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言重生6
今年的天冷得格外的早。
臘月中旬,冷得越發刺骨了,凜冽的寒風「颼颼」的直往人脖子里鑽,不少宮人每日晨起洒掃時都冷得直哆嗦,就連最末位的兩位嬪妃月例中的全部炭火也只夠每日點上半晚的。
不過關雎宮早在天氣剛入秋時便早早的用起了炭。
只因楚楚畏寒,所以宣武帝吩咐最上等的銀絲碳除去太后份例和勤政殿所需外其他全都送到了關雎宮。
關雎宮內,溫暖如春,但楚楚的唇色還是微微泛白。
她擁著大氅懶懶的倚著榻,下巴抵著毛領上的毛,那極其珍貴耀眼的白狐毛在楚楚潔白瑩潤的肌膚的襯托下,竟顯得有些不起眼。
隔著屏風,宮廷樂師正彈奏著古琴,樂師的技藝格外的高超,琴音悠揚婉轉,曲中含情。
不過楚楚入冬以來便因天氣甚少外出,日日聽著這琴音,再怎麼好聽,也聽膩了。
宮女依雪在一旁說著笑話逗楚楚,但說了許久,也不見楚楚露出笑顏,甚至神色還越發懨懨的,內心極為焦灼沮喪。
等到午膳時,眼見楚楚無甚胃口,吃了幾口便不吃了,依雪連忙又哄又勸,哄了許久,才讓楚楚同意再喝碗雞湯。
依雪細心的將勺子上的湯吹過後,才喂向楚楚。沒錯,不到兩個月,依雪已經憑藉著她的手藝、能說會道和容貌,成功成為了楚楚身邊的第一大宮女,連入宮前一直伺候楚楚的珊瑚和琥珀地位都不如她。
不想,湯剛入口,楚楚便眉頭微蹙,忍了忍,將嘴裡的湯吐出來后,才幹嘔了幾聲。
依雪瞬間神情緊張,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有人下毒!
「快去請太醫!!!」她的嗓子發緊,生怕晚了一秒楚楚就遭遇不測。
一旁的小宮女連忙回過神來,慌忙的跑去太醫院,又想到陛下對娘娘的看重,跌跌撞撞的又跑去了勤政殿。
太醫剛剛趕到,宣武帝便沉著臉大步跨了進來。
入冬以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關雎宮辦公,只這兩日要面見大臣,白日才去的勤政殿,沒想到他一離開,什麼魑魅魍魎都跳出來了。
「楚楚,你怎麼樣?」宣武帝坐在楚楚的身旁,擁著她的肩,神情緊張。
「沒什麼,只是那碗雞湯有些不合胃口罷了,偏偏依雪要如此興師動眾。」楚楚神情有些懨懨,因為人多殿內雜亂不由有些怏怏不樂。
「那宮女做的對,這如何叫興師動眾。」宣武帝眼也不眨的開口賞了依雪幾樣東西,便命太醫診治。
太醫早已兩鬢斑白,不過依舊垂著頭不敢亂看。
對於這位皇後娘娘的仙姿和他們陛下的獨佔欲,太醫院的幾位年輕太醫和醫徒早就領教過了。
剩下還活著的不是規規矩矩絲毫不敢顯露心思的,就是像他這種年紀已大的。
太醫待依雪給楚楚的手腕墊上帕子后,才伸手診脈,他沉吟了許久,一旁看著的人都忍不住提心弔膽,生怕楚楚出了什麼事,他才開口解釋。
「皇後娘娘這脈象有些像是滑脈,只不過大概不到一個月,所以微臣之前才有些摸不準。」
巨大的驚喜砸到宣武帝的頭上,讓他瞬間不知所措,他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快被擠出楚楚的身邊才反應過來,「楚楚是有喜了?」
剛問完,又想到楚楚身子不好,瞬間擔憂,「對楚楚的身體會有影響么?」
話里大有「如果有影響就打掉的意思」,連楚楚都忍不住生出一絲淺淺的動容,更別說太醫了,但他感嘆了會,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畢竟像皇後娘娘這般相貌的人,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這麼一個了。
皇後有喜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宮廷內外,連帶著當時宣武帝的話都被透露了出去。
雖然事後宣武帝清洗了一遍關雎宮,但他愛妻勝過子嗣的消息到底還是傳出去了,這讓宣武帝想到之前的事,瞬間緊張,又放了一大堆人在楚楚身邊。
慈寧宮內,太后想著剛查到的消息嘆了口氣,對著身旁的老嬤嬤吩咐道,「先放一放吧,待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純親王府,司滄嘉眼神灰暗的喝著酒,往日溫潤清俊的他此時氣息陰鬱消沉,過了許久,司滄嘉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恍惚間竟看到楚楚出現在他面前,被他抱住還一臉喜悅的叫他「王爺」。
司滄嘉以為自己在做夢,他聲音哽咽的質問,「明明……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他為何要和我搶?他坐擁天下,什麼人得不到?為什麼?為什麼!?」
說到最後,司滄嘉臉色猙獰的上前抱住了「楚楚」,手上極其用力。
待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后,他慌忙的鬆開,心裡還記著不能破壞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嘴裡喃喃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眼眶通紅,看著好像要哭了似的,「你別走,別離開我……」
被他抱住的女子滿臉木然,她是純親王的表妹,英國公嫡女,一直心悅純親王。
只不過之前說出了自己的心意后卻被純親王拒絕了,只道是把她當成親妹妹的,甚至從那以後對方便開始躲避她。
這次來純親王府也是聽說司滄嘉多日醉酒,內心擔憂,沒想到最後卻聽到他原來早就有喜歡的人了,甚至那人還是宮裡的皇后……
她慘笑一聲,看著嘴唇不停的吻著她脖子的司滄嘉,「表哥,如果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你還會拒絕我么?」
*
自從有孕之後,宣武帝是徹底待在關雎宮不走了。
他將公務全部搬到了關雎宮偏殿,甚至連去見大臣,也是儘可能的縮短時間。
除夕晚宴時,他甚至都不想讓楚楚出席,還是楚楚覺得這些日子被他們看得太嚴,想去看看,宣武帝才勉強同意。
晚宴前,宣武帝對著楚楚囑咐了許久,直到楚楚都有些不耐煩了,才依依不捨的將她送到內宴上。
「若是在這待得悶的慌,就讓依雪陪你去走兩步散散心,但是那些暗衛要帶上了,記住了么?」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前殿吧。」楚楚敷衍了兩句,便將宣武帝趕去了外宴。
宴席上的命婦們只見一向英明神武的宣武帝對著楚楚滿臉不舍的一步三回頭,之前大婚時去陪伴過楚楚的命婦倒是清楚原因。
但是之前只是在外叩拜、沒見過楚楚的,內心暗暗吃驚。
不過等楚楚轉過來,露出面容后,霎時間,席位上的人彷彿都被定住了,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獃獃的看著楚楚,哪怕之前見過楚楚的幾個命婦也不例外。
待楚楚在上首坐好后,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跟過去,才發現因為半蹲不動太久,腿都麻了,不由倒吸了口冷氣,「嘶」的一聲倒讓眾人回過了神。
「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眾人再次行禮。
人群中,英國公嫡女低垂的臉上滿是嫉恨和絕望。
她今日求了母親一同進宮,本是想看看皇后究竟是何模樣,竟然能讓司滄嘉如此情根深種,哪怕她將清白給了他,他也不肯娶她為妻。
想到他清醒的時候一臉噁心的看著她,甚至若不是因為他不想娶她,恐怕這件事早就被司滄嘉告訴了她父親英國公。
沒錯,她是將錯就錯,但他司滄嘉也不無辜,既然對方這麼對她,那她也要讓他體會到痛苦。
想到這,英國公嫡女眼裡閃過一抹堅定和恨意。
宴席進行了一小半,楚楚便有些無聊了,她招了招手,示意依雪和她一起離開。
依雪小心翼翼的扶著楚楚,同時示意旁邊候著的小宮女去前殿,防止陛下等會來找楚楚跑空了。
楚楚走著走著,最後竟然走到了梅苑。
之前下的雪還未化,看到梅苑裡,迎著寒風、在雪裡綻放的紅梅,楚楚突然感覺到一抹孤寂,不由駐足觀看。
「娘娘,太冷了,不如我們先回去吧。」依雪擔憂的勸道。
「你說,現在和以前有什麼區別呢?」楚楚突然喃喃道。
「嗯?」依雪不解的看向楚楚。
楚楚垂著眼,「沒什麼。」
其實她說的是她現在的生活和以前在遊戲里差不多,只是從一個破舊的籠子,換到了一個精美、舒適的籠子里而已。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沒有足夠的……實力。
想到這,楚楚突然眼神一亮,對呀,只要她有足夠的實力,這樣,哪怕原身的執念會困住她,但如果不衝突的話,她也有了別的選擇。
正在楚楚沉思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響動。
「誰?」依雪警惕的護在楚楚的身前,只要有一絲不對勁,便會立馬喊暗衛出來。
「是我……」一個身影從暗處走出來。
「純親王?」依雪聲音有些驚訝,眼神微動,想到什麼,又立馬將楚楚遮擋的嚴嚴實實。
看到這一幕,司滄嘉眼神陰翳了瞬間,但轉眼又想到了他和楚楚的初遇。
「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你的丫環就是這樣擋在你的面前。」
「嗯?」楚楚疑惑,這是想表達什麼?
得到楚楚的回應,司滄嘉的表情更加激動,「當時你赤足在溪里戲水,我在樹上不小心看見了,一時激動掉了下來,當時,我還曾向你求親。」
「甚至你後面還和我一同遊覽金安寺,若不是他司蒼旭!現在和你成親的應該……」
「純親王,」
司滄嘉話未說完,一個聲音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宣武帝從之前司滄嘉的位置走了出來。
「純親王醉酒感染了風寒,送他回府好好養病。」
這話的意思就是要軟禁司滄嘉了。
「遵旨。」宣武帝身後的禁衛上前按住了渾身酒氣的司滄嘉。
「司蒼旭,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先遇到楚……唔……」
禁衛眼疾手快的將司滄嘉的嘴捂住,等同伴拿了塊布來后,便將布塞到了他的嘴裡。
放鬆下來后,才發現自己在這冬夜竟還出了一身汗,現在被冷風一吹,霎時涼到心裡。
宣武帝冷哼了一聲,待看到楚楚的身影后,沉著的臉色才緩過來。
他上前擁住楚楚,握了握她的手,發現有些涼后皺了皺眉,「手都冷了,她們怎麼伺候的!」
感覺他的語氣有些沖,楚楚便將自己另一隻手也伸過去取暖。
「是我自己要站在這看梅花的,我們先回去吧,有點冷了。」
聽到楚楚自然的說出「我們」「回去」,宣武帝揚了揚嘴角,「嗯,我們回去。」
先遇到的又如何,最終陪在她身邊的是朕!是他司蒼旭!
*
朝中大臣發現,自從年後以來,純親王便告病再也沒有上朝,而宣武帝竟然只是面無表情的批複了同意,連派人去慰問都沒有!
大臣們面面相覷,哪怕與純親王關係極好的大臣也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觸宣武帝的霉頭。
倒是慈寧宮的太後知道此時后把宣武帝喊去訓了一頓。
「你們二人可是從小在哀家膝下一起長大的!可以說比親兄弟還親!如今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鬧到如此地步?!」
宣武帝有些不滿,但到底是自己的生母,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幾句。
「母后,是純親王他先無禮皇后在先,朕只是小懲大誡罷了。待他死心,朕便會恢復他以往的官職。」
「皇帝,你莫要以往哀家不知道,明明是純親王先遇到皇后的,甚至都向你請旨賜婚了,只是你見色起意,哼!」
太后的話像刺一樣扎在宣武帝身上,彷彿周圍的人都在一遍遍提醒他,是純親王先遇到的,說不定楚楚喜歡的也是純親王。
想到這個可能,宣武帝的臉色更難看了。
太后看到后,還以為他對自己不滿,更是心生怒氣,「哀家知道你喜歡她,但你封個貴妃便是,為何要封為皇后!?那商女可是曾被人擄走整整一個月!誰知道那些日子發生了……」
話未說完,就被宣武帝的那聲「母后!」打斷了。
太后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這些年來養尊處優被人奉承,早就彎不下腰了,只能青著臉看向一旁不說話。
整個慈寧宮寂靜無聲,誰也不敢開口。
「來人,太后鳳體抱恙,宣太醫,這些日子,不準外人來打擾太后養病。」宣武帝面無表情的道。
宣武帝是個真正的皇帝,任賢用能,勤政英勇,他吩咐了,無人莫敢不從,就連之前一句話軟禁了純親王,也沒人質疑、反對。
「你!?」太后沒想到他竟然為了個女人就要軟禁自己的生母,一時氣急竟然真的暈了過去。
宣武帝看也不看一眼,便起身走了。
他從出生便抱去了當時的皇后那,稍大些便一直跟著先帝,十歲時嫡母病逝,他才回的生母那,和太后的感情並不深厚。
況且,他只是吩咐不許外人來這,並未禁止太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