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草木皆兵
基層派出所是公安工作部門最忙的單位了,而我們虎城派出所是整個縣城最忙的派出所。一到晚上就各種警接個不停,而最多的警情,就是治安類打架案件了。
剛到單位不久,接到一個打架的警情,我將警用腰帶戴好,和另外兩名警員一起出警。其中一名年輕的警員負責開車,坐在我旁邊的一名警員年齡大一點,是一名在公安基層派出所工作了15年的老輔警了,大家都叫他飛哥。接警的時候報警人稱現場有幾十人在打架,還有人持刀,我手一直放在腰帶上沒有離開過。
也許因為看到我緊張,飛哥提醒我:「老應,沒事的,有我們在,這些事都是可以處理。
呢?」
因為在部隊的時候,有任務都會提前布置,而且是分工明確的,誰負責現場指揮,誰負責觀察放哨,誰負責穿插分割,誰負責實施抓捕等等,都會提前安排好的。
於是我問飛哥:「飛哥,等會去到現場,我負責做什麼呢?」
飛哥回答:「你負責在現場站著看就行了。」
飛哥看我一臉懵逼看著他,又補充道:「這就好比你有駕照,而我會開車,咋們一起,你坐在旁邊我把車開著走一個道理。就是說你有執法資格,你是民警,但是呢你剛來又啥都不會,而我們呢會處理這些警情,但是不是民警,也沒有執法資格,所以呢要你在旁邊跟我們一起才能完成出警任務。」
我只能呵呵一笑,內心五味雜陳,心想:真不知道你這是個什麼比喻,感覺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也不好發作,確實現在是啥都不懂,於是只是默默坐在車上等到達現場看看情況。
到達現場后,大家都迅速下車。飛哥很胖,一米六的個子,體重兩百斤,走起路來圓滾滾的,感覺他後腦勺的肉都在晃動。但他卻非常靈活,第一個跳下車,駕駛員緊隨其後,我跟在最後和他們沖向了現場。
現場並沒有報警人說的那樣有幾十個人,但是還是有十幾個年輕人,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雙方為了什麼事情抓扯在一起,其中一個小胖子手裡拿著一把一米來長的西瓜刀,但是看到警察夠立馬吧刀收起來藏在了身後。本來被抓扯的一方明顯落了下風,四五個年輕小伙被對方團團圍住,但是看到我們公安機關到達現場后,瞬間爆發起來,大聲吼叫著質問對方想幹什麼。
飛哥上去后就大聲呵斥雙方放開手,並試圖現場了解情況。雙方由於都喝了酒,沒有人聽從飛哥的安排,繼續抓扯和辱罵。
我在旁邊手心都開始冒起汗來,因為怕事態升級,雙手放在警用裝備腰帶上,一會摸摸辣椒水在哪裡,一會摸摸警棍在哪裡,並且想象著如果雙方繼續動手打起來我從哪個方向噴點辣椒水,又或者小胖子動刀子的話,我要怎樣抽出伸縮警棍對付。
飛哥見狀走上前去徒手將雙方分開,並指了指在場的小胖子和抓扯最激烈的兩個人,大聲說了一句:你們三個跟我們回派出所,說完指了指警車。
三個小傢伙還真給震住了,雖然誰也不服氣,但還是跟著我們上了警車。帶回去后,另外的一名值班民警帶著幾人上樓處理去了。後來陸陸續續雙方在場的人被通知了過來了解情況。
經了解是雙方在夜市不同攤位喝完酒離開時,在廣場上小胖子聽見對方在罵髒話,於是上去問對方是不是在罵自己,對方說罵了你又怎麼樣,於是雙方發生了衝突。
直至深夜,值班民警對此事組織雙方調解,
由於沒有人員受傷,民警將小胖子的西瓜刀找到並沒收,雙方互不追究對方法律責任,民警對雙方的行為作口頭批評教育,並告知雙方不能因此事再挑起事端,否則公安機關將依法處理。至此,這一起打架的警情處理完畢。
凌晨的時候,我問飛哥:「小胖子提著刀,你不怕嗎?」
飛哥說:「怕什麼呀,現在早就不是打打殺殺的年代了,偶爾有幾個未成年人提個刀出來,也都是嚇唬人,沒有幾個敢真的捅上去的。」
我說:「上面配發的辣椒水、警棍什麼的,我們現場為什麼不使用呢,這種走過去靠得太近了不安全呀。」
飛哥笑了笑,煞有其事地說:「哪有那麼多使用警械的,都是盡量不用,以後你就知道了,用了是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
旁邊的另一名警員補充說道:「書本和現實是不一樣的,完全按照書本上的來干工作,工作就開展不了了。」
我們帶班領導麥哥也在旁邊笑著說:「小應,你剛來地方工作你不懂啊,不要用部隊上那套硬功夫來蠻幹哦,你不要動不動就把別人控制住或放倒,搞不好就像你蘭孃那種,別人一去上訪紀委和督察就會叫你去喝茶哦。」
說完大家在值班室一起大笑了起來。
凌晨沒警情的時候,我躺在值班室後面的地鋪上,輾轉反側,想了想今天發生的事,想了想值班同事們說的話,我突然想到了孟定蘭的案子和那篇長長的情況說明。怎麼在處理事情的時候靈活變通,既不違反法律和隊伍紀律,又能結合實際情況將事情處理妥當,中間最難掌握的,是這個「度」的問題。
但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麥哥說的話應驗得這麼快。沒過幾天,值班時因為我處理的一個警情,不但惹火燒身,還連累麥哥,自己也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被督察部門「請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