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降奇兵
「渠帥,以某看來,此軍必然是倉猝成軍,此前必為民壯無疑,不然為何連張好弓都無?但不知如何操練,竟頗為擅戰?」
一聽這句話,張規的眼睛都紅了。
為何別人只需三兩月就能練出擅戰之兵。而自己東征西戰(東竄西逃)一年余,手下這一幫依舊還是流賊?
捫心自問,若自己與李道然為敵,兵對兵槍對槍的打一場,結果如何?
勝自然是能勝的,但絕對勝不了這般快,更勝不了這麼利落。也莫說是自己,當初李道然猝然遭遇代郡太守王傑麾下郡兵,也絕無這般狼狽。
那是戰,還是逃?
眼見敵陣越來越近,張規猛吐一口氣:「李先,出陣迎敵!」
「喏!」
李先領命而去,其餘賊將面面相覷:明知敵軍擅戰,渠帥為何還要力敵?
若是順風仗就一擁而上,若是打不過扭頭就跑,這才是流賊……
「來此之時,某在大方當面立了軍令狀:不破強陰,不將那三萬石糧搶來,規就提頭來見……若一矢未發,不折一卒就逃,事後如何向大方交待?
此為其一,其二,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等並非無一戰之力……李道然之所以敗的如此之快,一為輕敵,以疲攻逸。二為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他麾下兒郎手中之槍不過一丈,敵之長槍卻有丈半,如何能討得了好?
三,殊無章法,只知一擁而上,以為憑兵卒悍勇便能撞開那槍陣與車陣,卻不知正好給了敵賊便利:短短三五步的射程,便是獵弓射不穿木盾,難道還射不透麵皮?一來二去,李道然安有不敗之理?」
張規猛吐一口氣,指著正踏步而來的槍陣,「然此時敵將主動求戰,棄了車陣,便如老龜扒了甲殼,亮出了肚皮。而敵軍只有四五百,我軍卻足四倍有餘。以兩倍之兵正面迎戰,再以兩倍之兵一分為二,一路攻他兩翼,一路攻他後背,如何不能勝?」
都是一幫黔首,能將自己名字寫全的已算鳳毛麟角,自然不知兵法為何物。但如今張規一步一步的指點,一步步的教,當是能聽懂幾分的。
說直白些,就如兩伙人打架,對方是兩個壯漢,我雖沒有壯漢,但足有八個人。一旦開打,抱腿的抱腿,纏腰的纏腰,踢襠的踢襠,不信將你放不倒……
幾個賊將頓時就有了信心,連聲請命:
「某願領兒郎攻他左翼!」
「某去攻他右翼!」
「某去攻他後背!」
張規大聲笑道:「善!」
……
興許是敗的次數太多,被自家人殺的有了經驗。第一波賊兵潰敗時並沒有沖向山谷中的軍陣,而是往兩邊跑。
又聽一聲鼓響,約摸千餘賊軍出了山谷。依舊沒有列陣,就像被放出圈的羊,只知道跟著頭羊走。但比起之前那一波明顯有了不同。
不再急沖猛跑,走的不緊不慢。槍也長了不少,至少有丈二。手中大都提著盾,且前排賊兵個個背弓。
又走近了一些,就能看到有不少腰裡掛著直刀。
大漢有法令:凡邊郡可令民戶俱備弓弩,以備不虞。所以賊兵有弓不算奇怪,只要攻破幾座塢堡,弓、弩、箭、槍定然不缺。
但刀卻只有縣級以上的正規軍才配。只因刀與槍不同,費鐵是一方面,更費時間。一柄直刀的鐵料少些也能打四五枚槍頭,且槍頭至多三五煉。但一柄直刀至少要二十煉以上,才能在劈砍時不折不卷刃。
有直刀,就說明這伙賊人和縣兵更或是郡兵干過仗,而且還打勝了……
郭緊心中不由的一緊,下意識的往山上望去。恰好傳來一聲大鼓,定睛一看,最高那一桿上的角旗已換成了方旗。
這是就地防禦的意思。
郭景不敢怠慢,忙令鼓兵擊鼓,又令傳令兵呼喝傳令。
三個月的時間裡,每日操練的都是這些科目,兵卒早已爛熟於胸,甚至已形成了條件反射。
當鼓兵連續磕擊鼓身,傳出四記「喀喀喀喀」的聲音,兵卒又往前四步,齊齊的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鼓聲停歇,換由各隊率傳令。刀兵巍然不動,槍兵則由六排合成三排,又穿過長刀手之前的縫隙在前列陣。
第一排兵跪地豎盾立槍,藤牌腰部專有供槍借力的掛鉤。第一排兵卒只需將長槍擔在掛鉤上,而後扶好藤牌既可。
第二排半蹲,將槍架在第一排的盾頂,腳下踩著第一排槍兵的槍桿。
第三排貓腰,槍依舊架在第一排槍兵的盾頂,腰下又踩著第一排槍兵的槍尾。
一座一平一仰的拒馬槍陣便成形,三排之間人挨人,肩頂肩,擠的密不透風。第四與第五排才是長刀手,但左右間空隙極大,足三尺有餘。
這是為了便於發揮長刀左劈右砍……
軍令簡單明了,前後不過八個字:止、進、合、蹲、豎盾,架槍……對新軍而言早已刻在了骨子裡,凡什長隊率一聲令喝,都不經大腦,身體本能的就做出了反應。
所以從止步到換陣,再到重新立陣,前後不過兩分鐘,宛如行運流水。
但對賊兵而言,卻震憾的無以復加。
打過的仗不少,遇到的官兵也不少,其中不乏精銳,但從未見過這般整齊的?
好在敵軍不多,至多四五百。所謂蟻多咬死象,足四倍於敵,就是堆也能將其堆死。
聽到身後鼓聲再度響起,李先回頭一望,見谷中兵卒盡數出陣,三曲呈品字型奔來,心中不由一松。
看來渠帥也知勝券在握,是以再無保留,已令兒郎們傾巢而出。
他緩緩吐了一口氣,看了看至多還有五十步的刺蝟陣,大聲喝令:「再進二十步,前隊駐步放箭……」
左右傳來一陣稀稀拉拉的應喏聲,前鋒兵卒放緩腳步,陸續從背上解弓……
前一后三,四曲足兩千賊壯就如螞蟻,密密麻麻鋪滿了山谷,郭景只覺頭皮直發麻。
再看高順,拄刀立於陣中,依舊波瀾不驚。
他又回過頭往山上看了看,山頂依舊立的是大紅方旗,郭景心中漸漸不安。
再是擅戰,也才是敵軍之十之二三。且看賊軍之陣形分明是要三面齊攻。就憑這些新軍,能抵擋幾時?
塞尉啊塞尉,你到底要等到何時?
正在暗暗叫苦,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郭景猝然回頭。
王昭並未下馬,只是在馬上拱了拱拳:「郭都伯,塞尉有令:待敵軍漫射幾輪,見無法建功,定會令全軍出擊。待時你只管依鼓令進擊,左右兩翼並腹背自有甲騎護恃……」
郭景心中猛的一松,就如落下了一顆千斤大石:「郭景遵令!」
……
耿成坐在馬上,眯眼瞅著呈「品」字型攻來的賊軍。
前面那一部分當為精銳無疑,也定會正面強攻,以使郭景無瑕他顧。而後面那兩曲十有八九會繞到左右兩翼,意圖突破郭景腹腰。
這是兵力優於對手,但戰力卻不如對方的最佳攻擊陣形。畢竟郭景兵力不足,顧了頭就顧不了尾。一旦腹背受敵,將官慌不慌且先不說,兵卒定然會慌恐不已。
但自己下令出擊時郭景半點都不猶豫的執行,並沒有跑上山來勸諫,就是猜出了自己的意圖:誰都沒想到這伙賊敵竟是這般的不堪一擊。既然如此,為何不誘使賊敵全軍出擊,而後突出奇兵,一網打盡?
要知道除了這六百新軍,自己手中可是還有一百甲騎的。
何謂甲騎?
騎士至少是半甲,馬有雞頸(脖子里的甲),當胸(戰馬的胸甲)。
至於戰力……耿成有十成十的把握,如果賊兵甫一出谷就看到塞城下列有上百甲騎,絕對是扭頭就逃。
所以不怕賊敵傾巢而出,就怕這伙黃巾賊一觸即退……
賊軍當先兩曲於陣前暫駐,約有上百張弓朝著槍陣攢射。但連耿成都弄不來角弓,一夥流賊又哪來的這個本事?
弓雖多,卻全是獵弓,射程至多五十步,有效殺傷則要靠近三十步之內。但只是相對於獸類或未披任何甲胄而言。但凡有一點遮護,殺傷力就等同於無。
所以之前兩軍只相距數步,張遼依舊喝令弓兵照著臉射,就是因為獵弓射不穿賊兵的木盾。
新兵人人披有木甲木胄,還有藤牌遮擋,獵弓自然無用。李先早有預料,之所以照射不誤,只是為之後的兩曲友軍爭取時期,以儘快對槍陣合圍……
一隊接一隊的黃巾丁壯從兩翼經過,眼見兩千大軍已呈「Y」字型,左右兩翼即將要對槍陣腹腰展開攻擊,但敵方依舊巍然不動,視若無睹一般,立在谷口半山腰的張規好不疑惑。
總不該是在等死吧,所以怎麼看,怎麼都像是誘敵深入之計?
但左右早已探的分明,山後城北皆無兵卒,方圓十數里之內就這一股,所以如果有伏兵,定是藏在塞城之中,
而就憑三五畝大的一座塞城,能藏多少兵?
一兩百頂天了……
正自狐疑,對面山上又傳來一聲大鼓,隨即便見許多黑點衝出塞城。
此時太陽已近西山,張規正好向陽,頗為刺眼,所以看的不是太真切。但依稀間,好像看到衝出塞城的兵卒身上反著光。
隨即便聽轟隆隆的震響,張規的臉色陡然一變:甲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