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一個酷暑的夏天，窗外知了聒噪個不停，樓下是熙熙攘攘湧進門診大樓挂號看病的人群，病床上田小陽不知是因為這燥熱的天氣還是其他原因，顯得異常煩悶，父親田世華趴在床邊睡著了，為了照料孩子他已經一個星期沒睡個好覺，本就佝僂的身子此刻更加凄涼，幾乎全白的頭髮看不出一點四十多歲生命正當年的模樣。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像一團揮之不去的烏雲，籠罩在這家人頭上，籠罩在這個十七歲的少年頭上。

臨出院前，主治醫生囑咐道：「由於目前還沒有有效治療慢性腎炎的醫療手段，想要根治很困難，只能依靠藥物維持各項指標在一個穩定的範圍值以內。所以要做好長期服藥，定期複查的心理準備。」

見田小陽沉默不語，醫生又補充道：「小田同學，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按照醫生說的做，這個病其實沒那麼可怕的。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醫生。」

他當然會選擇相信醫生，不止一次的。

人們常常面臨各式各樣的困境，面對身體或精神上的折磨，有人出言安慰鼓勵，以旁觀者的視角說道：要勇敢堅強，要樂觀面對，要熱愛生活，要熱愛生命。可少有人告訴他們，在身體千瘡百孔，精神身陷囹圄時該怎麼堅強勇敢，該如何保持熱愛。

出院診斷證明書上醫囑這樣寫道：優質低蛋白低鹽低脂飲食，忌煙限酒，避免勞累，避免熬夜，避免劇烈運動，避免受涼感冒。定期複查肝腎功能、血尿常規、24h尿蛋白定量等相關檢查。

九月，田小陽帶著從醫院開的一箱子葯，回到學校。

早在出院回家休養期間，母親石化鮮便問過小陽，需不需要申請休學一年，或者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由她去陪讀，有個人照料總比一個人好，被田小陽拒絕了。許是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的日子，畢竟過去的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雖說總在盼著過年能一家人團聚享受片刻家庭的溫暖，可面對父母，他更多顯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言語，總像是初次見面的陌生長輩，三兩句寒暄后又匆匆離開，總是以潦草的方式結束一年來之不易的團聚，只在事後責備自己，怎麼這麼沒用。儘管讀了十一年的書，面對父母，「我愛你」三個字想從他嘴裡說出來，是萬萬不可能的。

學校剛下了通知：高一高二同學延遲五分鐘放學。目的是為了讓高三的同學能早幾分鐘放下碗筷，繼續沉淪在浩瀚的題海中。刷題、考試、刷題、考試……周而復始，這就是高三學生的日常，夜以繼日只為拿到一張通往更高階梯的門票，只為給寒窗十二年畫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田小陽是個例外，他的時間一半花在學習，一半花在醫院。

在這個滿是翹楚的省一類示範性高中里，每年總能出那麼十多個清北的學霸，幾百上千的人去了所謂雙一流高校。多達近兩千人的高三群體，大致上分為三類人，一類是目標明確一定要上某個大學的，比如清北，比如某雙一流；一類是目標同樣明確只要能過線有個大學上就行的；還有一類是並沒有明確的目標，就只是為了高考而高考的，根據分數報大學的絕大部分人。田小陽屬於第一類，早在初一就明確了目標大學的，並為之不懈奮鬥的。

初一的暑假，田小陽遇見一群人，許下一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