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戰,已怯
帝皇神典,萬世澤恩。以聖之名,永耀天人。
面對帝國的統治者,四元帥如常誦讀帝皇遺留的經文。低沉的聲,也從大元帥的嗓中傳出:
「姆哈卡已死,聖徒軍已敗。而你們,想好該以什麼話搪塞帝皇,又或者來回復我了?」
很久,他沒有責備過自己的統帥們。自幾十年前奪得卡羅拉帝國的控制權,贏得軍隊上下堅定的支持后,卡羅拉的大元帥,就很久沒責怪過百戰百勝的將士們。
沉默的燭火此時就沒有聲音。連同聖徒姆哈卡的死,數十萬的軍隊隨之被絕強的瘋子埋葬。而這,就絕對是帝國建立以來空前的潰敗。
即使早年被朝晟人憑藉斬首戰術大敗的聖靈軍團,也不過死傷十數萬,其餘的士兵與軍火武裝都整編入第一、第二軍團罷了。
但這種事又豈能預料了?再怎麼能征善戰,再怎麼步步為營,他們又能拿超出理解極限的力量怎辦了?
難道要他們跪下,誠摯地說「帝皇啊,拯救我」,跟著等待神聖的存在恩賜他們奇迹?真狗屁的廢話。若帝皇還存在,又怎會讓世界裂變至今時的模樣?又怎會讓非人的族群生長至如此壯大?
帝皇消散的事實就無法改變,這是除去沒腦的孩童外都心知肚明的實情。繼承帝國最正統的他們更清楚背後的含義:
已死不知多少年的帝皇,就沒可能出手將卡羅拉帝國從有史以來最接近祂力量的東西手中拯救。
如果曾經的帝國賢者沒有遠走思維拉姆,如果曾經的帝國武神沒有中斷傳承,如果千年以來對帝皇三本真理聖典與七大奇迹手書的找尋有了好的收尾…
或許他們就還有與那條朝晟瘋狗一戰的可能性呀。
但心照不宣的四元帥就清楚,幻想是沒法變為現實的。此刻他們就要準備好如何與千萬年的歷史中,最可能是僅次帝皇的第二強的東西決死了。
不變的沉默就讓帝國的統治者失望:「還未戰的你們,已不能掩飾膽怯…失去勇氣與信仰,又怎能不敗、怎能不死——」
「怎能不將帝國千年的基業,他媽的葬送在我們手上!」
憤怒的情緒,終於讓沉默的心波動了。是啊,難不成輝煌無數年的卡羅拉帝國,在不知所措的等待中被毀滅個乾淨?
這就絕對不行。即使帝國的國民能原諒他們、忠誠的下屬能原諒他們、高高在上的帝皇能原諒他們…
他們自己,就無法原諒!絕絕對對的無法原諒!
「可從我們的兵士、民眾中挑選最忠心的支持者,把帝國的未來和目標交付與他們。」
開口的是第一元帥,曾殺入過瑟蘭首都晨曦的聖痕。
而大元帥則是閉著眼,低下頭想這方案的可能性了。
「是了,或許這就是最好與最後的方法。」
「去按聖痕的話做吧。而聖痕,煩勞你去與聖堂的沐光者談…找到最忠誠的軍人,對你們而言都不困難。可若要從國民中尋得真正虔誠的信徒,就只能拜託他了。」
得領命令,聖痕他的確有些不悅。掌握帝國民眾信仰的沐光者,就因為長年與大元帥的意見不合被排斥。而深受大元帥提攜、見證大元帥炙熱魅力的軍人們,對那神叨的老鬼就不會有好感。
但為了帝國的將來,他又能如何了?已不是對自己人還保有成見的時候。若想將帝國的火傳遞下去,沐光者在聖堂的人脈與國民中的號召力,就當是他要去努力爭取的。
光暗相生之地,帝皇永存之時。
聽著四聲誦讀道別的經文,蒼老很多的大元帥就看著昏暗燭火熄滅了。
可其中的一處燭台,顫悠悠地再燃燒。內里的人影也重新浮現,是已不再掌握任何軍隊的第三元帥——聖靈。
而等待其他人離去后,大元帥就有真正的緊要事情與他說了。
「實驗有結果了?」
顫抖而急慮,這什麼的實驗就該是大元帥真正所渴求的最後希望了。
「全部失敗。注入血的人不論男女老少,盡數身亡。哪怕最後一滴血用盡的時刻,還是完全重複的死狀。」
許久,聖靈才回答大元帥的問題。就連他也沒能控制聲音里滿溢的失望。
企圖用血復活帝皇的神聖計劃,就徹底宣告失敗了。
手遮住眼,在聽到答案的一瞬間,帝國的統治者彷彿又蒼老幾十歲。顫抖的手,已不能再強撐他掩蓋恐懼與絕望了。
只是一天的時間,命運就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帝皇呢?帝皇祂在做什麼?祂就沒看見哪怕絲毫的這多年來整個帝國為了祂所做的努力嗎?
如此的虔誠,如此的信仰,如此的狂熱…如此的忠誠努力,當真換不來任何帝皇的垂青?
看一眼,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哪怕不為自己、為信徒、為帝國做任何回報,至少也俯下高高在上的身,為我們的信仰投以肯定的眼光吧!
再怎的絕望與狂信,他也知道是徒勞。若只靠對帝皇的虔誠便能挽救一切,那千年前的帝國也不會解體崩塌了。
但已沒任何期望的大元帥他就不懂,為什麼偏偏會在朝晟人中出現如此強絕的恐怖東西?他媽的朝晟人走了什麼狗屎運氣了?
論屠殺與破壞,帝國的士兵對瑟蘭的長耳賤種們做過的凌虐和恐懼,絕對是他們給朝晟人帶去的幾十倍!就是那堆軟蛋廢物的博薩人,也受了比朝晟人更多更狠的罪…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年來這兩國度都從未誕生的東西,他媽的就會在那個僅被攻破一角的國家出現了?
那必定帶著對帝國史無前例的恨的恐怖魔神,就是出現在瑟蘭、出現在博薩,哪怕他媽的出現在思維拉姆,自己也去他的認栽呀!
但怒和不甘有什麼用?事情已經發生,怪物已經出籠…現在的怨恨與後悔,除了帶來更加的怨恨與後悔,就沒有任何的屁用…他媽的沒有任何屁用。
既沒有任何的用,那也就老實的等死吧。但即便是死…也要最後的一博。就算不能帶著那些會看著帝國覆滅的東西同去陪帝皇,也要將那朝晟的怪物弄得更瘋更瘋…
瘋到對任何的一切都大開殺戒的瘋。
在燭火里聖靈幻影的注視中,已無須保留的帝國統治者,打開藏於屋頂的暗層,讓失落千年的聖龕從中緩緩降下。
而當聖龕打開的時刻,彷彿黑血構成的書,就讓聖靈的瞳孔震撼緊縮。
死亡的氣息,聖靈他只憑雙眼就能隔著火的幻影清楚看到。血黑色的封皮中央明明什麼都瞧不見,卻又像有深邃的漩渦流動,讓看向它的人能清楚其中最純粹的…死亡。
而當眼睛再挪不開時,他就能看清什麼都沒有的封皮上書寫的文字了:
殺。
那本代表殺戮的真理聖典,竟始終藏在卡羅拉帝國的聖都最高的中央。
「既已失敗,再沒保留的必要。把所有痕迹都清除,所有屍體都掩埋吧。完成一切后,你就回來,回到聖都。」
「回來?」
「是。回來從我手中,接管這本僅存世間的聖典…」
靈魂被聖典的氣息感染,卡羅拉大元帥此刻也不再憤懣絕望。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清醒,已被絕對的殺戮充斥身體的他,已做最壞最糟的打算了。
「若連聖痕他們也失敗,帝國就徹底的沒有未來…而聖靈,你便拿好這殺戮之聖典。若能領悟它的威力,或許就有可能把那朝晟的怪物也解決。」
無法控制,嗤笑聲從老人的口中傳出,而就連聖靈也感到徹骨的寒冷…已被聖典所侵染的大元帥,此刻就被殺戮的意念支配了。
「嘿嘿,若你不能做到,就拿著它,將整個卡羅拉、整個瑟蘭、整個博薩、整個思維拉姆、整個朝晟…不,就讓整個世界也享受它的快感吧。」
「若圖簡單,相信連那朝晟的狗東西,也會被它的殺戮污染…而到時若有機會,你就用這最簡單的方法,讓那條瘋狗把世上一切連同這沒有帝國的世界,都痛快殺了吧。」
「嘻嘻…」
癲態的笑熄滅傳話的燭火。已感到大元帥徹底瘋狂,不管樂不樂意,聖靈他都要遵循最後的指令,去把那恐怖的聖典拿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