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塊銀元

誰在意你一生的路有多曲折坎坷？

家世能決定什麼？

繁華落盡時，生活的一切愉悅，只如暗淡泛黃的書頁，變得極其蒼白，拙劣。

還要去何方？現在，李德明一點主意也沒有。

老父親闖蕩一世，總算找了個安靜落腳的地方。

他把家安在高高的山上，談不上舒適，倒也安靜；他終於明白一件事，漂泊無趣，家是最溫馨的巷，臨老，總要落葉歸根。

李德明從老父親豐富的江湖經歷中悟出一個道理:人這一輩子，總要有個安身之所，安安穩穩，安居樂業，腳踏實地才行，一切過往，都可雲淡風輕，任它一去不復返。

可是年輕氣盛的李德明不甘心，人有幾個青年時？

滿腔熱情只為守住幾間陳舊的青瓦房和三尺深的黃土地，把軀體連同心一起掩埋在與世隔絕的茫茫林海里嗎？

以前，他是安靜過。因為要做一個孝順的好兒子，不能武斷地違抗父親旨意；也要做一個暖心體貼的丈夫，不能置小家庭不顧。

李德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遠不只是這些。無賴，每一天他都憋屈的難受，他恨自己狠不下心做出自己的決定。也許，吳美麗說的對，男人浪費青春是懦弱。

誰沒有奮進的決心，誰願意一生灰色，要混出個名堂來是每一個男人要完成的夢想。

李德明沒有料到，是吳美麗打破了他的計劃，人生如棋，一步錯滿盤皆輸。李德明信佛，但不相信詛咒。他以為，用真心換真情，用一輩子好好愛護她，就能白頭到老，可惜，他錯了。

狠心女人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她可以不屑一顧地和從前的美好說再見；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懷疑生活的真實；可以隨隨便便地貪慾，用物質綁架情感。

對李德明來說，也許吳美麗做對了一點:不愛就是不愛了，兩個不一樣本質的人不如早早分開，走各自的路。

吳美麗並沒有馬上離開李家，不是她良心發現。

她至今也不相信媒婆是用甜言蜜語在欺騙她，當初她嫁進來時，感覺一切都還如意，畢竟她是裸婚，什麼也沒有帶進來，沒有一點嫁妝，而現在，她什麼都有。

她那不爭氣的父親改不了賭博的習慣，總是指望沾上女兒的光，指望改頭換面地四處炫耀。他絕對不信：他的女兒沒有嫁到好人家，或者被丈夫趕出來，因為對他來說是個壞消息。

吳美麗是真的不想在山上過下去了。條件實在艱苦，享不到什麼福氣。不能就這樣作踐了自己，她不甘心。

但她不想就這樣拍拍屁股，凈身出戶，什麼也撈不著。

她還在等，等待李德明善意地挽留，希望能得到一點好處再走。這不算自己。對這個家來說，她是有功勞的，是三個娃的母親。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她的那點小私慾不是問題，會被滿足的。這幾年她也沒有白活，能感覺到他的溫存，李德明是一個絕對善良的男人。他還依然像寶貝一樣愛著她。

『吳美麗不是個聰明的女人，不指望她做出體面的事』，李德明這樣對妹妹們談起過。對在大家庭里生活的成員來說，每一人應學會理讓，包容，體量，以謙卑的心贏得相互尊重，構建和諧溫馨的家庭氛圍。

李德明有五個妹妹，四位也已為人母親。逢年過節，她們都會丟下手中的活，拖家帶口回到山裡，還有遠道而來的宗親族戚，幾代人歡聚一堂的場面甚是熱鬧。

吳美麗不喜歡與大家湊在一起，不喜歡分享快樂，她連裝出個樣子也不會，在她嘴裡擠不出好聽的話，她總是遠遠地躲著，把自己封閉在一個人的世界里。

李德明曾經當著妹妹們的面，安慰她過:「你不必這樣害怕，沒有人會為難你什麼」。李德明的話沒有起到為她壯膽的作用，也只能隨她去，她自己開心就行。

在大家眼裡，吳美麗只是個山外來的孤獨的女人。不像是見過世面，不討親戚待見。

李德明想過：畢竟女人是自己的，也不在乎其它人的看法。在關鍵時候給女人留足面子，這點李德明比其他男人做的好。可吳美麗似乎並不領丈夫的情。

去年秋收，李德明做了件讓吳美麗極反感的事情。他從城裡買來幾條綢子被面，分別送給了每年都回來幫忙的妹妹。

李德明家的田地大部分在山腳下的平壩里，往山上運送糧食足足要花幾個鐘頭的時間，加上山路越來越不好走。

每年豐收時候，李德明是喜也憂。大把的汗水撒在往山上送糧的路上，幸好有妹妹們的幫助，所以想好好地感謝她們。

「又不是大喜事，為什麼要送那樣貴重的東西？」

吳美麗那天十分生氣。那些歡聲笑語，對吳美麗簡直是穿心的利劍。

她不止一次地感覺到，在李德明的幾位妹妹眼裡，嫂嫂的形象不是她們希望的樣子，渺小不堪。

吳美麗再笨也能感到一種來自她們的壓抑，不敢輕易觸碰緊張的神經。有時，她也會躲在角落裡觀察微妙的變化，找時機證明自己在家庭中的存在。被別人不放在眼裡的滋味的確難受。

小女兒已十個月大了，沒缺過奶水，所以長得肥壯。天氣潮濕又陰冷，馬上就要進入冬天，吳美麗叫丈夫去城裡買些物品回來，順便給買幾尺綢子面料，再請個裁縫來家裡給小女兒做衣裳。李德明沒答應，他不同意給每個孩子做新衣，年齡小的可以用大點孩子穿過的，不至於浪費，孩子從小就要開始節約，富養對他們沒什麼益處。

「你怎麼這樣，真是搞不懂，寧願對別人大方，卻對自己的娃不捨得，你是在恨我，還是不喜歡我生的女兒，不喜歡自己孩子的父親不配做好父親」

「你這女人，倒是越來越會找理由，挑毛病，可不能胡攪蠻纏，歪曲事實，平白無故地放大不是理由的事，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在和自己過不去，是無理取鬧」

「我是在無理取鬧嗎？母親不該關心自己的孩子嗎？早就聽別人說起過，你們家裡還藏著銀元，是有家底的，為什麼不肯拿出來用在孩子身上，我的命真是苦，連一個疼惜人也沒有，我得指望我的孩子」

吳美麗在傷心地落淚，她看起來還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幅無辜的樣子，讓人同情憐憫。

「什麼銀元？我怎麼沒聽誰說起過」李德明一臉懵糟。比起男人女人是柔弱的。李德明的心在鬥爭，是不是該又一次讓步？是不是不該對女人冷漠？要挽回她的心不難做到，只要好好帶她，讓她回心轉意，人心都是肉長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吳美麗的娘家託人帶來消息，要她儘快趕回去一趟。稍信的人嘴皮子笨，沒多說一句話，都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吳美麗心急，她不喜歡娘不爭氣的家人，但畢竟是有生育之恩，她收拾好幾大包衣物，準備連夜趕回家去。

李德明也同意她儘早動身，擔心她娘家出事。

臨走前，吳美麗突然提出一個要求：「我要把曉英一起帶走，她剛斷奶水，怕她奶奶帶不好她」

「這樣也好，女兒陪你，如果需要，你可以在娘家多住些日子，到時侯我來接你娘倆」

吳美麗默默地點頭「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就走出門去。

那天，不知為什麼，大女兒曉絮在吳美麗離開的一刻，忽然「嗚嗚」的哭泣，她緊緊拉住媽媽的手，「媽你不要走，你還回來嗎？」吳美麗沒有回答，用力鬆開大女兒的小手，離開了山上的家。

吳美麗娘家果真出事了。

她父親改不了賭博的習慣，輸光了家裡的東西還欠了一屁股債，她母親一病不起，連看病的錢也沒有，催債的人把她家大門卸了以示威協。

吳美麗看到殘破的家欲哭無淚，冷風吹進她冰涼的心，她後悔踏出李德明家的那一步，以前過的是多麼溫馨的生活，唉！知到現在何必當初？她只能自己收拾殘局。

李德明不放心老婆和小女兒，第二天就趕去吳美麗的家。讓他驚喜的是，老父親拿出一塊銀元來塞進李德明的手裡。老父親的意思他懂得。

吳美麗家禍不單行，『賭***親受到討債人的驚嚇，本來身體就不佳，在李德明到之前，一命嗚呼歸西了。無賴，李德明用銀元買來一副棺材，和他的親戚們一起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埋葬儀式，讓可憐的人落土為安！

吳美麗提出還要陪她母親些時日。

李德明再一次答應把曉英留在她身邊，自己先趕回家去。他把最後剩下的一些錢從衣兜里全部掏出來，交給吳美麗，安慰她節哀！

男人的心也脆弱。但他留在這裡，幫不了什麼忙。唯一能做到的，還只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