉沖人微笑問：「預定你們七排臨窗330位置的客人你有見到過來嗎？」

「有啊，那位先生。」服務生手往剛剛杜壹看的位置處引。

杜壹轉過身重新看向了那邊，剛剛空蕩蕩的位置此刻正好傾身過去一位穿黑色襯衣的男士，背對著她們。

杜壹抿了抿唇，心裡思忖，幸好她問了問沒直接走，人多半是剛有事離開了會兒而已。

「好謝謝啊。」

沖服務生道過謝，她便往那邊去，醞釀著等下該怎麼搪塞她遲到的事情。

快走到位置的時候，她沖背對坐著的男人客氣的問了聲：「你好，請問——」

宋銘呈聞聲向後側過臉看向來人，兩人具是一愣。

「......」杜壹直接定格在那裡，怎麼會是他？

「宋、宋科？你也來這裡喝咖啡啊。」她乾巴巴卻又不得不客套的寒暄，鑒於再次被警告，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喊他了，【銘呈哥】三個字原本是近乎於根深蒂固種在她腦子裡的存在，之前是沒能有替代的稱呼，現在有了，但依舊不習慣去喊，「我、我來找一個人。」然後轉過身連忙掏出手機去看杜梅發給她的信息，她懷疑她看錯了，不可能是銘呈哥的呀。確定了下信息無誤后，又往附近一排臨窗的位置去看，她又懷疑杜梅信息給她發錯了，一排臨窗的331、332也都臨窗的位置啊，她肯定打錯字了。

「你的信息沒錯，就是我，不是相親么？」

宋銘呈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高高將近一米九的個頭，立在她旁側，打眼似乎瞟到了她手機上的內容，也看出來了她踟躇的原因，清淡著聲音特意提醒。

杜壹啊了一聲重新將目光放到了他這邊。

他、來相親的？

宋銘呈重新落座，看過人向對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說：「坐吧，想喝點什麼？」

「......」

她猶猶豫豫的坐下，多少有了點局促，看著宋銘呈，依舊覺得這件事發生的有點玄幻。

剛巧服務生過來，她隨意點了杯拿鐵。

宋銘呈又點了幾分餐點和兩份牛排套餐。

「你遲到了。」就緒后，宋銘呈也不怕人會尷尬，直接道破。

「哦，那個，」杜壹剛剛醞釀好的辭彙瞬間清零，「我昨晚趕方案來著，熬了會兒夜，就睡過了頭，不好意思啊。」

接著她有點尷尬又無語的笑了笑，繼續說：「我媽肯定不知道是您，如果知道就、就不會非要我過來了。」

「怎麼說？」

宋銘呈手虛搭在桌邊，可能是來的早的緣故，咖啡已喝下半盞。

「......」怎麼說？這哪裡還用說的。在杜壹這裡，她跟宋銘呈，是下下下輩子都不可能發生的事。

「沒什麼。」她乾乾的笑，接著直接轉了話題：「宋科，上次你跟我說方案在視覺方面需要一種又舒適又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我想了下總體用淡綠色系或者淡藍色系來調，再添一點亮眼的顏色，比如玫紅、淡玫紅，你覺得怎麼樣？」

宋銘呈垂眸用長柄勺攪拌著咖啡，聞言唇角微微勾起，接著將勺子往杯子里一放，手重新搭過桌邊，掀起眼皮定定的看過人，聲音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輕嗤：「這種場合，能不聊工作嗎？」

「......」那聊什麼？杜壹愣怔，不會真的要聊，身高體重，年芳幾何吧？

「我身高189，今年28，工作穩定，收入頗豐。目前自身打算，」宋銘呈款款而談，話說的不緊不慢，「告別單身，然後組織家庭。」語氣像是此刻他手下攪拌的那杯絲滑拿鐵一樣，溫醇又認真。

杜壹：「......」

她盯著人眨了眨眼，正襟危坐起來，要不要這麼認真？心裡腹謗，你什麼條件，我還不清楚么？

杜壹懷疑他是不是千帆過盡，看盡浮華，覺得人生不過爾爾，生出了敷衍情緒。

？？？

服務生推著餐車過來，是宋銘呈點的兩份牛排搭配義大利面，還有一份糕點小食。

「請慢用，我們今天剛巧店慶，等下會送你們一份招牌果汁。」服務生上完餐品補充道。

杜壹同宋銘呈向人點頭致謝。

「宋科......」杜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

「私下喊我名字就行。」

「......」他不讓喊哥，她就喊宋科，上次反響還挺好，這會兒，也不行了......

其實杜壹對宋銘呈，是一直有著敬畏心的，他的家世好，個人條件也很優秀，從來都是光芒萬丈的存在。而且他家...與她有恩。在她跟杜梅最困難的三年裡，至少讓她有地棲身。

所以從見他的第一面開始，就從未想過去喊他名字。

此刻依舊有點開不了口。

她乾咽了下喉嚨，看了眼已經端上來的那杯絲滑拿鐵，開口之前有種想先喝一口的衝動。

宋銘呈咬進嘴裡一塊牛排看向她，像是在等她喊。

「......銘呈、哥。」

「......」

看吧！就說不行。

她叫不出口。

頭皮一硬，直接自作主張翻了篇兒：

「其實，您沒必要因為我們認識而去將就什麼。覺得有些話不好說出口什麼的，我沒事，我其實一直是把您當長輩那種——」

「......」宋銘呈投過去一道有被冒犯到的眼神。

「......尊敬。」杜壹接收到目光定了定神，忽閃了下睫毛，重新組織了下辭彙，「就是您不用顧慮太多的意思，想怎麼樣都可以的。」

半天沒出聲的宋銘呈，聽到這裡哼出一聲笑。

「......」

幹嘛、那種笑？

杜壹頭皮一麻。

在杜壹覺得氣壓降到冰點之前。

恰逢服務生端來了兩杯她們這裡店慶送的招牌果汁。

紅紅的，像是西瓜汁。

杜壹咬著吸管滋溜了一口，清爽。有西瓜的味道，但也有青檸的味道，酸酸甜甜，還挺好喝的。

「你是跟杜阿姨住在一起么？」宋銘呈將果汁往邊上推了推，杜壹喜歡，但似乎他不喜歡。

「沒有。」杜壹搖了搖頭，「我也是剛來忘川沒多久，在外邊租的房子。」

宋銘呈垂眸，半嚼著牛排，似乎瞭然了些什麼。「其實我來時間也不長。」

「那你之前——」

「一直在國外。」

「哦。」

杜壹忽而想起那天廖晴在辦公室里說的那些關於他的話，麻省理工雙碩士學位畢業，一年前剛回來。原來那年高中畢業，他選擇的是出國深造。之所以當時廖晴說起這個，她沒第一時間想到一定會是他的原因其實還有一個，她記得臨近畢業的一天，她同梁阿姨宋叔叔還有他放學在一起吃晚飯說起過學校的事情：

「銘呈，出國怎麼樣？我跟你媽媽商量了下，覺得出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宋成國邊說邊伸手要給大家盛湯，旁邊坐著一同吃飯的李嫂連忙起身接過湯勺，「我來我來。」輪到杜壹，將碗放到她跟前時候宋成國還叮囑了說：「一一，太瘦了，多吃點。」

「謝謝宋叔叔。」

「就是，出國吧銘呈。」梁婕妤梁阿姨隨聲附和。

「清大給了我保送名額，沒必要捨近求遠。」冷不丁的，坐在杜壹對面的宋銘呈冒出了這麼一句，讓大家冷了場。

清大就在臨北，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名校。

杜壹偷偷看了人一眼，他神情似乎還透著一股倔強。

他當時的態度依稀是有點排斥出國的，就是不知道為何最後還是出了國。

「我之後、就是一直是在松阜，讀高中，上大學，畢業還在那裡工作了兩年。」話題聊到了這裡，杜壹順便也說了下自己的情況。

「嗯。」

但是對方反應不大，單單就應了那麼一個單音節。

想想也是，她這樣的經歷，一抓一大把，遍地都是，很難引起特殊的反應。更何況是他。

「你、為什麼會選擇相親呢？」杜壹道出了點心中疑惑，他條件那麼好，能為他前赴後繼的，絕對不止一個，挑怕是都要挑不過來了。

「我平時工作太忙，沒時間也沒精力去細緻慢慢的接觸了解一個人，經營一段感情。相親是最快速便捷的方式。所以你也不用奇怪，沒什麼好奇怪的。」

「......哦。」杜壹嚼著塊牛排，差點咬到了嘴。她覺得自己閑事管得有點多了。

「你呢？」

「嗯？什麼？」她沒想到問題突然會再拋給自己，連忙坐直了身，抿了抿唇說，「就、家裡人催。」然後訕笑。

「你自己沒有考慮過，能有一個安穩的家嗎？」宋銘呈放下刀叉在盤子邊，手肘支在桌棱，手半耷拉下來，眸光直直的，看過人問。

家？

她不由的笑了笑。

掩飾之下，他看的出她不太想去接觸這個久違而又遙遠的字。

「您嘗嘗這個果汁，挺好喝的。」她下意識的去岔開話題，沖他跟前那杯果汁抬了抬下巴。

「我不喜歡喝果汁。」宋銘呈重新執起刀叉，垂眸戳向了牛排。

「......」

兩人默到最後都沒再說什麼，最後宋銘呈買了單，臨出店門的時候問她怎麼過來的，她說打的車。

剛巧兩人已經到了路邊，她招手打車。

見人坐上車，宋銘呈踱步走向旁邊的停車場。來了通電話，他邊接邊往前走。

是宋媽媽梁婕妤打來的，跟掐著點似的：

「銘呈，見過面沒？可不敢讓人家女孩子下不來台哈，媽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主要是吧，我這朋友盛情推不了！其實，你要是早早的給領回家一個，也就沒這麼多事兒了。」梁婕妤心裡其實還是著急的。

宋銘呈走到車邊，手搭過門把手，車鎖自動識別解開，他坐上了車，拉上安全帶了方才問：「媽，她是你哪個朋友介紹的？」

「怎麼了銘呈？」梁婕妤聽出來了點不對勁兒。

「您知道介紹的是誰么？」

「誰啊？」

「杜壹。」他沒賣什麼關子，直接道出名字。手下磨動方向盤，開出了停車場。

「你是說，是一一？」梁婕妤頗顯意外，她自然沒想到這個，「居然還有這麼巧的事，她不是在松阜么，也來忘川啦？」

「嗯，而且剛好她們單位跟我這邊對接一個項目。」

「哦，好多年沒見了，小姑娘估計也張開了，更漂亮了吧？」

「......」他拐出街口，將手機外放。

「那兒子，你覺得一一怎麼樣，是你喜歡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