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定時更新
水聲泠泠,伴隨著錚錚淙淙,碎冰相擊之聲,天然成致。
這一處山谷已然比此山的其他地方氣候和暖了些,然而地勢既高,終究還是覆上了一層白雪。
夏日裡曾種滿了仙草的那一處苗圃,亦被雪給蓋住了。那幾間屋舍牆上原先爬滿了的青藤,如今亦是枯黃了,乾澀的爬在牆上,看上去不免有幾分蕭索。
好在這一日天氣甚清朗,冬陽高掛於天,雖無甚暖度,卻是明晃晃的,將四下景緻照得明媚,連枯藤的那幾分蕭索之意,亦減去了不少。
一間最小的屋子窗子大開,窗中不住冒出白色的煙氣,伴隨著一股香氣,在四下里氤氳開來。過了片刻,只聽得「咿呀」一聲,小屋的門被人背著身子頂了開來,只見臨淵手裡端著一個託盤,盤上兩碗菜肴,一大碗湯,猶自不住冒著熱氣,他揚聲叫道:「朮夷,蒼闕,好吃飯了!」
跟著便又是推門聲響,朮夷與蒼闕先後走出,朮夷嘴裡嚷道:「這般晚才開飯,你小子想餓死我啊?」
此處自然是朮夷的藥王居了。
與海蛇的一戰過去數日,青丘局勢稍穩,白珩便即履踐當日對蒼闕的承諾。
當日蒼闕提出要幫狐族打贏這一戰,而代價便是要留弄彝一條性命,並由朮夷替她醫治。
白珩心知朮夷雖然為人暴躁,卻畢竟醫者仁心,多半不會拒絕醫治弄彝;然而話說回來,這朮夷卻也有些古怪脾氣,而藥王居位置又甚隱秘,若非熟門熟路之人,斷難找到。
因此,讓誰帶路去尋朮夷,這答案便唿之欲出了。
蒼闕望著臨淵忙忙的將菜肴一碗碗放在桌上,回身又回廚房去端米飯。
自打他們到了這藥王居以後,這小子竟像是與朮夷默契已極一般,自動自發的便擔負起了燒菜、洒掃的責任,日日三餐,都是他默不作聲得進廚房燒好了,再喊他們吃飯的。
蒼闕原本對這個人類少年並無太大的興趣,然而一路同行,卻見他身法、內息均大異常人,卻又是大勝常人,不禁起了好奇之心,便多問了幾句。
他本擬這應是臨淵門派隱私,他多半不會告訴自己,只是實在好奇,便仍是隨口一問,卻不想臨淵竟是一五一十,將自己如何神魂分散、如何求了朮夷治病,又是如何意外半化等種種情猶,都告訴了他。
這少年實在是單純得有些傻,然而這樣的人,他卻並不討厭。
蒼闕又想起剛到藥王居時,朮夷大發脾氣,雙腳亂跳,破口大駡,罵白珩欺人太甚,簡直把他當成江湖上的賣葯郎中一般,賭氣不治,那時還是臨淵費了不少口舌,又拿出了兩本他新入手的醫書送給了他,方才勸得他回心轉意,答允給弄彝治病。
這臨淵一介人類少年,縱使是西山斬夢一族之人,然而其所交遊也未免太廣。
青丘王君白珩、他自己,如今連朮夷這個上古神族都對他青眼有加,這個少年看上去獃頭獃腦,豈難道是個厲害角色?
臨淵端了飯出來,見他目光只盯著自己,渾不知他在想什麼,對著他笑了笑,道:「弄彝的份我已經先留起來啦,在灶里熱著呢。你是先吃呢,還是先給她送?」
蒼闕搖頭道:「我自然先吃,看那傢伙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道我還吃得下嗎?」
臨淵想起弄彝仿若死人,任人擺弄的模樣,心中大以為然,點頭道:「這也說得是,那麼便吃吧。」
三人對坐,吃了起來,臨淵做菜的手藝雖稱不上精妙,然而在西山上做慣了,每道菜亦均是有滋有味,蒼闕吃得倒是甚美。
一時飯畢,三人坐了片刻,臨淵便回身到廚中,將留給弄彝的飯菜端了出來。
蒼闕望著那些米飯菜肴,不禁嘆了口氣。
朮夷倚在一旁,見他苦惱,嘴裡嘖嘖作響,跟著又是嘿嘿幾聲冷笑,道:「是你自己巴巴兒的帶了她來,求了我治的,總不成我治好了,你卻餓死了她?」
蒼闕冷冷的望了他一眼,接過臨淵手中的木盤,轉身便走。
臨淵猶自不放心,跟上了幾步道:「我這湯里放了些能開胃健脾的藥材,哄她多喝幾碗。」
蒼闕無語,見他臉上一片赤誠,他雖素來高傲,然而對著他這張臉,卻是難以拒絕,便點了點頭,舉步往最偏的一間小屋子走去。
那小屋的木門只是虛掩著,他伸手輕輕一推,便推開了。此時天光明亮,然而這屋子裡的窗子都已給拉上,卻是十分陰暗。
他踏步而入,隱約見到弄彝坐在桌前一動也不動,便如早些日子一樣,他不禁微微有氣,將託盤重重往她面前一放,粗聲道:「吃飯了。」
弄彝不言不動,似乎根本便沒聽見。
蒼闕實在見不得她這副樣子,倏地回身,雙手連推,喀啦啦幾響,便將幾扇窗戶盡數推開了。
明亮的陽光射入了屋中,照亮了屋內的擺設,也照出了桌旁那人的模樣。
弄彝靜靜坐在桌前,陽光赫然撒入,她的雙眼一時不能習慣,連眨了數下,然而便只是這般眨眼,也是有些緩慢,有些無力。
她整個人看上去一點生氣也沒有。
她身上面上的鱗片,經朮夷數日來悉心調理,已然褪去不少,昔日艷媚的容顏漸復舊觀。然而過去她那雙時而明亮,時而冷媚的雙眼,如今卻如同一潭死水,幽沉沉的,彷彿再也掀不起波瀾。
蒼闕望著她,心下好生不痛快。
他這般大費周章,又倒戈又叛族的,為的就是讓她活下來,如今她卻是這般情狀,雖還活著,卻如行屍走肉一般,與死了並無甚區別,讓他心裡如何痛快得起來?
「吃飯。」他命令道,坐到了她身旁,雙目冷然凝視著她。
弄彝望著眼前的飯菜,卻似痴了過去。蒼闕再也按捺不住,搶起了飯碗和筷子,硬是塞到了她的手裡,喝道:「我讓妳吃飯,妳聽見沒有?」
弄彝這才慢慢的扒起飯來,一口一口的,吃得甚是緩慢,對桌上的兩菜一湯,卻是連動也未動。
蒼闕耐住了性子,拿起了另一雙筷子,端起了菜肴,撥了一大半到她碗里。
弄彝這才吃到了菜。
過了良久,蒼闕好容易等得她吃畢,搶過她的飯碗,舀了一碗湯,又塞回她的手裡。
弄彝便喝湯。
至始至終,她都未曾開口說一句話。碗離了手,她便如泥塑木雕般的靜靜坐著,彷彿一切知覺都已離她而去。
蒼闕已然憋了幾日,此時見她還是如此,終於忍不住用力一拍桌子,罵道:「妳喬痴作呆的給誰看?妳道妳如此,那些人便能活轉了來?這一戰你們便勝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