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巨大的飛機引擎聲從頭頂上劃過,然後漸行漸遠。陸平此時正行走在人來人往的c市機場大廳中,一雙閃著精明光芒的眼睛被擋在一副黑色墨鏡之後,他的嘴角還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甚至還哼著不成調子的流行歌,很顯然他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行走了一段路之後,陸平停下來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又抬頭看了看機場的大鐘,確認時間無誤。
「我應該沒有報錯時間啊……人呢?」陸平喃喃自語道,快速地在大廳中掃視著,最終他鎖定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個正靠在大廳柱子上低頭看著手機的頭髮亂糟糟的年輕人。
年輕人身邊沒有帶任何的行李,穿著一身幹練的便裝,以一種隨意的姿勢依靠在柱子上,既沒有像急著登機的乘客一般四處張望,也沒有像接機或者送行的人一樣盯著某個地方,年輕人就好像只是無意間闖入然後乾脆找了個地方玩手機,和周圍的人流比起來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但其實如果細看的話,會發現年輕人看著手機的表情和一般玩手機的人還不一樣,他的表情要更嚴肅一些,似乎他看的不是屏幕,而是某個殺人案的卷宗。
也可能真的是殺人案的卷宗。
當陸平拉著行李箱逐漸靠近的時候,年輕人依舊沒有抬起頭來,眼睛還死死地盯著屏幕。陸平在旁邊站了一會,發現年輕人還是沒有發現,於是……
陸平直接給了年輕人一拳。
「你不是來接機的嗎?讓我來找你這個接機的人算什麼道理。白逑,好不容易闊別重逢,你這可不夠意思了啊。」
被叫做白逑的年輕人被陸平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打得身子一歪,手機差點掉到地上,好在白逑反應快在落地前就伸手借接住了。
撈起手機后白逑直起身子來,也給了陸平一拳:「陸平你※※嚇我一跳,你這人走路怎麼沒聲。」
「因為我要在野外山裡抓雞啊,走路有聲的話野雞就要跑咯。」陸平笑了笑,摘下墨鏡來,他比白逑要高半個頭
「你果然是跟著老魏那傢伙學傻了吧。」白逑罵罵咧咧地把手機放進口袋,卻發現陸平向自己遞過來了一個包裹,他很自然地接了過去,然後打量著包裹不太常見的包裝,問道,「什麼東西?」
「老魏托我給你帶來的特產,都在正宗的山貨。咳,我給你學一下他的語氣。」陸平輕咳了一聲,然後用故作蒼老的聲音和音調說道,「那個……小陸啊,要去找白逑啊,哎喲正好,你把這個給白逑帶過去。他這幾年上了不少次報紙啊,警局那邊工作強度大,正需要補補身子……」
陸平模仿的時候甚至背都微微駝起,手也背在身後,表情看上去很像互聯網流行的「顏藝」,一時間一些路人都紛紛側目看著這兩個年輕人。
白逑被周圍的人看的有些尷尬,額頭上不由得青筋暴起,也伸手給了陸平一拳。
「陸平你※※吧,信不信我這就錄下來給老魏看說你在這說他老。」
「哈哈哈哈哈哈那他肯定求之不得,畢竟自從我們畢業之後,你好幾年都沒聯繫過他了。」
陸平臉上還是呵呵笑著,但是眼睛卻還是偷偷看向白逑。果不其然,白逑露出了有些尷尬和失落的表情,低著頭,眼睛瞥向一邊,一頭亂糟糟地原本有些炸起的頭髮此時也好像跟隨著主人的心意耷拉了下來。
「沒……害……我有什麼好聯繫他的……你就當警局工作忙……這次事情結束之後,
你替我向他問個好吧。」
陸平也停止了嬉鬧,拍拍白逑的肩膀:「白逑,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老魏還是很希望你能聯繫他的。」
「……」白逑沒有搭話,而是轉身往機場外走去,陸平則跟在白逑身後。
這小子……這麼多年了,都當上警局的小隊長了,還是這樣……陸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回想起老魏臨行前給他的囑咐,看著白逑背影的目光不由得變得複雜了起來。
但總不能一直這麼沉默,陸平加快了腳步,選擇了和白逑並肩同行:「剛才看見你的時候,你在看著手機,是這次案件的資料?」
白逑倒是不遮不掩,討論起案子的時候他就好像從一隻暴躁的貓科動物變成了沉默的野狼,他的眼睛目視前方,好像在看著空氣中並不存在但唯獨他能看到的某個點:「對。是個女學生跳樓的案子,所有線索都指向自殺,但……」
「但你總覺得這起案子沒有那麼簡單?」陸平接話道。
「嗯。」白逑點點頭,「我在案件現場……嚴格來講是那個女學生家的門外,找到了一個東西,我不確定它和這起案子有沒有關係,上頭打算把這起案子以自殺結案,鑒定科又不了解這方面……」
「所以你就盯上了打算來這旅遊的我?我前幾天才打電話想讓你接個機然後陪我在c市溜溜,結果在這之後第二天就接到你讓我免費幫你打工這件事……」陸平聳了聳肩,以他慣有的悠閑隨意的態度說道,但說著說著他發現白逑停了下來,一雙像是黑水晶一樣的眼睛盯著他,臉上並不是嘻嘻哈哈的表情。
唉……陸平又在心裡嘆了口氣,果不其然,白逑接下來一字一頓地說道:
「陸平,你來c市,不止是來旅遊的吧。」
雖然是疑問句的格式,但是並沒有任何疑問的語氣。
兩個摯友就這麼站在機場的大門口沉默著互相凝視,秋天泛著涼意的風從他們身邊滾過,兩個人深色的眸子里也都醞釀著几絲涼意。
最終是陸平先打破了沉默,他用一種投降的語氣說道:「好吧,真是敗給……」
但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
是電話鈴聲。
而且是好運來。
從白逑口袋裡傳出來的。
只見白逑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然後接聽。
「喂,我是白逑。嗯。那小子……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然後掛斷。
然後兩個人繼續沉默著對望。
然後又是陸平先打破了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平:捧腹大笑.JPG。
「笑什麼笑,笑屁啊沒見過人接電話嗎?」
白逑:暴跳如雷.JPG。
陸平笑的幾乎眼淚都要出來,他的行李箱都倒瞭然后捂著肚子:「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沒見過接電話的。只是……你前一秒好帥地在那裡發揮你的偵探才能,下一秒好運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平笑著笑著,發現白逑乾脆不說話了,拽著自己往車庫走。然後就看見一輛很常見的大眾銀白色小車停在那。然後白逑沉默著把陸平的行李裝進後備箱。
「噢,要走了嗎,我訂了酒店,在……」
「不。」
「嗯?怎麼?」
此時行李已經裝好,白逑啪得一聲將後備箱關上,然後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之後看著自自己手間寥寥升起的淡青色煙霧說道:
「我們的業餘偵探……還真的找到了點東西。」
…………
c市大學的圖書管理員李孫梅已經在這裡幹了十幾年的圖書管理員了,在此期間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惡性事件。一些不堪的事件,往往也只是從耳邊經過,那些墮胎的女學生啊,鬧自殺的考研人啊,吵著要給孩子陪讀的家長啊,她也常常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更別提殺人案了。
那些痛苦和哀嚎,那些慘烈,與這個端坐在學校最安靜地方的樸素女人向來無關。
但現在,短短半個月內,兩樁人命有關的案子,以不同的方式找上了她。
李孫梅跌倒在地上,瞳孔因為極大的恐懼而顯得有些渙散,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音,自己的聲音同樣也好不到哪去,她想要跑,但是發現腿都是軟的,只能向離自己不遠處的秦方勇同樣呆站在原地的秦方勇投去求助的目光:「這……這……」
秦方勇看了李孫梅一眼,他雖然沒有像李孫梅一樣嚇得坐到了地上,但是他看著眼前的情景依然覺得雙腿發僵,喉嚨里胃裡都痒痒的,讓人想要乾嘔。
在他們的面前,是大學圖書館自習室二樓角落的一個雜貨間,裡邊零零散散地堆滿了各種雜物,而在這些雜物的中央,躺著一個手腕上全是血的女生。
這個女生穿著一身很樸素的衣服,一以一種奇怪而扭曲的姿勢倒在了雜物中央,一雙了無生機的雙眼瞪大著看向天花板,左手手腕上是好幾道豎著的凌亂的傷痕,每一道都割得極深,地上滿是猩紅的血痕。但和一般割腕自殺的現場不一樣,血液並不是單純流到了地上或者物體上,有些是蹭上去的,甚至是刻意蹭上去的。
就好像死者在割腕之後依舊在這個狹小的雜物間里動來動去,跳著古怪的舞蹈,一直到失血過多力竭死去。
秦方勇看著這具詭異的屍體,放下了手中李孫梅的手機,剛才正是他給白逑打了電話。白逑當時來詢問李孫梅的時候,告訴過李孫梅如果還想起來什麼就通過這個號碼通知他。而現在李孫梅嚇得說不出話,只能由他將狀況報給白逑。
謝天謝地……白逑幾乎是響鈴沒到兩秒就接了電話。
打完電話后,秦方勇恐懼地咽了咽口水,感覺鼻尖是源源不斷的纏繞而來的各種味道,血腥味,雜物的灰塵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他在這之前,通過假扮自己是警局小隊長白逑的同事看到了圖書館電腦中記錄的朱莉本不該存在的出入館記錄,因為那時候已經是圖書館的閉館時間,所以秦方勇詢問了李孫梅圖書館鑰匙的下落,得知鑰匙並未丟失過。秦方勇一時間又想不到別的調查方法,只能說讓自己去圖書館自習室里看看,因為剛好現在是學生上課時間沒有學生,李孫梅便打算跟著秦方勇進入自習室,順帶檢查自習室內設施的狀況。
然後就在這個自習室二樓角落的雜物間內,秦方勇先是聞到了古怪的味道,李孫梅發現這個本該鎖起的雜物間的門鎖打開了。,李孫梅原本只想再次講雜貨間鎖上了事,但是秦方勇卻說先進去看看。於是兩個人便將雜物間的門打開。。
然後……就發現了這具屍體。
秦方勇默默地退出了雜物間,然後扶起依舊坐在地上的李孫梅,李孫梅的前身抖得就像骰子,抓著秦方勇胳膊的時候力度極大:
「怎,怎麼辦?她是……自殺?」
秦方勇低著頭看著李孫梅,雖然一切痕迹都指向自殺,但他卻還是搖了搖頭,只是說道:「我不知道,我剛才已經打電話給白……隊長了,他一會就過來。在這之前先休息一會吧。但是不要離開這層樓,一會他們要來問話的。第一現場也不可以破壞。」
「哦……哦……」李孫梅木訥地點點頭,然後鬆開了秦方勇,找了個角落坐下。
秦方勇站在原地,回過身去看了眼那扇半掩的雜物間鐵門,悠長的走廊里有風涌動,把鐵門吹得也搖擺起來,透過鐵門忽大忽小的門縫,能看到躺在雜物間晦暗光線里的屍體,依舊瞪大著雙眼,看著滿是灰塵蛛網的天花板。
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生,就這樣殞命在無人的堆滿灰塵和雜物的寂靜雜物間中,如果不是今天剛好他要來圖書館調查,她還要在這裡躺多久,才能在這個角落被人發現?
鬼使神差般的,秦方勇又一次走進了雜物間,他明顯聽到走廊角落裡的李孫梅因為秦方勇對雜物間的又一次靠近而倒吸了一口涼氣。但秦方勇依舊選擇了打開雜物間的門。
還是之前看到的那副景象,但畢竟是第二次看,秦方勇這次平靜了許多,儘管他依舊感覺身體的細胞的顫慄,但好在還是能活動和思考的。
他打量著雜物間,發現房間幾乎每個地方都有血跡,特別是牆面上的血跡,特別雜亂,有血手掌印,也有用血抹成的奇怪圖畫和文字,而被害人的手指上也沾滿了血和灰塵,很顯然,這些血跡很可能是受害人自己抹上去的。
因為不敢太靠近雜物間內部導致破壞現場,秦方勇只是站在門邊查看,但他依舊在靠近雜物間右邊架子的牆面上,看到了歪歪扭扭的幾個血字:
「太好了……我自由了……」
秦方勇努力地眯起眼睛辨認著,念出了這幾個字,卻聽到身後有噠噠噠的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並且離自己越來越近,隨後秦方勇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個熟悉的帶著暴躁氣息的聲音傳來:
「你什麼自由了?」
角落裡的李孫梅看著來人,微微地喊了一聲:
「白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