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請問十六老師現在要……
瞬間窗外的蟬鳴彷彿都被人按下了靜音,整個房間安靜的不得了。
日光盪過窗戶,扯了塊薄雲擋住了自己。
牆上低伏著的影子慢慢分開,許拾月就這樣泰然自若的站起了身。
而相比於許拾月的淡定平靜,陸時蓁則被鋪天蓋地的窘迫包圍了。
陸時蓁看著在視線中上下顛倒的陸時澤,將他隨著自己緩緩坐起的身體從視線中轉了過來。
接著她突然想起自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現在的她不應該是陸時澤的妹妹,來不及悵然,就忙又改口道:「陸先生。」
陸時澤聽到陸時蓁這話,眉間似有不悅:「剛才不是還喊我哥哥的嗎?」
「啊?」陸時蓁揣摩不出陸時澤的意思,不由得怔了一下。
而接著陸時澤就又問道:「不認了?」
「怎麼會!」陸時蓁下意識的就搖了下頭,糾結的解釋道:「我只是……那個我其實不是……」
陸時蓁當然知道陸時澤是怎樣的一個人物,慌忙的想要澄清。
只是還不等她將自己想要解釋的話組織好,陸時澤就打斷了她:「所以這就是你上次回來也不來見我的原因?」
這聲音比方才還要低沉,卻又比剛才要好理解。
——這個人好像只是單純的在對自己不見他這件事耿耿於懷。
陸時蓁對陸時澤這個態度格外的意外。
那個主神將他妹妹的靈魂搞得七零八落,拆碎了放到了自己身體里,而他這樣愛他的妹妹,在原文中甚至不惜為她助紂為虐,居然對自己沒有憤怒,沒有同自己撇清關係,報復自己。
而且,為什麼……
為什麼陸時澤會是這樣一個平靜又摻著點醋妒的態度。
陸時澤半垂著眸子,將陸時蓁臉上明顯的詫異悉數納入視線。
他就這樣走到陸時蓁面前,不緊不慢的對她講述道:「十幾年前的那場事故后,上一任神把我妹妹的身體一分為二,一半留在了她身體里,一則半給了你,讓你能活下來。」
「所以你還覺得你跟六歲的那個你一樣,與我毫無關係嗎?」陸時澤問著,抬眼看向了站在自己對面的陸時蓁。
他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大佬模樣,卻在那種壓迫感中帶上了幾分長兄的溫潤。
陸時澤說的話陸時蓁當然明白,只是她沒想到陸時澤會接受這件事。
她就這樣同陸時澤四目相對著,心中登時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血緣真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在狹義上它指的只是單純的流淌在身體里的血,可廣義上卻囊括了很多。
就像方才陸時蓁對陸時澤下意識的喊出那聲「哥哥」然後又頗有距離的重新喊他「陸先生」后,在心中翻湧起的不舍與難過。
陸時蓁心裡清楚,她是陸時蓁,也是陸時澤的妹妹陸時蓁。
她知道她大腿上那個已然不明顯的燒傷傷疤,是六歲的她為了救小恩被火燎到造成的。
很多事情她的確不記得,卻無法抹滅的刻在了她的動作里。
就像五年前的那場火災,她下意識的把甜品店老闆推出去一樣。
「蓁蓁,在這個世界里,你也有你的家,你的家人。」陸時澤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相貌已然跟自己妹妹不同的小姑娘,更加直白的對她講道,「你就是我的妹妹。」
聽到這句話,陸時蓁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
「家」這個詞對她來說從來都是意義非凡的,而她人生中對於「家」最難忘的記憶,就是在五年前,成美妍帶著陸時恩,還有陸時澤來到臨市,給她跟許拾月助陣。
那天他們一家五口還一起照了全家福。
——這種照片,她向來只有欣賞的份,陸希永遠都是那個唯一站在爸爸媽媽中間的人。
陸時蓁不是那種喜歡怨懟嫉妒的人,也向來都將這些情緒掩飾的很好。
她不想將兩邊放在一起比較,匆匆把這想法藏起來,忍著想哭的情緒,對陸時澤問道:「哥哥,你跟媽媽最近都還好嗎?」
陸時澤微點了下頭,表示道:「我很好,媽媽也很好,你不用擔心。而且媽媽跟我說,她早就察覺到了。倒是你……」
說到這裡,陸時澤頓了一下,平靜沉穩的眸子看向了陸時蓁搭在床邊的腿:「我會去給你安排一個全身檢查,尤其是腿部檢查,我跟媽媽……還有許拾月都不會讓你有事的。」
雖然有些很不想提起,但陸時澤還是在最後飛快的說了一聲許拾月的名字。
他不會排斥任何一個全心全意對陸時蓁好的人,只是剛才開門看到的場景,的確讓他不悅。
而也就是這句話之後,陸時蓁眼睛里的淚水更多了。
之前每一次接受陸時澤或者成美妍洶湧體貼的關心,都會讓她在暖心之餘,多一分愧疚。
而這次陸時澤對她的關心,是完全對著她,而非過去那個殼子。
她可以不再對這份家人們的關心受之有愧,不再對這份親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日光落在陸時蓁白凈的臉上,清晰的折射著淚水滑落的痕迹。
陸時澤看到陸時蓁哭了,向來平靜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手足無措的慌亂:「蓁蓁啊,怎怎麼哭了。」
「是不是哥哥提你的腿的事,哥哥不提了,好不好……」
而陸時澤越是這樣的關心,陸時蓁眼眶裡的淚水就越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種有家的感覺像是猛地灌下了一杯烈酒,初覺無恙,可後勁卻極大。
洶湧包裹著溫暖,暴戾又溫柔的沖盪在陸時蓁的眼眶,她也這才明白,喜極而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停都停不下來。
最後還是許拾月攬過了陸時蓁的肩膀,一邊替她揩去眼淚,一邊輕聲在她耳邊提醒道:「好了,十六老師不要再哭了,陸先生都已經手足無措了。」
陸時蓁疑惑地「嗯」了一聲,接著便抽噎著抬頭看向了視線中被淚水模糊了的陸時澤。
這個人的臉上有些愕然,站著的姿勢好像有些僵僵的,完全沒有了平日里肅殺的氣勢,反而是訥訥違和的佔據了上風。
陸時澤哪能想到自己的無措會被許拾月當做安慰直接的揭穿,雖然這種安慰很奏效。
他驀然抬頭看向許拾月,就看到許拾月也正溫和的看著自己,眸子里隱隱的還含著點笑意。
陸時澤說過,他們是同類人,所以有仇必報也是一樣的。
於是說不上這是第幾次,陸時澤又一次吃了許拾月的癟。
可事實不能否認,尤其是當著他的蓁蓁的面。
陸時澤抿了下唇,不擅長哄人的他看著陸時蓁在許拾月懷裡情緒稍緩,只好把她交給了許拾月,道:「蓁蓁交給你了,我去安排檢查身體的事情。」
「您放心。」許拾月點點頭,落在陸時澤視線中的笑意更加濃郁了。
就像個勝利者。
陸時澤臉色比來時還要沉。
他就這樣瞥了一眼許拾月,接著就將她對自己「友好」的笑趕出了視線,一副眼不見為凈的樣子抬腳就要離開。
只是朝門口走了兩步,臨到門前陸時澤停住了自己的步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兀的轉過身去,含蓄的對陸時蓁暗示道:「蓁蓁,剛醒過來,要注意身體。」
陸時蓁先是定了一下。
接著在意識到陸時澤指的是什麼后,布滿淚水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她發誓以後幹什麼事之前,一定要鎖門!
一定!
.
下午的時間陸時蓁整個人都泡在了醫院裡,陸時澤給她安排了一系列細緻入微的身體檢查,甚至還給她做了基因檢測。
說實話陸時蓁也不知道自己從那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會不會將自己原本的一些病帶過來。
等待的時間有些忐忑,所幸檢查報告表示結果還不錯,她現在身體很健康,就是有點貧血。
圓盤一樣的月亮迎著行駛的車子,明亮的掛在防風玻璃的右上角。
星星像是散落在黑色襯布的鑽石,迎著夏日夜裡舒服的風,在即將沉睡的城市夜空上閃爍著。
許拾月開著車穿行在幾乎沒有車子的別墅區道路上,抬頭的瞥了一眼後視鏡中堆滿後座的補品,接著就又瞧了瞧愁眉苦臉的陸時蓁,提醒道:「十六老師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要是陸先生知道他費心給你準備的這些讓你怏怏不樂,他會難過的。」
可能這就是默契,陸時蓁一下子就聽出許拾月這句話里的調侃。
她轉頭看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許拾月,立刻要求到道:「咱們家裡不止我一個人貧血,你比我嚴重多了,許小姐。」
許拾月聞言笑了一下,直接表示道:「我不介意陪十六老師一起吃。」
陸時蓁聞言立刻像是想到了什麼,側斜過身去。
漆黑的眸子緊緊的盯著月光下精緻白皙的側臉,濃郁的笑意里藏著隱晦的曖昧:「那這樣我就可以直接吃掉你了。」
許拾月聞言轉頭回以陸時蓁同樣的笑,微微彎起的眼睛勾著挑人的風情,彷彿在無聲的表示著同意。
只是在這個時候,許拾月的車子開進了院子里。
陸時蓁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圓子就沖了過來,繞在副駕駛窗外對著陸時蓁一個勁兒的搖尾巴。
誰能拒絕狗狗的熱情呢?
陸時蓁徑直推門走下車,蹲下攬過圓子就開始瘋狂的擼狗:「圓子,想媽媽了沒?」
「汪!」圓子脆生生的叫著,尾巴搖的更用力了。
它嗅著陸時蓁身上的味道,無比熱切的回應著她的問題,甚至都快要把她拱到地上去了。
而陸時蓁則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平衡,也同樣更加熱烈的晃動著圓子的耳朵:「哎呀我的圓子,媽媽沒有白疼你。」
就這麼互動著,陸時蓁下意識的想要去尋許拾月的位置。
只是她剛回過頭看去,卻注意到孫姨在門口正拿著手絹默默擦眼淚。
——這個平日里一絲不苟嚴肅認真的大管家竟然也紅了眼眶。
「孫姨,你怎麼哭了。」陸時蓁走上前去,忙想安撫孫姨,卻聽到孫姨道:「沒事的小姐,我就是最近眼睛有點怕風,一吹就受不了。」
陸時蓁頓時明白了孫姨的意思,順著她道:「那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孫姨哽咽著點了下頭,表示道:「小姐回來了,一切就都能好起來了。」
說罷,孫姨也沒有忘記自己管家的職責,推開別墅的大門,笑中帶淚的對陸時蓁道:「歡迎小姐回家。」
這是陸時蓁第二次來到這裡。
雖然這次比起上一次時隔五年是短了點,別墅里一切如舊,一切又不是那樣如舊。
不知道孫姨是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為了迎接陸時蓁回來,整個別墅到處都乾乾淨淨的。
明明都已經是晚上了,可是房間每一處花瓶里插著的花還是那樣的嬌艷欲滴,掛著水珠。
她們都在以最好的狀態迎接自己。
而這也是這些年來,陸時蓁第一次被這樣認真用心的對待。
儘管並不想這樣,陸時蓁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有些不敢相信,甚至害怕自己是在夢裡,直到跟著許拾月回到房間,才敢對她道:「十月,你掐我一下吧。」
「掐你做什麼?」許拾月淺笑著,平靜的聲音中穿進了鎖門的聲音。
月光將房間里的人影投映在窗前,一寸一寸的的靠近著。
忽的陸時蓁的腰被人從背後鉗住,沒有任何準備的就被一個削瘦有溫柔的手臂攬住了。
「我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證明你不是在做夢。」許拾月的唇似是無意的貼過陸時蓁的耳廓,聲音比動作更溫柔,「請問十六老師現在要享用您的夜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