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上一次來無有居還是不久前。
如今再來,顯得熟門熟路了些。
他們報了名號,小廝變了個臉色,像招待貴客一樣帶著他們往裡走。
無有居內里別有洞天,上回報名的頂多算人家一個小小的全院。
如今草昭和羅萬萬走的這條道,兩旁都是假山,可青山環抱,綠樹成蔭,路旁一條似乎是人工開鑿的小溪貫穿著整個院落,溪水蜿蜒如帶,流水潺潺,院內安靜極了。
就連路過的僕從小廝,走路都是安靜的。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天然的草花香,前日李無給自己披上披風的時候,草昭聞到的就是這股味道。
前方一個巨大的古樹下,站著一個年輕人,遠遠的,草昭看不清他是否看著她們二人。
微風拂過他的衣擺,他孤獨冷清地站在那,一身淡藍色長袍,春日的陽光悄然無息地爬上他的肩頭,卻被古樹擋下大半,殘餘些破碎的光暈。
像一隻孤獨的野鶴。
李無看著草昭:「錢已經準備好了。」
看著他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遞過來一個厚厚的精緻荷包。
「裡面的錢夠你們一路吃喝,馬我已叫管家去挑,一路疾馳,必然沒有多大問題。」
草昭接過來,掂量兩下,似乎沒有銀子,全是銀票,且數量可觀。
她連忙道謝。
李無一句也沒問,為何她臨時要這些東西,只是聽說她要,就都準備好,遞給她。
「等我回了明教,一定會還給你。」
「不用,」李無笑道,「我家有錢。」
是了,李無是無有居的大少爺,草昭也是進來找他時,才聽小廝說的。
只是他實在沒有那種有錢公子哥的氣質,放著大少爺不做,跑去山長水遠的天道宮學武,正常人恐怕都覺得他有病。
草昭又道謝了好幾次,管家匆忙小跑過來,說是馬備好了,又拿出一袋行李包,說給她們路上用的。
她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慎重地長長拜了個禮,轉身就走。
手臂傳來一陣溫暖,春日穿得不多,都是些薄透的純棉布料,李無抓住草昭的手腕,又塞給她一個令牌,小心翼翼地蓋起她的手掌。
李無的手比草昭大很多,有些粗糙,多年執劍,磨出了好些繭子,他倒是沒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草昭更沒這概念,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管家卻默默站在一旁,心裡吃驚,表情半分不變。
他將令牌交給草昭時,不經意間肌膚相碰,溫熱的男子體溫只在草昭手中留了一瞬,她怔了片刻,看向自己手掌的令牌:「這是?」
「拿著它去全中原有這個字型大小的店鋪,都不用錢,」他指了指令牌右下角有個很小的無字,「這是我獨有的,見字如我,他們還會給你更多優待。」
「草昭,一路順風,若遇難事,可去信天道宮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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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盛,」上官末遠黑著張臉,似乎有些火氣,「我想會會來論劍賽的那兩個明教弟子,你倒好,他們都走了三天了你才跑來說!」
朱盛狡詐一笑:「你這老頑童可不懂,我聽管家說了,我們家那小子有古怪!」
「你家小子喜歡那明教姑娘關我什麼事!我只是會會他們,又不會拿他們如何!」
「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堂堂上官末遠自然不會去欺負小輩,可我家小子難得石樹開花嘛」
上官末遠氣得拍桌:「開什麼開,那兩人急匆匆趕回明教,你那小兒比完論劍賽還不是要回天道宮,之後兩人見都見不著,石樹開花也沒結果。」
聽上官末遠心直口快一通數落,朱盛不開心了,他都這個年紀了,大的在那深山習武,半年不回一次家,小的只會賺錢,無有居這麼多年,他求的還不是兒子們早些成家立業,開枝散葉嘛!
上官末遠起身,往屋外走去:「上回買了些好料子,等等帶幼幼做幾套新衣裳,小姑娘省吃儉用習慣了,我可要好好補償她。」
「對了,你且去查探一下,什麼事論劍賽也不比了,那兩人zue?r>
裁縫仔細地拿軟尺在羅幼幼身上比劃,不多時,就量好尺寸,吩咐上官末遠五日後來取衣服。
「老爺,您家小姐可真俊呢,穿上我家的衣裳,怕是比宮裡的娘娘還好看咧!」
即便是裁縫做生意時故意說些好聽的話,上官末遠也笑彎了眼。
如今江南發展得越來越好,四處都是遊街的好去處,上官末遠看著羅幼幼東望望西望望,手裡提著些小姑娘剛剛買的飾品,覺得十六年仿若一場夢,竟感受到了難得的溫馨。
只是,阿落在何處呢,當年他進光明頂后,阿落一定遇到什麼事了,不然怎會將幼幼隱姓埋名,藏在明教一個平民家受苦呢。
如果阿落尚在人世間,看著幼幼,想必那場景一定溫馨而美好。
只是斷不可能貿然前去慈航找阿落,打草驚蛇不說,還會像十六年前那樣,連累到身邊的人。
幼幼是他現在的希冀,他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遠爺爺,我想去前面看看!」幼幼停下腳步,踮起腳往前看去。
前方熱熱鬧鬧的,圍了好幾圈人,羅幼幼不夠高,又好像特別好奇。
上官末遠點點頭,讓她擠進去看,自己則站在外面等她。
裡面只是普通的雜耍,才看一會兒,就見羅幼幼艱難地從人群里鑽了出來,?癟著小嘴失望地說道:「不好看。」
上官末遠無奈地說:「那我們改日再來看,說不定會有更好看的。」
羅幼幼點點頭,跟在上官末遠身後,擁擠的鬧市中,借著人流遮擋的視線,她緩緩打開剛剛在看雜耍時,有人趁亂塞給她的一張紙。
五日後動手,三月二十二前,***復命。
她抬頭,叫住了前方的上官末遠。
「遠爺爺,你還沒嘗過我的廚藝吧。」
上官末遠的院子里靜悄悄的,這是朱盛來西湖后幫他們直接買下來的,雖然上官末遠未必會久住,但他錢多。
院子沒有很大,但勝在清雅素樸,外院種著一棵小小的杏樹,如今正冒著芽尖。
曲荀殷走到門外,站著瞧了幾眼門外兩尊石獅子,徑直推開了門。
似乎沒有覺得不告而入有什麼不妥。
門沒有鎖,一進來便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
外院的石桌上擺滿了菜,桌上兩盞小酒,被喝去剩下小半,香氣漫延迂迴,縈繞鼻端,味道想必也是極好的。
若忽視搖搖欲墜的上官末遠和朱盛,此情此景有些像婦人備好了飯菜,等待著歸家夫君。
風殘忍地吹拂著羅幼幼的臉頰,她紅著眼,手舉一把尖利的匕首,對準了上官末遠。
「我也沒有辦法,我弟弟被當做人質,若不殺了你,死的便是我弟弟。」
「幼幼..」上官末遠艱難地一手撐住桌子,但藥力湧上四肢經脈,再怎麼運功都壓不下藥勁,四肢中的靜脈開始僵硬,他竟不知自己中的是什麼葯。
「遠爺爺,我是真的想要做你孫女的,」羅幼幼上前一步,腳步虛浮,踉蹌幾步,終還是握緊了手上的匕首。
「我不是你的孫女。」
好似一生最難過的事就在此刻,她從未感受到被人愛,被人看重,卻要親手了結。
羅幼幼喉嚨乾澀,眼眶中眼淚如同脫了線的珍珠,她全身顫抖,彎腰將腳踝上的銀鈴摘下來,踩在腳下,微微用力便碎了。
淚水落再魚湯中,落在她那雙新買的布鞋上,她一步步走向上官末遠。
「這鈴是仿的,我也是假的。」
曲荀殷無聲地走了進來,竟無人發現他。
「曲幼。」
他聲音從背後響起,羅幼幼猛地回過頭去。
曲幼認得他,在明教遇到過無數次,兩人都要裝作互不認識,而她過得膽戰心驚,只為了扮成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
而對方竟是教主親傳,混得有聲有色,居伏明教十年,所做之事都要過他的眼。
曲幼緩緩開口:「羅涔。」
「你怎麼在這。」
曲荀殷回道,「沒有羅涔這個人了。」.
他走到上官末遠前,十分有禮地施禮:「初次見面,請恕晚輩尚不能解救前輩。」
曲荀殷把上官末遠的身子扶正:「迷心蠱若無人來解,需要三個時辰。」
「前輩未出關前,五仙教還未有這門術法,」他朝曲幼勾勾手,「匕首給我。」
曲幼知道羅涔是五仙教的少主,以為他要自己來動手,老實遞給他。
曲荀殷坐在上官末遠旁邊的石凳上,手輕輕拿著刀柄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凝視著這把嶄新的匕首。
「陪我演場戲吧,曲幼。」
他低沈而磁性的聲音彷佛帶著一絲蠱惑,曲幼站在他背後,她記得年幼離家時,在教內的大殿上看過那足有三人高的毒蠍,擺尾時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響。
噁心又令人恐懼。
曲荀殷就是這樣的存在。
「只要演好了,我保證,你帶著弟弟以後不用再受苦了。」
曲幼點點頭。
她想起來了,曲荀殷絕不是毒蠍,他是萬蠱池中,最毒的蠱王,危險至極。
但卻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