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胤禛走進私庫。

作為皇子，儘管現在只有個貝勒頭銜，但是私庫里的東西，還是不少的。

伺候的小太監掌燈，將私庫里照得十分明亮，胤禛環視了一圈自己私庫中的東西，皺了皺眉。

以往胤禛每次進自己私庫的時候，都頗為滿意，每每都能挑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是今天，他卻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他愛收藏字畫，所以私庫中倒是有不少名家字畫，但是這顯然不適合作為周歲禮。

小傢伙連字都不認識。

胤禛一想到崽崽，腦子裡不知怎麼就出現了他昂著頭，好奇打量這些字畫的小模樣。

若是日後開蒙了，崽崽會不會央著自己教他寫字？

胤禛對自己的一手字，還是非常自信的，想到日後那些畫面，微皺的眉頭就鬆了下來，甚至感覺有奶香味在鼻尖環繞。

環視一圈，大多古玩珍寶，看上去都灰溜溜，瓷器倒是有鮮艷的，但易安還太小了，若是摔了，怕是有危險。

胤禛在私庫中來回踱步，往日里十分滿意的藏品，現在卻是怎麼也看不順眼，隨便都能挑出毛病來。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一個鑲嵌玉石玳瑁的八角盒上。

兩步走過去，將八角盒打開，一顆通透瑩潤、球狀似皓月的夜明珠靜靜地躺在其中，散發著柔和熒光。

胤禛吩咐人將燈滅了，只留一盞。

霎時間，原本明亮的私庫里，一下子昏暗了下來，影影綽綽的燭光如螢火，被捧在胤禛手裡的那顆夜明珠，這才真正顯露出它的光澤。

晶瑩透亮的光肉眼可見，十分均勻，輕輕淺淺的散落四周，如朦朧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皎潔又溫柔。

柔和的光倒影在胤禛雙眸中，一下就讓他遂心滿意，覺得非常合適。

仙器器靈特意送了那輛學步車，他猜是提醒他這個阿瑪，也不要忘記送禮物，既是它的意思，想必能送進去。

這仙器確實是個疼寵孩子的，也有分寸，難怪那不知所蹤的仙人放心將小傢伙託付給它。

胤禛這麼想著，將夜明珠放回了盒子里，蓋好蓋子，放到身後跟著的小太監手裡。

很快，他又挑了一塊玉佛，這是他曾佩戴過一段時間的心愛之物。

「給這個玉佛做個掛繩，做得軟和些，需要用什麼料子，就到庫房取。」胤禛叮囑道，想到崽崽白白凈凈的模樣，他又補充道：「做成正紅色。」

小太監雙手舉高，接過後暗暗心驚。

夜明珠和這枚玉佩的來歷，他都隱隱記得一些。

也不知什麼人，值得主子爺送如此厚禮，還無論用什麼料子都行，庫房裡可有好幾匹價值不菲的蜀錦。

蘇培盛也仔細將東西的模樣記住，他很肯定最近沒有重要人物的生辰壽宴，這種人情往來，即使由福晉操辦，也是繞不過他的。

以後要是在誰身上看見這兩樣東西，要謹慎些了。

這一會兒，胤禛又在庫房裡挑選了不少東西。

他兒時學習，做過批註心的四書五經。

他兒時初練騎射，被打磨得光滑的小弓箭。

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太子送的黑木鎮紙、年輕時自己雕刻的玉印章……

沒法請親朋好友大辦周歲宴，抓周還是要辦的。

易安如此聰慧可人，想必日後定會文武雙全。

許多人抓周都是專門定製的小東西，雖然也精緻，但絕對沒有這些貨真價實的藏品和珍寶來的貴重。

挑挑揀揀一大堆后，胤禛吩咐：「在書房側間置一個博古架，將我剛剛挑選的這些東西都擺上去。」

吩咐完，胤禛這才心滿意足地去安置了。

***

翌日。

胤禛心情不錯。

他們幾個皇子，向來都沒有固定的差事，皇阿瑪交代下來，才有正經差事干，沒有差事自然清閑，但是也代表沒有聖寵，更無法施展一身所學。

前頭的兄弟封了親王，到他這裡就成了貝勒，怎會不悶惱？

都是兄弟，難道他胤禛就差一些？

自是有些不甘的。

雖然沒有說河道圖是自己畫的，但是畢竟是親眼看過實際情況的，不管是哪個負責辦差的大臣遇到困惑，他多少都能為之解惑一二。

而且越討論，他也越發現，真的有許多河道是相似甚至重合的，那些法子，可能也真的著實有效。

想到這些，果真通體舒泰。

回府的路上，在一個岔路口，胤禛韁繩一勒，馬兒調轉了一個方向，朝著前門大街的方向去了。

穿過了幾條街，才靠近，就能聽見熱鬧無比的喧囂。

前門大街，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胤禛不喜熱鬧，但也因為各種原因來過許多次。

記憶中的前門大街布棚高張，縱橫夾道，一個個小攤兒緊挨著，從布匹衣裳，到筆墨紙硯應有盡有，也不缺刀剪陶瓷、小兒玩具。

所以一想到給小傢伙買新鮮玩意兒，他第一反應就是來這裡。

胤禛熟練的假裝不經意間，點點自己的左手手心。

光幕緩緩展開。

「蜜餞白糖紅棗兒，滴溜溜的甜啊。」

「八個錢四兩！」

小攤販為了拉客的吆喝聲、叫賣聲，十分有勁兒，調子起得高，鏘鏘而來，能傳得老遠。

崽崽頭一次聽見這樣熱鬧的聲音，嚇得小手捂住了耳朵！

但是卻好奇無比的睜大了眼睛，探著小腦袋想往外面看。

可達鴨抱頭崽.jpg

胤禛餘光瞧著他這副模樣，輕輕一咳嗽，掩住了笑意。

崽崽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多人，驚得小嘴都微微張開。

「阿~瑪~」崽崽軟乎乎的喊著，下意識依賴熟悉的胤禛。

胤禛發現之前將嬰兒床放到了靠牆的位置，這會兒看來，倒是個朝外看最合適的地方。

胤禛將光幕拉低，兩個手指在身側輕輕活動兩下，不露痕迹的捏住崽崽的小身子，一把放入嬰兒床中。

「呀~」崽崽驚呼一聲。

本想讓阿瑪再來一次，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更大，更清晰的熱鬧世界吸引了注意力。

崽崽看著紅撲撲，圓溜溜，一顆顆串在一起的香香，嘴角不爭氣的流下了淚水。

看到有別的小孩子拿著糖葫蘆蹦跳著離開，崽崽忍不住喊：「阿瑪呀~呀呀！」

小手指著冰糖葫蘆揮舞個不停，崽崽羨慕地看著外面的孩子，還有那棵比阿瑪還要高的小紅樹。

胤禛給身後人使了個眼色，儘管換了便服，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去買這小兒才愛吃的玩意兒。

身後的侍衛、訓練有素的小太監們，就連最懂胤禛的蘇培盛，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蘇培盛頂著幾乎要藏不住的不敢置信的目光，請示道：「主子爺可是想要，想要買這冰糖葫蘆？」他也不是真的故意這樣問的，而是那個方向，確實沒有第二家了。

但凡給他另外一種可能，他是絕對不會這樣問的，蘇培盛心想。

胤禛輕咳兩聲，面不改色道：「易先生來信，說他家小兒憧憬京城風光，今日看著街面小兒喜歡什麼，就都買些回去。」

「易先生」名諱大家都有耳聞，蘇培盛立馬點了手下的小太監去買。

崽崽看著一根鮮紅又飽滿的冰糖葫蘆，從小紅樹頂上被取下來，然後很快來到了阿瑪身邊。

「啊——」崽崽張大了嘴，做出一副要阿瑪喂，等著嗷嗚一口吃掉紅果子的模樣。

彷彿一隻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胤禛點了一個人：「東西都你拿著，隨在我後邊，別落太后了，等會回府再歸攏。」

他特意加重了「回府」，崽崽記憶里是對這個詞有印象的。

「回府再陪你玩，回府再喝奶，回府之後……」偶爾白天零碎的間隙時間打開光幕完成任務的時候，被崽崽纏的胤禛都會這麼說。

類似的話聽多了，崽崽也有點模糊的意識。

在崽崽的眼裡，回府就是在那張熟悉的拔步床中。

看著小紅果還乖乖地跟在阿瑪身後，崽崽也不急著要吃了，指著它道：「乖啊！」不可以偷偷跑掉！

胤禛見他如往常一般沒再糾纏，和他料想的一樣，滿意地繼續往前走。

整條街到處都是人，布滿了各種鋪子，小攤棚，各種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看得崽崽眼花繚亂，根本顧不過來。

「啊~」崽崽一會兒驚喜地指著戲園門口的大老虎。

「蘇喂蘇喂呀！」一會兒又歡喜地看著壯漢故意舀了一瓢水，從高處往下潑，然後在鐵板上，發出「滋滋滋」的聲音，麵食的香氣頓時被激發出來。

崽崽激動地直拍手：「哇~」崽崽怎麼沒發現水還可以這麼玩呢！

「阿瑪呀~」崽崽一路嘴巴都沒停，一直興奮地和胤禛分享，或者指著他想去的方向，好像他才是這趟旅途的導遊。

胤禛也順著他，他指著哪裡，就往哪裡走。

這會兒，胤禛停在了一個小攤前。

這小攤上有一頂虎頭帽，針線活算不上好，但是也頗有幾分巧思，看起來怪可愛的。

胤禛一看，就覺得十分適合小傢伙。

小攤主很熱情：「您這是要給家裡的孩子買吧？小孩最喜歡威武的老虎，您買一頂回去，孩子肯定開心，纏著您陪他玩呢！」

「這虎頭帽寓意也好，戴了虎頭帽，定能長得健康，又和老虎一樣威武。」

小攤主嘴裡沒個停歇，好聽的話一連串往外冒，但是還真的戳中了胤禛的心。

不管是想到崽崽帶上他買的虎頭帽，讓他陪著玩，還是戴著這頂虎頭帽，生龍活虎地騎著學步車亂跑，都著實讓人歡喜。

「這頂我買了。」胤禛連價錢都沒問，直接就要了。

「好嘞！」攤販高興，見他是個爽快的大主顧，又繼續推銷：「您再看看這個。」

這小攤上的布藝確實都很有巧思，針腳細密，又十分可愛。

很快，小攤上的東西，就陸陸續續都到了跟著的下人身上。

崽崽趴在嬰兒床的護欄上，喜滋滋的看著小紅果的朋友越來越多，開心得晃悠起了小腦袋。

見胤禛走得不對了，崽崽還指著前面熱鬧的方向，十分肯定道：「啊！」

等回到四貝勒府的時候，身後的人懷裡已經抱了不少東西，也不知道崽崽可不可以吃的各色小零嘴，不同年齡玩的各種玩具，吃的、穿的、玩的、看的、樂的……應有盡有，幾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回到府里，胤禛也沒幹別的，直接進了書房側間。

今日他本就打算要好好給小傢伙辦個周歲宴。

雖然不能宴請親朋好友，但總歸是要讓小傢伙玩開心的。

側間原本是個小茶室，還有張羅漢床，胤禛原來很少來，自從光幕出現后，來的多了不少。

昨夜吩咐的博古架，此刻已經安置好。

胤禛看著他為崽崽抓周，特意挑選出來的東西，此刻都被擦得纖塵不染，高低錯落的擺在上面，滿意地點點頭。

也不知等會兒小傢伙會抓什麼？

被胤禛期待的崽崽，此刻懶洋洋地躺在小床上，想到今天看到的好多東西，還有阿瑪給他買的小山山，快樂得直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