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言重生完
剛進入六月,宮裡就突然出現了一則流言,說是皇后在揚州曾被人擄去一個多月,早就失了清白。
尤其是楚楚的肚子看著明顯比正常的月份要大不少,眾人私底下更是議論紛紛,流言甚囂塵上。
宣武帝聽說這事的時候,早就人盡皆知了。
他避著楚楚在勤政殿發了好大一通火,讓暗衛趕緊去查消息究竟是從哪傳出來的。
楚楚懷的其實是雙胎,只是宣武帝不好對外解釋,畢竟若生下來是雙生子,那兩個皇子便註定不能登上皇位了,除非他能狠下心去掉一個,但他怎麼可能狠得下心殺掉楚楚為他生的孩子。
所以他才一直瞞著,想等孩子生下來后再做打算,但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成了別人攻擊楚楚的理由。
楚楚自從月份越來越大后,便很少外出了,最多就在關雎宮內走一走,哪怕如此,她宮內的宮人們也極其不放心,每次都一臉緊張的看著她。
她現在已經差不多七個月了,聽太醫說,雙胎極易早產,這些日子便要多多注意,早晚皆要散散步。
楚楚一隻手撐著腰,一隻手撫摸肚子,慢慢在石子路上走著,懷孕了這麼久,她對肚子里孩子的複雜情緒也逐漸淡去了,現在倒是真的生出了幾分母愛。
路過一叢茂盛的花叢時,楚楚突然聽到有兩個宮女在那邊閑話。
「哎,你說那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宮女小聲道。
「你是說那件事?」另一個人彷彿立馬就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麼。
她們這遮遮掩掩的態度,讓楚楚也好奇了起來,今日依雪不在,她執意要聽,根本無人敢勸阻。
「沒錯,聽說當時有人派殺手去殺她,但是因為她的相貌不忍心,然後把她擄走了,聽說擄走了一個多月呢!」
「不可能吧?陛下回京的時候不是帶著她么?」
「你是不是傻?肯定是陛下讓人假扮的啊!聽說戶部尚書家的家眷去年入京時在路上還曾遇到了呢!」
「戶部尚書的家眷可是去年九月初才入京的呢!」
「是啊,這不就對上了?你看娘娘的肚子,瞧著,怎麼也不想六個多月……」
「住嘴!」
楚楚身邊的宮人聽到後面簡直快被嚇死了,尤其看到楚楚臉色不對后,更是急忙出聲呵斥。
那兩個說閑話的宮人出來看到楚楚等人後,臉色大變,紛紛抖著身子求饒。
「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
楚楚感覺頭有些暈,她揉了揉額頭,「你們是怎麼知道剛剛那些事的?」
兩個宮女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才道,「這些在外面都已經傳遍了,尤其之前陛下曾派人抓住了一個江湖人士,當時是在京城抓的,有人推測這個應該就是那個殺手。」
楚楚揉著額角的手慢慢落下了,她怔了一會兒,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聽到易生的消息。
從那天走了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聽到關於對方的消息了,原來是宣武帝將他抓了起來么?
旁邊花叢傳來的花香聞得楚楚有些噁心,她眨了眨眼,感覺頭有些暈,一恍神,竟然真的就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她好像看到那兩個宮女滿臉欣喜的撲了過來?
等楚楚再次醒來時,她正躺在床上,肚子那傳來一陣陣的悶痛,她看了看四周,突然冷靜了下來。
「陛下呢?」
「皇後娘娘,純親王造反了!陛下平叛去了!」唯一一個熟悉的宮女正緊緊抓著她的手臂,滿臉不安。
「那依雪呢?」
「依雪姑娘不知道去哪了,娘娘,你的肚子已經發作了,太醫說必須馬上生下來才行。」
看著周圍陌生的臉,楚楚不發一言,她想她今日怕是走不出這產房了。
這一環扣一環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了,被她擋了路的大臣?程青玥?純親王?太后?或許都有吧,不然的話,這件事也不可能這麼順利。
她不再多想,反正任務已經完成了,便開始隨著產婆的聲音用力。
宮門處,宣武帝正看著被人押著的純親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因為幾句挑撥,你竟然就真的干出了這種事?」
「皇兄,」司滄嘉臉上帶著笑,「你也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但為什麼你要和我搶楚楚呢,明明你作為皇帝,富有四海,什麼人得不到?」
宣武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是啊,我作為皇帝,這天下都是我的,什麼人得不到。」同樣一句話,衍生出不同的意思。
司滄嘉冷笑了一聲,「沒關係,她現在是你的,但以後便是我的了!」
說完,他掙扎了起來,旁邊的禁衛以為他想跑,連忙上前。
「噗——」司滄嘉的身體刺入那細長的刀身。
哪怕是之前一直生氣的宣武帝,此時也忍不住走了過來。
「你……」
「皇兄,楚楚下輩子一定會是我的!」
宣武帝心裡有些沉悶,他轉身,示意人厚葬了純親王,便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血跡發獃。
「陛下!關雎宮的宮人好像來了。」一個太監小心翼翼的提醒。
宣武帝揉了揉額角,才看向那個方向。
「陛下!」關雎宮的宮人滿臉淚水的喊道,「娘娘難產了!」
什麼!?
宣武帝大步往關雎宮走去,一路上,他沉著臉,這才明白純親王話里的含義,他這是早就知道了楚楚會出事?
到了關雎宮,宣武帝只看到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來,他臉色微變,看向候著的太醫,「怎麼回事!」
太醫被吼得抖了抖,聲音顫抖的道,「之前娘娘難產了,服用了催產葯后……好不容易將孩子生了下來,但,但……兩位小皇子剛出生便沒氣了……」
宣武帝聽到這,眼前一黑,耳朵里傳來一陣轟鳴聲,整個人都愣住了,緩了一會兒,他才繼續問道,「那皇后呢!皇后怎麼樣了!」
「娘娘……娘娘聽說兩位皇子沒氣了之後,當時便暈厥了過去,剛剛醒來后便血崩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宣武帝聽到血崩便心裡一緊,但他安排了人,那人是婦科聖手,料想應該不會有事,聽到太醫吞吞吐吐的聲音便不耐煩的催促道。
「而且娘娘好似存了死志!」
太醫的話讓宣武帝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推開眾人,直接闖進了產房。
掃視了產房一圈,宣武帝沒看到他安排好的人後,渾身一冷,待看到眼睛半闔著的楚楚,更是一陣痛楚,「楚楚,楚楚,你看看我!」
聽到耳邊的聲音,楚楚睜開眼,看到滿臉焦急的宣武帝,她努力勾了勾嘴角。
此時的她,哪怕是在味道難聞的產房,哪怕汗水浸濕了頭髮、身形狼狽,但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陛下……你是不是怪我?」
楚楚看著宣武帝的眼睛,語氣柔和。
宣武帝狼狽的垂下眼,嘴裡苦澀,是的,他之前是有一絲疲憊,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但是他絕對沒有怪過楚楚。
他怪的是自己沒有早一步遇見她,這樣純親王也許就不會一直沉浸在那妄想中,他怪的是自己沒有在她身邊布置周全,安排的人被引開了,讓她陷入了生死危機,他怪的是朝堂上那些暗地裡有著想法的官員,但……
他獨獨沒有怪過楚楚,最開始,是他要帶她回行宮,是他沒有保護好讓她被擄走的,是他沒有處理好這些事的,明明是他的錯,但最後受苦的卻是楚楚。
他不敢看她那雙透澈的眼睛,因為他感覺自己是那麼的沒用,坐擁天下,卻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好。
楚楚不知道宣武帝心中的想法,只是看著躲避她視線的他,嘴角的笑帶上了一絲輕微的嘲諷,又很快收了回去。
楚楚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看著握著她的手滿臉痛苦的宣武帝,最終還是開口道,「我的孩子還活著……」
聽到這話,宣武帝渾身一震。
楚楚的聲音微弱,宣武帝湊到她的嘴旁才聽清剩下的話,「我明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但她們說,我的孩子死了……」
聲音漸漸消散在空氣中,楚楚的手無力垂下。
「皇後娘娘薨了!」產婆驚叫了一聲。
這聲音傳遍了產房內外,太監宮女瞬間跪倒了一地,消息逐漸往外傳。
慈寧宮內,得到消息的太后輕嘆了一聲,便看著佛像,繼續閉眼念經。
最後鐘樓響起了喪鐘。
聽到鐘聲的人不約而同開始數數,待鐘聲結束后,有的人不可置信,有的人露出隱秘的喜悅,有的人卻是放聲大笑。
朝夕之間,純親王造反死了,皇后難產死了,皇子生下來便夭折了,如此多的事堆積在那,等著宣武帝去處理,但宣武帝卻獃獃的跪在楚楚身前,雙手緊緊握著楚楚冰冷的手。
太后得到消息趕來勸人,「皇上,哀家知道你傷心,但是皇后已經死了,難道你還要守著她的屍身不讓她下葬么?你想讓她死不瞑目么?」
「雖然皇子生下來就夭折了,但哪個做母親的不念著孩子,那小皇子可是連埋進皇家墓地的資格都沒有啊!你若不振作起來,誰來處理這些事!?」
被太后的話點醒,宣武帝突然想到楚楚最後和他說的話,他扶著床緩慢的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向外走去。
「對,孩子,我們的孩子……」
剛走出房門,宣武帝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宣武八年六月初六,純親王司滄嘉謀反,自縊於中和殿,死後以郡王禮下葬。
同日,皇后難產,誕下二子后,薨。時,宮人言,皇后二子皆生而夭折。
初七,帝醒,服縞素,下旨輟朝十日,停靈二十七天,帝日行三奠,命內外大臣視如帝王。
初十,帝下旨,英國公府謀害皇后,抄家入獄,皇后二子從英國公府搜出,疑受虐待,英國公嫡女被判千刀萬剮之刑。
十二,大批官員入獄,對外罪名不一而足,但私底下似乎皆與皇后一案有所牽扯,
十三,京城一些扮作平民的武林人士入獄,百姓不明所以,內心惶惶,武林殘餘勢力在隨後幾個月被徹底銷毀。
十四,承恩侯府被罷免爵位,皇后庶妹程氏,被判腰斬。
十五,元宸皇后第一子被封為太子,第二子被封為福王。
次日,太后自請前往五台山為國祈福,終老未歸。
宣武八年臘月,
宣武帝站在勤政殿門口看著外面的大雪,不期然又想到了去年的這個時候。
那時楚楚剛查出有孕,他激動、期待的心情彷彿還歷歷在目。
如今不過一年,卻已經天人永隔了。
看著宮牆,他沒忍住咳嗽了兩聲。
一旁伺候的太監知道陛下是想念皇后了,但看到他咳嗽,還是忍不住勸慰他保重身體,畢竟兩個小皇子還小呢。
「朕知道……」
又一年六月初六,這一日是兩位小皇子的生辰。
這幾年,宣武帝一心政事,剩餘的時間大部分也是在思念楚楚,對於兩位小皇子,更多的是寵溺、彌補的心態。
在這種情況下,兩位小皇子被縱容得格外霸道,容不得絲毫不順心,因此一大早起來便吵著鬧著要父皇帶他們出宮去玩。
但這一日還是楚楚的忌日。
這幾年,每到這一天,宣武帝都要在關雎宮不吃不喝待一整天。
兩位小皇子得不到滿意的回答,吵鬧著去了勤政殿,最後竟然將奏摺撕了大半。
雖然這些奏摺有備份,但宣武帝出來得知此事後,卻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和疏忽。
若是繼續這麼縱容下去,恐怕楚楚和他的孩子就要徹底毀了。
他下狠手管教了兩個孩子一頓,又讓他們將撕毀的奏摺自己粘回去,之後便將二子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十五年後,太子和福王已經長大成人,宣武帝一直苦熬著的身體終於堅持不住垮了下去。
太醫說宣武帝這些年的身體本就是強撐著的,現在一朝倒了下去,恐怕……
太醫施了針后,宣武帝才悠悠轉醒,但卻也沒有多少時候了。
「父皇……」太子和福王皆紅著眼眶看著病床上的宣武帝。
宣武帝兩頰瘦削,他看著面前的兩個孩子,兄弟二人的相貌有三分像楚楚,皆是芝蘭玉樹,高山之雪。
只太子這些年來日日跟著他一起上朝,氣質沉穩些,福王就要柔和些。
宣武帝只略略叮囑了幾句,這些年來他勵精圖治、勤政愛民,不僅給太子留下了穩定繁榮的國家,還有豐厚的國庫和一大批忠心耿耿的臣子,而太子在他的教導下也有明君之相,這種情況,太子和福王怎麼也不會吃苦。
他讓人將他早就寫好的傳位聖旨拿上來宣讀,待太子眼眶濕潤的接過旨意后,便讓兄弟二人先下去了。
私下裡又寫了道旨意,除非福王謀反,否則太子絕不可刻薄於他,若是福王真的謀反了,便讓他去守皇陵。
雖然太子和福王是親兄弟,但以防萬一,宣武帝還是留了道密旨。
待一切都交代好后,宣武帝終於撐不住了。
閉眼前,他似乎看到了楚楚,正對著他巧笑倩兮,他伸手,想要抱住對方。
病床前的眾人只看見宣武帝嘴裡喃喃的喊著「楚楚」,最後臉上終於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眾人才發現原來宣武帝已經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