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敲打嘍
張氏一直睡到晌午,醒來竟發覺紅霞如此乖覺,竟知道主動幫襯春草,眉梢微動。
她終究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只等吃過飯抱福霖去睡午覺。
哄著哄著,福霖睡著了,她也支撐不住,一頭歪倒在床榻上,直到天色昏沉時才醒。
宋義也正在被窩裡趴著,冬天莊稼戶講究貓冬,既沒有活干,便要在被窩裡躲上一冬天,一來減少活動省糧食,二來天氣冷,蓋了被窩便省了衣裳。
他家男丁多,家中女子便不必像男人那般使,大兒媳、二兒媳由張氏統領在家忙家務,宋義帶著兒子們種地,只農忙實在忙不過來,才全家齊上陣。
平常男女分開幹活,倒也互不侵擾,如今農閑,男丁們在家裡沒事情做,里裡外外全賴女人們操持,老大老二又不在家,怕傳出閑話,宋義便約束了老四老五,叫他們回屋待著,少和嫂嫂碰面,他也躲回屋子裡,蓋著被蒙頭大睡。
人丁多的人家總有這種不便。
福霖躺在張氏里側,她踢蹬著腿,早早出了一身的汗,見張氏醒來,忙放聲大哭。
她快要憋不住啦!
福霖這一哭,張氏熟練地撈起福霖,從床底下拿出個盆來接。
宋義看著自家女兒,眉開眼笑說:「天底下哪有像咱們閨女這樣好帶的,自從過了滿月,拉屎撒尿提前說,省了洗尿戒子!」
張氏白宋義一眼,「左右又不是你洗!今早我見春草、紅霞一臉心虛,家裡有什麼事兒?」
宋義支吾兩聲,只道不知。
「好么,現在心虛的變成三人了!」張氏冷哼一聲,熟練地福霖包裹好,「當我猜不出來?指定你的好兒子們又做了什麼妖,難不成昨天晚上沒回來?」
宋義驚得眉毛都揚起來了,「你怎麼知道的?老四老五說漏嘴了?」
張氏也就是胡亂一猜,誰知道竟然猜准了,她得意一仰頭,甩開鬢邊碎發,「我生他們養他們,就是他們撅什麼尾巴拉什麼屎我都知道!」
宋義不疑有他,十分嘆服,用商量的口吻托出自己的想法,「前個兒老大老二找我商量,說想趁你不在家,就在縣城裡留宿一晚上,若是方便,今後可以在城裡住,省得回家路遠又累。」
宋義摸摸下巴,「我尋思著也有理,看老大老二瘦的好,我也心疼他們。也不求他們能往家裡拿多少錢,省兩頓糧食也好。」
張氏打趣道:「這不是當時不願意的時候了?」
宋義面露赧然,「還不是你教我的。」
福霖在旁睜著一雙大眼睛,看看張氏,瞅瞅宋義,我的乖乖,怪不得能生下六個孩子,敢情是感情好啊。
隔著窗子外邊炊煙裊裊升起,直插向天際,那是春草在做飯。
張氏道:「原也不求他們能掙多少錢,只要平平安安回來就好。不過我心裡也有氣,你都告訴,就瞞著我一人,你們是一家子,我是外人!」
宋義連忙解釋說:「誰說你的外人?他們怕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氏橫宋義一眼,「我又不姓宋,和你們老宋家有甚關係?!」
「這話說的,跟你姓還了得?」
張氏白宋義一眼,扭過身去不看他:「他們心虛,這屋裡屋外便清靜,我少不了多生氣幾天。該吃夕食了,你且去,只說我不痛快,要在屋裡吃!」
宋義只好遵命,下床穿鞋,破棉襖一裹,出門去了。
屋裡只剩下張氏和福霖,張氏又歪倒在床上,一臉疲憊,到底年歲大了,太多得不到保養,熬不得夜。
福霖安靜地躺在一邊,繼續健身,蹬蹬腿,動動手,心中卻很震驚,一個封建時代的農村女人,大字不識一個,竟然也有冠姓權的意識?
這也太超前了吧。
但她轉念間便明白過來,「不平則鳴」,張氏向來是個逞強的,自詡不弱於男人,面對不公,自然會多想一些。
張氏,真是有本事!
不一會兒,紅霞捧著飯進屋來了,恭恭敬敬說:「娘,您再累也得吃上兩口啊。」
張氏緩緩睜開眼睛,道:「老大老二回來沒有?」
紅霞心道不好,婆婆這話里的意思不妙啊!她趕緊笑出一臉燦爛,「昨個兒聽相公說,他們哥倆兒又找了個活兒,掙得比以前多,活兒也比以前忙,要回來遲些。」
張氏嘴角一勾,眼神意味不明,「既能給公中交更多的錢,可是一件好事,現在你妹妹漸大,將來還得起屋。」
紅霞不尷不尬地賠笑說:「那是自然,等小姑子七八歲上,也就該有自己的一間。」
暗裡藏著的意思,等七八歲上再說吧。
福霖聽著便不願,她又不是真的小孩,既沒有分離焦慮,也不需要人晚上照看,依照她的想法,只要一會走,她就能單獨住。
張氏也不同意,「我的主意已經定下,你若是有別的想法,便叫老二與我商量。」
紅霞立刻就像被捏住七寸的蛇,乖順老實不說話了。
張氏敲打的目的既已達成,便接過紅霞手中半溫的粥。
「湯飯有些涼了,不如我再去熱熱?」紅霞遲疑說,生怕張氏再找事情刁難她。
「不必,正好入口。」張氏一口回絕,乾脆接過,昨天的火氣仍凝結在心裡,她就巴望著吃口爽涼的,冰冰心裡那股火氣。
紅霞不敢說什麼,只好把湯飯遞給張氏。
還沒吃上兩口,外面忽然傳出哭聲,張氏心口忽地一疼,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她忙道:「紅霞,快出去看看!」
「哎!」紅霞聽見外面的聲音,忐忑出門。
張氏卻不放心,乾脆把飯碗一擱,抱著福霖出門。
門外,一群人擠在院子里,都抹著眼淚,紅霞早已不見人影,只耳邊傳來她的痛哭聲。
張氏眼前一黑,差點沒抱穩福霖,幸而有人見情況不對狀過來攙扶,將福霖抱與春草,說:「人沒死!只是被打得慘了些,養傷幾天就好。」
張氏哪裡肯信,撥開旁人,走到人群中心,只見宋老二坐在一副擔架上,額角、嘴角都是血印子,顴骨腫得發亮。
本一張老實憨厚的黑臉,竟被打成這副樣子。
「往臉上招呼,好狠的心啊!誰!誰打得我兒!」張氏恨不能咬碎一口牙,若是讓她知道是誰,她非得扒下那人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