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燕頷紅是我國的傳統顏色,這一抹赤色相較於正紅而言要更溫和一些,它不刺眼,也不咄咄逼人,甚至要你沉澱下來心境才能細細品味。」
美術館中,一位年輕的畫家正對著觀眾們耐心的講述著畫展的主題,「方劑老師喜歡將這一抹赤色染在夕陽上,陳斌老師喜歡用燕頷紅來勾勒紅磚瓦牆,每個人對於燕頷紅的理解都不一樣,這就是本次主題的意義……」
角落裡,幾個年輕的男女聚在一起,其中一個男孩的脖子上掛著相機,聽著講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小聲的問同伴:「那裴錯玉對燕頷紅的理解是什麼,踩著別人的屍體走花路嗎?」
「上千人聯名投訴美術館都可以置之不理,他竟然還能參展,背後的勢力可真是大,」另一個女孩正在擺弄手裡的工具,她將一個微型的直播攝像頭別在自己的領口,頭也不抬,「一會打開直播,讓全網都看看這位靠糖爹上位、讓美術館和方劑拼著名譽掃地也要為他保駕護航的裴畫家到底長什麼樣!」
「你的直播間名字改的隱晦點,小心別被封了,我們可以用其他方式引流讓大家進來看。」
幾人嘀嘀咕咕間不停地朝四周掃蕩尋找當事人的身影,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言語間更是興奮不已,殊不知他們的一切動向早已落入高位者的視線中。
館主陳躍正與貴客一同上樓,笑著對身邊氣度不凡的朋友說道:「平時日理萬機的根本看不到人影,今天這麼一個小畫展竟然還能驚動你親自過來,看來裡面有不小的玄機啊。」
旁邊的男人把玩著手腕上的佛珠,淡笑道:「家門不幸,倒是讓陳館主看熱鬧了。」
陳躍對這件事的內幕也有所耳聞,大約知道裡面少不了庄二少的手筆,只當是事情鬧得太大驚動了庄攬洲,他推開待客室的門,同時安慰了一句:「家族太大,有幾個反骨仔也正常,況且要真是一個惦記權利的都沒有,那你才該擔心呢。」
他說完卻沒有等到回應,順著庄攬洲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樓下角落裡有幾個人影鬼鬼祟祟的聚在一起四處張望,陳館主的臉黑了一瞬,招手喊來工作人員囑咐下去,盯緊這幾個人免得一會多生事端。
「三少有點聽之任之的意思,什麼都沒有,」薛緒想了想,評價道:「三少這一招挺厲害的,裴錯玉越慘,他被拖下水越嚴重,後面輿論一反轉對他越有利。到時候二少就是為了一己私慾陷害兄弟,讓家族跟著蒙羞,三少不就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嗎?」
身邊的薛緒道:「二少還在和三少暗中較勁,除了網上的輿論發酵,二少還收買了不少畫家和畫評人,咬死了今天要將裴錯玉釘在恥辱柱上,以此來拖三少下水。」
陳躍卻不看好的搖搖頭,說:「我查過這個裴錯玉,年紀輕輕也沒什麼作品,老方這個人就是俠氣過重太喜歡維護朋友,只希望這個人的作品能在及格線上吧,不然的話美術館倒是不怕什麼,就怕老方因為他晚節不保。」
薛緒一愣,「您是覺得……」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再怎麼說,二少三少也都是家族培養出來的人才,可庄總卻直接將勝利的砝碼壓在了裴錯玉身上?
方劑不僅不擔心自己晚節不保,反而還親自帶著裴錯玉一同入場,他就像是得了珍寶的收藏家,得意而炫耀的向四周介紹著他挖掘出的璞玉,那份志得意滿的態度引得全場側目。
「應該都是沖著那個叫裴錯玉的小年輕來的,現在這些網友實在胡鬧,聽風就是雨,做事太激進。老方也是,我都勸他少生事端了他還要留下那個人,要是一會這群不知輕重的小孩子把他辛苦了大半年籌備的畫展搞砸了,他就知道後悔了。」
站在他身側的話題中心人物亦是唇角含笑優雅斯文,對周遭的異樣目光視若無睹,甚至是在從容的享受這種全場的矚目。
「回去吧,結局已經註定了,沒必要再看。」庄攬洲動身準備離開。
畫展即將開始,陳館主也不好一直陪著客人,他打了個招呼便下樓了。
「老三腦子不好使,你的腦子也跟著不能用了?就庄時鈞那點能耐想和他耍手段……」他輕嗤一聲,嘲諷的淋漓盡致,「老三真是被人玩了還覺得對方對他情深一片呢。」
庄攬洲居高臨下的俯瞰著眾人百態,面色平靜無波無瀾,問道:「老三呢,他做了什麼?」
看到這個人的出現,庄攬洲眼神微凝。
庄攬洲站在待客室的窗邊,從這個角度可以將展廳的風景一覽無餘,從四周賓客的竊竊私語到後面畫展的開始,將全場的氛圍推向最縞潮。
「就是可惜了裴錯玉,他註定要淪為一個炮灰了。」薛緒看了一眼展廳里的畫家,還是有些不可思議,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真的是大家口中那個對三少痴情不改卑微到了極點的小情人嗎?
陳館主嘆了口氣,對方劑的脾氣頗為頭疼,可偏偏他這個朋友又是國際知名油畫家,於公於私他都不好態度太強硬。
庄攬洲聽到「裴錯玉」三個字時眼眸微動,他走進待客室,不動聲色的接過對方的話:「他願意留下這個人,或許恰恰是因為他信任對方可以通過畫展自我證明。」
就在這時,展廳中的畫家似有所感的四下張望了一圈,他仰起頭時眼波流轉多情繾綣,不像是在尋找莫名的視線,反倒像是在與不知名的情人暗中嬉戲,凡是看到那雙眼眸的人都有一種與對方曖昧橫生的錯覺。
男人把玩著珠串的大手一頓,淡聲道:「等畫展結束后你去聯繫畫室,將他這幅畫買下來。」
薛緒愣愣的跟在家主的身後,等人走後,他還下意識從對方剛才的位置向下看了一眼,根本看不到裴錯玉那副畫的全貌,一瞬間古怪的念頭湧上心頭,所以說家主到底是想要畫呢,還是想要見畫畫的人呢?
噫——不可說,不可說。
*
老方果真是性情中人,他不僅沒有急流勇退,反而在風口浪尖上將裴錯玉那副《生》放在了展廳的C位上,不管是誰走進來第一眼就能看到這幅畫。
這份自信與氣魄,就足以令人側目,更別說那副名為《生》的畫作在映入眼帘的一瞬間,就因為特殊的氛圍與色彩在頃刻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生》是裴錯玉的林城系列第一部作品,畫中的翡翠城散發著紙醉金迷的氣息,身在其中富商們身著華服揮金如土,然後畫面的一角卻是一群吃力地在做工的孩子們,他們看起來瘦瘦弱弱,只能通過做小工來換取微薄的錢財,每個人都在求生,有人滿眼滿目渾渾噩噩,有人眼底燃燒著野心與欲1望,恨不能將富商們取而代之。
大片大片的色彩都是用燕頷紅構成,絢爛,卻極度壓抑,只一眼就能衝擊到看客的靈魂。
「裴錯玉……」有人念出這個名字,語氣中帶著驚艷,牢牢地將這幅畫與這個人記在心裡。
有人輕聲讚歎:「我看過他的《邂逅》,那時候就知道藝術界要迎來一顆璀璨奪目的新星了。」
「這樣的人,怎麼會被質疑是靠關係上位呢?真是太荒唐了!老方也真是厲害,慧眼識英雄啊,他但凡退縮了一點,今天這盆髒水就扣在裴老師的身上洗不下去了。」
「怎麼沒看到老方,也沒看到裴老師,人呢?」
美術館後院的風雨連廊屬於非開放區域,正是適合躲清閑的好去處,老方捧著手機看著網上各路畫評人對於此次畫展的評價,那叫一個得意洋洋,「瞧瞧,我說什麼來著,他們還教我做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現在知道我獨具慧眼了吧!」
李沐也在清查輿論,補充道:「一開始還有被收買的畫評人試圖帶節奏,但很快就被圈內的藝術家們懟到不敢說話了。
再加上剛才有幾個腦子不好使的學生,跑到館里直播鬧事被警察帶走了,網上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反倒是因為害怕消停了一些,現在輿論已經控制住了,接下來我這邊的工作無非就是澄清謠言,走程序起訴造謠者了。」
「對了,聽說乘州美術館的沈館長也來了,說是特意為您而來的。」
「沈老啊,就是上次非要拍走《邂逅》那老頭,」方劑提醒裴錯玉,「他可欣賞你了,前兩天還跟我說,要是我這邊幫不了你就讓你去乘州找他呢!」
裴錯玉喝著茶,唇角仍舊是不矜不盈的淡笑,「那真是承蒙沈老的錯愛了,若真有一天梧州待不下去了,我們就搬去乘州好了。」
方劑一拍桌子,「那可不行,你都答應我了,要給我的工作室做顧問!」
裴錯玉促狹的笑了笑,對李沐說道:「瞧,我就說咱們要是想跑路的話,老方指定不放人。」
方劑這才發現自己又被耍了,他嘖了一聲,也不和裴錯玉計較,反正他現在已經把一個未來的世界級大畫家抓在手裡了,心情好得很。
就在這時,李沐接了個電話,再回頭來時表情有些古怪,驚喜中還混合著幾分不安,他說:「老闆,有人聯繫我要買您那副畫,買家……買家是……」
方劑不耐煩的催促他:「有買家是好事,畫家又不是喝露水長大的不需要資助,買家是誰你直接不就好了嗎?」
李沐:「買家是莊家的家主,庄總的大哥,庄攬洲先生。」
方劑飆了一句髒話,脫口而出:「我去,你這是事情鬧得太大要見家長了嗎?」
「見什麼家長?」
小少爺囂張的直接推開了後院的門,毫無顧忌的走進來,一看見他,老方就是活見鬼的表情,可惜藺榆喬根本沒空折騰他,小少爺翹起的唇角怎麼壓都壓不住,他矜持的對著裴錯玉揚了揚下巴,道:「算你有點本事,沒給小爺丟臉,這畫挺好看的我很喜歡……」
裴錯玉正欲喝茶的動作一頓。
嗯……大小美人同時看上了他的畫,這可怎麼交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