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灰隨風散盡,男人開始眺望四周找尋什麼。
「你做什麼?」
非常不悅的感受,就借卡拉爾斯的說話表達了。而如網傳達的信息所標註,這叫趙無秋的梁人弄什麼?
此次行動最重要的目標,就隨著聖徒化作的碎屑消失。已潛入卡羅拉兵團控制的地域內,沒了情報的第一前行者們怎能找尋聖徒軍團各指揮陣地的位置了?!
沒能端掉聖徒軍團保存的指揮系統,那就只能堂堂正正的會戰…而不論勝利與否,慘重的代價就會付出。
不論木精金精還是梁人,只要是朝晟的同胞,都會流血,流很多的血。
可流血是本能夠避免的,只要事情如安排好的進行,已於附近待命的最專業前行者就會從聖徒的腦里挖出所有的情報…而這就會儘可能減少戰士們的傷亡,以最小代價獲得勝利。
但這可能性就被摧毀,被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摧毀。
即使感到對方不能捉摸的強,那甚至在自己之上的強,卡拉爾斯他也沒有懼怕:「你不是軍人,來戰場作甚?給我們舔亂?!」
罕見地生氣,抖動的金色眉須就說明卡拉爾斯現在不開心,很不開心。
但這男人就還在找什麼。直到突然看見什麼消息時,他才隨意點點頭,準備回答不好應付的混血者提出的問題了。
而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兵士們卻接到撤退的命令了。他們只看到或聽說聖徒垂死的反撲,以及聖徒被趕來的其他前行者瞬間斃命,其餘的一概不知。
「會收到消息的。找不到指揮無所謂,活著的跑得差不多了。沒殺完,打贏已足夠。再見。」
莫名其妙的話說完,男人就消失了。
他在跟自己說話?卡拉爾斯沒法相信。這人在講些什麼?他是傻的?是哪處深山老林里冒出的失心瘋前行者?
但一則通過網緊急傳達的消息,就打斷他的思路。是林思行,已按預定的計劃帶領一組百人隊行進至卡羅拉佔領區的腹地的他,就有非常要緊的消息傳達給第一前行者的總隊長。
跟著理解腦海里網送達的文字,卡拉爾斯的瞳孔驟縮,他好像明白方才的來人是在胡說什麼了…即便他不願意相信。
回看一小時前,林思行已帶著隊員們進入博薩靠西的複雜丘陵地形。登上林木最茂盛的山巒,他將地圖收進套筒,和隊員們一同用望遠鏡看向對面坡頂的方向。
再怎麼隱藏成村莊的模樣,也避不開隊里經驗最豐富的偵察者的眼睛。
窗戶中隱約看見的通訊電台,和一些高房內鏡片的反光,都證明此處是聖徒軍的哨所。
林思行就覺得今日運氣很好。還未得到老卡那邊的消息,便已先行找到一處聖徒軍隊駐紮的地方…至於附近的聖徒軍藏在哪裡,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沒有廢話,簡單的手勢和網發送的信息已將命令傳達。快速分為五人的小隊,向周遭的制高點潛行而去,相信這些前行者很快就能摸清周遭的***,以及可能設在附近的指揮所方位了。
同四名隊員在荒草覆蓋的山坡跳躍,臉還帶著稚氣的林思行就很快摸到之前看見的哨所附近。在繼續進行下一步的行動前,一種不太好的氣味就鑽進他的鼻腔了。
血,是血。而且是很新鮮的血腥氣,剛死不久。
尋著氣息的,讓隊員們暫時止步的林思行找到腥味的來源——卡羅拉人的屍體,更具體的說,是聖徒士兵的屍體。
右手緊拿炮銃,死去的士兵眼裡就有死也沒能帶走的感情。
恐懼,是恐懼。對痛苦的恐懼,以及對死亡的恐懼。
但聖徒的士兵通常不該怕死,而他究竟遭遇什麼,會流露與帝皇的忠誠信徒完全不符的情感了?
答案就在他的屍體上,前提是那東西還能叫屍體。
胸腹大開,肺穿孔…顏色還很紅。而長長的東西,就從肚子揪出,勒住脖子。看得出即使死前他的主人也有在努力呼吸,雖兩然只是徒勞。
其他的什麼器官則是看不見,不知到哪去了。
想起那刻滿恐懼的凸起眼球,鼓起的臉頰也很不自然。青澀的眉頭皺起,林思行忍住些許的不適感,拔出腿上的鋼棱刺翹開死人緊閉的口,沒能忍住的他終於嘔了出來。
烤熟的臟器塞在這人的口裡!天,恐怕這人當時還是活的呀!
…就是見過很多卡羅拉的帝皇狂信徒們對非人種的虐殺慘景,此刻少年也沒法接受。
因為做這事的人不一樣,他不是為了殺戮、不是為了虐待。與那些殘忍的卡羅拉士兵不同,這人的手法很精準很細緻,除卻暴露胸腹腔的開口,沒有對任何多餘的部位破壞。
或許直到再不能吸進空氣前,這卡羅拉人都還是活的。
而推測出他死前遭遇了什麼,林思行也理解他眼中的情感了。換作什麼的人、什麼的生命,都無法避免對等待這種死亡過程中的恐懼。
聽見有異樣聲響的隊員們也趕來了。他們對比自己小很多的隊長,在尊敬外就還有寵愛和照顧的情緒。
但被這慘景吸引注意后,他們就忘記該說什麼多餘的話了。強忍嘔心的感覺,也只講了最簡單的字眼:「怎麼辦?」
示意大家別管,不管隊員疑惑的神情,林思行往前方的村落走去。大搖大擺,他沒再掩飾,因為愈發濃厚的氣味已說明清狀況了。
果然,血與其他東西的腥臭就愈發濃烈。進村的路旁就有同樣死法的聖徒士兵。可他們相似的姿態與恐懼,沒能讓身為敵人的朝晟前行者們高興。
當進入村莊,看清熄滅的篝火堆旁堆積著什麼,少年低沉的心突兀停跳。直到一名女隊員強忍乾嘔伸手遮住他的眼,林思行才再有呼吸的動作。
將那手撥開,喉嚨乾澀地吞咽,他就再看起熄滅的灰燼旁堆積的屍體了。
完全相同的姿勢和死狀,被扒光衣服的上百卡羅拉人就堆積成的屍丘。而扔遍滿地的盔甲、武器和軍服,都說明他們是聖徒的士兵。
已不想再吐什麼東西,轉身的少年在用網詢問其他小隊的所見后,立馬將刻進腦海里的場景用文字傳達給還沒給自己新命令的卡拉爾斯。
剩下的東西,就讓他去想清楚吧。
現在,不止卡拉爾斯,迦羅娜甚至整戰線的指揮官們都接到同樣的消息。只是他們中的大多數,所知道的就沒有卡拉爾斯那樣的詳盡。
開始指揮駐紮前線的神盾軍開始推進,他們只知所有聖徒軍團都遭遇了毀滅性的打擊。原準備於博薩首都附近與朝晟人會戰的聖徒軍團大部隊已徹底崩潰。還在逃散的他們就只餘四個完整的後備整編師了。
沒有懸念,此戰勝負已定。
神盾軍團的所有裝甲車和士兵,在幾乎沒遭遇任何阻攔的情況下,迎著被卡羅拉帝國壓抑數載的博薩民眾沿路歡呼,於複雜的心境里前往更遠的西方了。
勝利就不會來的如此容易。這些年經歷過與聖徒軍團的苦戰,神盾的士兵們就有這樣的想法與決心。
不論是在鮮花與歡呼的大道昂首挺胸,還是抖動的卡車內相顧無言,又或者火車的轟鳴聲里吵鬧嘈嘈。此時千姿百態的士兵,已對西邊的戰線有共同的期望:
更強更多的敵人,就在咫尺的遠方。而在將他們擊潰、將他們打倒后,就能結束一切,真正回家了。
剛打完仗的士兵也是這樣想。
在倒塌的牆垣間穿行,掏出鐵壺嘬口水,透過沒有玻璃的窗口看落去的夕陽,小雷才感覺這無盡的已破廢墟原本該和自己家鄉同樣,也是座簡單美麗的城吧。
聽到阿爾的呼喊,踏著碎的磚石,小雷就見到正在一處長著青苔的暗黃牆角內,給一名髒兮兮的孩子喂軍糧的老吳和阿爾。
擰開蓋子遞出鐵壺,指縫被黑土填滿的小手怯生地接住,在聞了聞沒有味道的水后,饑渴的博薩孩子也用喉嚨也發出急切的咕咚聲了。
看著孩子和他身下的青苔,小雷就想不到,已爛成這樣的地方也能有東西生長。
也許是聽見孩子吃喝的聲響,更多被塵土和硝煙染灰的腦袋,也從周遭建築的殘骸里探出了。
「這多的人…可怎辦啊…」
苦笑著將腰包打開,小雷同夥伴們掏出所有乾糧,逐一遞給博薩的災民們。
這樣的事就在暮色來臨的各處殘骸發生。興許等明日的貨車同太陽一齊到來,情況就會好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