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無奈
策軒的屋子給安排在青丘巔上的西北角處,因此這一個早晨,西北角便顯得格外不太平。
「飯桶!簡直是群飯桶!」他怒喝道,「你們豈不知道這人是尊者要的,你們不送回北方去,反送到青丘來,你們長腦不長?」
跪在他身前的四名大漢面如土色,為首一人哆哆嗦嗦的道:「我……我們雖知此人是尊者要的,然而咱們出谷的那一天,王君豈非另外遣人囑咐了讓我們捉了人便往青丘來嗎?」
「胡說八道!」策軒怒道,「哪有此事?」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惶恐,均是大惑不解。
另一人磕了個頭,道:「屬下等不敢欺瞞王君,確是收到了口諭,讓我們將人帶往青丘的。」
「收到了誰的口諭?誰那麼大膽,膽敢假傳我的口諭?」策軒怒不可遏,鬚眉俱張,「便是真有人真敢假傳口諭,你們如此輕易便信了,一般的該死!」
「該死」兩字一出,四人同時伏倒在地,不敢擅動。
策軒如一座鐵塔般陰沉沉的立在他們身前,極是壓迫,只聽得他冷沉著聲音道:「假傳口諭者是誰?」
四人額頭觸地,冷汗涔涔而下,然而卻無人敢答話。
策軒怒火更熾,喝道:「怎麼?通通都啞了,不會答話了?」
四人不敢再瞞,為首者又磕了個頭,顫聲道:「啟稟王君,這道口諭,是……是苗苗姑娘傳的。」
這下,愕然無言的,確是策軒了。
只見他一張原氣得有些發紅了的臉,忽爾變得有些發白,過了半晌,他才有些遲疑的道:「是……尊者的千金,苗苗姑娘?」
四人點頭如搗蒜。
策軒腦子本不甚靈光,此時更是有些煳塗,心道尊者明明讓我送了人往他那兒去,然而他女兒卻要把人往青丘送,那他該當聽誰的?
聽凌凊的總是沒錯,然而苗苗畢竟是他女兒,說不定是代父傳命呢?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負著雙手,踱了過來,又踱了過去。
想了良久,卻仍拿不定主意,眼見眾下屬都小心翼翼的望著他,等著他示下,不免有些心浮氣粗。
「干瞪著眼看我做什麼?還不先把人提來我看?」他一瞪眼,喝道,「你們這群腦子不好使的飯桶,誰知是不是抓錯了人?」
眾下屬聽了,忙連聲答應,便有兩人去提人。
另一旁狼族有乖覺的見他氣得不輕,連忙入屋去搬了把椅子出來,讓策軒坐了。
策軒坐在椅上,一雙濃眉緊緊蹙起,雙目圓瞪,看上去嚴厲已極,然而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下亦自有些無措。
過不多時,那兩人便提了一個人來了。
那人衣衫破爛,頭髮散亂,雙手被反縛在身後,給狼族向前一推,撲地便倒了,面頰撞在石地上,登時腫起。
他慢慢地直起身來,只見那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雖則污穢狼狽,然而神情間卻無甚驚懼之意,反倒有些冷淡而厭倦的神色。
策軒見只提了一人上來,眉頭皺得更緊,道:「尊者說了,要捉的共有三人,怎麼你們只提了一個人上來?」
「回稟王君,咱們趕到南化時,甄府已經沒人了。」一人忙道,「聽鄉人說,前一陣子,甄天揚與甄夫人不知怎地,竟一齊患惡疾死了,只有他們兒子甄宇孤身出門在外,竟連父母死了都未曾回來奔喪。」
策軒一愕,道:「竟有此事?那這小子,便是甄宇了?」
「是啊,」那人說起此事,面上頗有慶幸之色,道,「咱們本道此次是交不了差了,好在這小子竟恰在此時回來了,給我兄弟撞見,這才抓了他來見王君。」
策軒跌足道:「尊者讓你們抓人,你們卻抓到了我眼前來,這也就罷了,還只抓到了一個,尊者這下非大發脾氣不可。」
另一名狼族無措道:「那……那怎麼辦?」
策軒雖是王君,然而過去身邊有廉風,向來是他問「怎麼辦」的時候比較多,此時忽有人問他「怎麼辦」,他一時還真不知如何作答。
正苦惱間,忽聽得前方一陣微微的騷動,抬眼看時,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名絕美女子緩步走來。
來者正是憐奴,她微微含笑,走到策軒身前,行了一禮,道:「見過天狼王君。」
天狼族苦居北地,天候苦寒,男子以力壯身強為好,女子則以高大健美為美,此時見憐奴輕弱如柳,柔婉如花,不由得一個個眼睛都有些發直了。
策軒正沒好氣,仍舊大喇喇地坐著,只點了點頭,道:「妳是何人?」
憐奴尚未答話,早有一旁湊熱鬧的狐族替她答了:「這是憐奴姑娘,乃是瀛洲妖,我族王君奉為上賓的便是。」
「瀛洲妖」三字才落,狼族中登時一片低譁。
誰都聽說過瀛洲妖,但還真是誰也沒見過。他們雖聽得狐族請到了瀛洲妖相助,卻總是將信將疑,昨日又未曾見到憐奴,此時人人爭相伸頭看她。
憐奴向替自己答話的那名狐族微笑點了點頭,回頭對著策軒道:「我聽聞,凌凊上仙要捉的是南化甄家人,是嗎?」
「是啊,這是我狼族族內之事,又與妳何干?」策軒粗聲道。
憐奴回頭看了一眼甄宇,嘆了口氣,道:「這可不巧了,原是我們壞了王君您的大事,我特來賠不是。」
策軒聽她此言說得古怪,皺眉道:「這話怎麼說?」
「適才聽您怪罪,說是三個人只捉了一個。」憐奴道,「然而那兩個人,卻是讓我們給殺了的,這可不是我們壞了您的事嗎?」
策軒一聽,雙目圓睜,怒道:「怎麼是你們殺了的?」
「數月前,王君讓我們去查相柳在人類之中伏了多少暗樁,據我們所查,其中便有這南化甄家在內。」憐奴一指甄宇,道,「這名單是我親手所寫,斷不會記錯。其時王君便派了人,去將這些人一個一個除了,這人想是恰巧不在,這才逃過一劫。」
策軒一呆,過了半晌,道:「是相柳的樁子?」
「正是。」憐奴點頭道。
策軒哪能料到竟會是如此,原本就十分混亂的腦子,此時又更加亂了些,嘴裡不由得喃喃的道:「那……那殺了也應該,只是……尊者那兒怎麼交代?這可怎麼辦?」
憐奴見他始終拿不定主意,微笑道:「小女子有幾許淺見,不知王君願不願聽?」
策軒正想旁人替他拿主意,正巴不得她這句話,面上仍是儼然,微微點頭道:「但說不妨。」
「此人是狼族上仙要的人,此時卻給押送到了青丘,也不知是不是上仙的意思?若再千里迢迢的押回北方去,諸位狼族大哥自然是日行千里,用不了多少時候,然而他一介人類,若是熬不住一路艱辛,在路上死了,您豈不是更難交差?」憐奴道。仟韆仦哾
「是啊,」策軒一拍大腿,「妳不說我倒忘了,人類弱不禁風,這可有點難辦。」
憐奴微微一笑,又說了下去:「因此,依我之見,不若將此人先在青丘關押起來,再行傳信給上仙,等他示下。若上仙仍是要將之送到北地,到時再送不遲。」
策軒連連點頭,道:「此法倒不失折衷,好,便這麼辦。」
憐奴見他同意,便吩咐幾名狐族騰出一間牢房,將此人單獨關押,而後便自行退開,任策軒去唿喝指令。
她眼望著山腰間升起的那道白煙,想著臨淵此時定是急得滿頭大汗,又不敢稍離葯鼎,嘴角不由得噙笑。
人她是替臨淵留下來了,只盼臨淵別一時心急,真將葯熬壞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