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滋——」
長而尖銳的電流聲壓過人聲,穿過著陸時蓁的耳朵,就像是壞掉了的機器發出的警報聲。
這電流好像知道這具身體最脆弱的地方時哪裡,一下一下的擊打著陸時蓁跳動的心臟。
擰疼像是要將她整個人吞噬湮滅,人類求生的本能也因此被激活,陸時蓁掙扎了起來。
而後安靜的空間里響起了「咚」的一聲。
冰涼的地板接住從床上掉下的人,電流聲轟然散去,疼痛真實的在陸時蓁的全身蔓延開來。
從肩膀手臂,到尾椎大腿……
等等。
腿?
……她的腿有知覺了?
什麼情況?!
疑惑壓下了疼痛感,陸時蓁緊閉在一起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猛然睜開。
頭頂的燈光緊跟著爭先恐後的湧進了她的視線,過分明亮的燈光吞噬了世界。
陸時蓁發現自己身上穿的的病號服不知為何原因的換成了高檔絲綢的睡衣,原本蒼白無力的小腿也透出了有血液流過的紅潤活力。
她好像感受到了肌肉的鮮活存在,小心翼翼又萬分期待的動了一下自己的腿。
而那腿竟然真的如她所願的伸展了開來,流動的綢緞滑下過她的肌膚,帶來絲絲涼意。
簡直比夢裡的還要真實。
陸時蓁的眼睛里寫滿了訝異,還不等她緩過來,一個聲音就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恭喜宿主激活系統成功!歡迎綁定「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系統!我是您的專屬系統0253號系統!」
這聲音穿插著電流,像是剛才纏在陸時蓁大腦中的電流幻化出來的東西。
陸時蓁還沒來得及驚恐,緊接著便有一個東西閃現到了她眼前。
那是一個周身環繞著著詭異電流的白色小球,一對小翅膀正在它的頭頂上方敬業的扇動著,努力承托起這個跟它的大小不成正比的身體。
這什麼東西!
陸時蓁被嚇了一跳,手腳並用的在地上連退了好幾步。
「抱歉宿主,嚇到您了。」小球見狀忙向後退,主動跟陸時蓁保持友好距離,「我是您的系統,剛具象化,還不夠穩定,再過一會就好了。」
周圍環境安靜的過分,小球的聲音顯得格外詭異。
陸時蓁聽著它口中的「宿主」跟「系統」,剛剛清醒過來的腦袋嗡的一下。
因為腿部有殘疾,陸時蓁能選擇的興趣不多,帶在身邊最多的就是小說漫畫。
而讀過不少穿書文的她瞬間意識到自己這好像是「穿書」並綁定「系統」了。
比這要讓陸時蓁拒絕接受的是,結合穿書文的套路,跟一開始系統口中那個「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她好像意識到自己穿到了哪本書。
就在前幾天,書荒的陸時蓁點進了最近大爆、被她的好基友推過無數次的百合文《白月亮》。
一開始陸時蓁的確是抱著「隨便打發時間看看,畢竟自己是鋼鐵直女」的想法翻開的第一頁。
誰知道後來熬夜讀完整本,頂著倆黑眼圈被臭罵一頓的人是她;二刷三刷,凌晨薅起基友來,心疼女主到痛哭流涕的人也是她。
其實陸時蓁也不想,主要是女主許拾月實在是太令人憐惜了。
明明身為天之嬌女,有著無比美好且安穩的人生,卻因為父親二哥的設計,家破人亡,雙目失明,還被瘋批女配花言巧語將她騙到家裡,雖然保護了她不被二伯殺害,但也掐滅了她最後一抹希望。
最後白月光變成了黑月光,報恩報仇,以牙還牙,哪怕最後她的官配出現,陪她伴她,都沒有辦法讓她變回原來的樣子,甚至不少人都覺得她身上有那個瘋批女配的影子。
陸時蓁看得是眼淚嘩嘩的往下流,抽紙巾都被她用完了。
許是同病相憐的原因,她格外能體會到許拾月最初在瘋批女配那裡的心情。
可偏偏這個天殺的瘋批女配跟自己同名同姓。
陸時蓁經常是跟基友罵著這個惡毒女配,哭著就做起了反思。
許拾月做錯了什麼?
她又做錯了什麼,要跟這樣的瘋批重名!
「宿主?陸時蓁?」系統見陸時蓁保持著同一個動作,許久沒有說話,有些緊張。
聽到系統喊出了自己大名,陸時蓁頭皮一陣發麻。
她就這樣看著眼前的系統,艱難的挪動著唇瓣:「所以,我現在是《白月亮》里的陸時蓁?」
話音落下,陸時蓁就看到自己眼前的小球閃了一下光:「真不愧是擁有大量穿書知識的宿主!沒錯,您就是《白月亮》世界的那位瘋批女配!」
此刻的系統早已經穩定,沒有電流干擾的聲音里完完全全的都是興奮。
要不是陸時蓁知道原文中這位瘋批女配最後被黑化后的女主斷手斷腳,死在火場,她都要以為自己這是得到了一個什麼很值得高興雀躍的頂級身份。
「宿主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嘛,雖然原主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她有一雙格外漂亮的腿呀!這不是您最想要的東西嗎?」系統看著陸時蓁臉上溢出來的無語與不信任,忙誘惑道,「您只要順利完成「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的任務,就可以永遠擁有這樣一雙腿。」
陸時蓁就這樣看著閃爍著期待光芒的小球,眼裡滿是驚恐與心動。
她驚恐於系統竟然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又心動於她此刻正擁有的她畢生最想要的東西。
其實原主除了自己有點問題,身世配置可以說是頂級了。
父母溺愛的美滿家庭,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背景,所有人都高看她一眼的環境。
更何況原主的這雙腿勻稱而修長,沒有一絲萎縮的跡象。
光打在上面,隱隱的還透著幾分勻稱有力的健美。
天秤微微傾向了心動,陸時蓁想了想,斟酌著問道:「你能告訴我現在劇情發展到哪一步了?」
系統聞言沉默了一下,而後在陸時蓁的注視下,扭捏艱難的講道:「那個……抱歉宿主。系統數據還沒有更新完畢。」
「……」
陸時蓁有些無語。
她看著面前這個小球,突然覺得自己這個系統不太靠譜。
「噹噹當。」
而就在這時,陸時蓁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一個打扮利落的女傭推開門站在了門口,畢恭畢敬的問道:「小姐,您要的燴牛肉已經做好了,要下去吃嗎?」
陸時蓁還沒有接受自己這個新身份,聽到這話先是怔了一下。
一旁的小球不淡定了,忙提醒道:「宿主需要扮演好原角色,防止角色崩壞,世界崩塌!」
陸時蓁作為穿書文愛好者,當然知道世界崩塌的嚴重性。
她剛獲得一雙行動自如的腿,可不想這麼快失去,忙回想著文中原主的行為舉止,懶懶的對女傭「嗯」了一聲,道:「待會就下去。」
女傭聞言並沒有什麼異樣,對面前她們家小姐殼子里已經換人的這件事情依舊一無所知,微微頷首,轉身便要離開。
「咳。」
安靜的房間傳來一聲輕咳。
女傭聽出這是陸時蓁的聲音,唰的就停了下來:「小姐。」
陸時蓁知道文中原主對許拾月的心思周圍人盡皆知,既然系統無法給自己一個可靠的答案,不如問這些人:「對了,許拾月呢?」
「她還沒來,小姐。」女傭回答道。
「哦。」陸時蓁聞言不由得鬆了口氣,眼眉微微揚起。
沒想到這個小球看起來挺不靠譜的,穿書的時間掌握的還不錯。
既然女主還沒來,這不就意味著她的任務很容易嗎?
不該做的不做,按照故事線跟自己當時的承諾,畢恭畢敬的將女主安置在家裡,順便刷些好感值,等到相應的情節把她送回去,自己就可以永久擁有這雙腿啦!
陸時蓁正在心裡歡欣鼓舞的盤算著她的美好未來,女傭再次響起的聲音卻擊碎了她所有的幻想:「花園裡的花哪裡這麼好挑呀,小姐,許小姐看不見,得下一番功夫呢。」
「……!」
陸時蓁只覺得有一枚炸|彈朝自己丟了過來,不僅計劃全被炸毀,她自己也避無可避,瞬間被炸了一個懵。
「你說什麼?!」
陸時蓁有些難以置信,連帶著聲調也高了些。
許是原主在家裡的威嚴太過,女傭聽著立刻結巴了起來:「我……我說,許小姐正在按照您的吩咐,在找,找花園裡開得最,最漂亮的那朵玫瑰花呀……」
有風窗外吹過,穿過樹梢發出有些尖銳的聲音。
前幾天斷斷續續的下了三天的雨,將夏日寄存在秋初的熱意全都打濕掩埋在了泥土中,太陽剛掛在山腰,世界就涼了下來。
連帶著涼下來的,還有陸時蓁的心。
所有讀過《白月亮》的讀者都知道,許拾月最厭惡的就是玫瑰。
而她之所以厭惡玫瑰,除了因為它紅的像火一樣,還有就是因為原主喜歡。
原主將玫瑰花圃交給許拾月打理,要她每天都為自己摘一束玫瑰,作為報答收留她的報酬。
這聽起來很是浪漫,卻是原主設置的一個陷阱。
她要採摘的是許拾月這朵玫瑰。
這不過是靜待花開的溫養罷了。
陸時蓁當時看到這裡拳頭都握緊了。
可能對藝術的追求是世界上所有的變態的共同點,原主為了她的玫瑰花圃,請了許多園藝大師,最終將這座花圃修造成了一朵立體的玫瑰花形狀。
這對於正常人來說個值得人去駐足欣賞的好地方,但對於眼睛看不見的許拾月來說,卻是危機四伏的致命陷阱。
可能正常人無法體會一個殘疾人的危險與困難,但陸時蓁可以。
窗外有風聲傳進來,不安搖曳的樹影讓她對此刻的許拾月的境遇格外擔心。
陸時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原主的語氣命令道:「太陽都下山了還找什麼玫瑰,去給我把她找回來!」
女傭明顯對陸時蓁這個命令表示意外,愣了一下:「小姐……」
陸時蓁卻不給她多想的時間,徑直打斷道:「怎麼,你對我的話有什麼異議嗎?」
「沒有沒有……」女傭立刻連連搖頭,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她們家小姐向來喜怒無常,無法猜測琢磨,還是不要多嘴惹的小姐不快的好。
房間的門被匆匆關上,飄在陸時蓁身旁的小球雀躍的飛舞起來:「不愧是宿主,上手很快,扮演得超級成功!」
陸時蓁並不想理睬系統的馬屁,撐著床無比生疏的站了起來:「許拾月在哪你能找到嗎?」
原主家的這些傭人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只能試試這個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系統了。
「可以。」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靠譜,系統飛速運轉了起來,不過一會便給出了一個準確地點,「宿主,許拾月現在正在玫瑰花圃的西南方山坡上。」
太陽已經沉在了山腳,燒得熱烈的夕陽也一點點褪去它的紅色。
淺淺的橘色透著昏暗,秋風毫不留情的將花園裡的花打的凌亂,陸時蓁也走得踉蹌。
她剛剛擁有了一雙完美的腿,就像是個剛剛學會跑步的孩子,腳步生疏又急迫。
涼風湧進她呼吸的嘴巴,像是有玫瑰的倒刺勾過了她的喉嚨,血腥味愈攢愈濃。
而就在陸時蓁累極了的時候,系統的提示聲響了起來:「宿主,許拾月!」
陸時蓁聞言朝著視線前方連綿不斷的玫瑰花海看去。
淺橘色的天空將世界變得昏暗,玫瑰緊挨堆疊,將土地染成紅色。
而就在這一片緋紅中,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少女。
她的懷裡捧著一大捧紅色玫瑰,肌膚卻白的像雪一樣。
這兩種相悖的顏色交疊在一起,乾淨的不摻一絲雜質,合適的無與倫比。
落日又向下沉了一分,夕陽不偏不倚的將她捲曲的長發鍍上一層了淺淺的金色。
上行的風吹拂過她的裙擺長發,將玫瑰簇擁在她身邊,美得就像一副西式油畫。
只是那原本應該是這幅畫點睛之筆的眼睛,卻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還要空洞。
純凈的黑色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膜,像是被磨砂紙破壞掉的寶石。
周遭寂寂無聲,陸時蓁卻聽到了寶石開裂縫隙,就要破碎的聲音。
呼吸像是被冷刃刮過,涼的發疼。
陸時蓁忘了,許拾月看不見。
【檢測到許拾月有摔下山坡的風險為49.99%。】
系統的警報聲跟花枝折斷的聲音同時發生,許拾月朝前邁了一步,緋紅的花瓣像是秋日裡的一場雨,帶著它告別的味道,簌簌的飄散在空中。
黑暗的世界連變故都是突然的,極速墜落的失重感擠壓著許拾月的心臟。
風聲劃過她的耳朵,玫瑰的倒刺割過她的手臂,將懷中的玫瑰花瓣碾破。
香氣零落飄散在濕冷的空氣中。
可下一秒許拾月卻並沒有迎來她預料中的疼痛。
像是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墊了她一下,阻止了她向下的衝力。
風中布滿了泥土翻新的味道,她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熟悉卻又滿是陌生。
習慣了用感覺分辨身邊人的許拾月第一次感受到了陌生的感覺,失去視覺的她只能依靠其他方式確定此刻的狀況。
那泛紅指尖緩慢的向下摸索著,風沾滿了濕潤,溫熱的落在她冰涼的手指。
而後她觸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濕潤的風化作唇間的吐息,吻在她的小指,熟悉的感覺在她的掌心形成一個人的模樣。
她跌在了陸時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