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可憐父母心

第8章、可憐父母心

其實,鐵民可以騎自行車載周嬸兒回家,那樣,就不用劉冬梅跟乾媽手拉手去火車站了。

鐵民故意讓周嬸兒坐火車回家去。

他的理由很充分。市區內不讓騎自行車載人,何況他的自行車還沒有車牌子,假如被公安逮著,輕者沒收自行車,重者說不定要怎麼處罰了。

當時的自行車,跟咱們現在的私家車差不多。

每輛自行車的后貨架子上,都得掛上一個比煙盒大不了多少的車牌子。而且,一旦遇見公安例行檢查,先查車牌子與車架號是否相符,出了差錯,那可了不得。

周志強主意正,他從來都要把錢花在刀刃上。

鐵民初中畢業,周志強去虹橋下的自行車黑市,花十塊錢給鐵民買了這輛自行車。標準的拼裝車,飛鴿的車圈,永久的大梁,就這個大鏈盒最值錢,是鳳凰牌的。

反正鐵民只在小鎮上騎自行車,輕易碰不到公安查堵。

鐵民騎上它,買米買面,還能駝劈柴、煤渣,反正遇見搬搬扛扛的活兒,這台自行車就派上用場了。

周嬸兒從不懷疑鐵民的話,不知道這個大鱉犢子也學會了撒謊。

鐵民見劉冬梅和周嬸兒去了火車站,他騎上自行車,腳下一陣緊忙活,用了不到四十分鐘,就到家了。

鐵民首先得感謝劉冬梅那份卷餅,以及把他按在長椅上「嗤兒呼」睡了一大覺。

他二十齣頭的大小夥子,吃飽了飯,睡足了覺,渾身上下攢足了力氣。

鐵民估摸著,媽至少還得個把鐘頭才能到家。

他進了家門,生子正在刷碗。一看見他,就像聽到了發令槍,抬腿便往裡間屋跑。他把自行車架在廚房裡,沒去追生子,先去翻鍋蓋,故意弄出響動。

生子已經跳到窗台上了,沒見鐵民追進來,又聽到了廚房鍋碗響動。他試探著跳下來,躡手躡腳從裡間屋探出頭。

生子中計了!

鐵民就躲在外間屋門口,他一把叨住生子的衣領,生子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痛快兒地把錢交出來,我不打你。」鐵民先提出了交換條件。

生子一臉的委屈,辯解說:「媽給我三塊錢,都讓我買肉燉豆角了。」

「啥錢。」正在外間屋炕桌上寫作業的艷子,眼前一亮說:「二哥,給我點唄。」

鐵民二話不說,直接把生子懟進裡間屋,按在炕上,開始搜身。

啥都別說了,肯定被劉冬梅出賣了。

生子腦袋瓜轉的那叫一個快,等鐵民搜遍了他全身,愣沒找到一分錢,他解釋說:「我回來遇見小偷了。」

鐵民舉起巴掌,擺出要打生子的架勢說:「你還要臉不,把人家一頓臭罵,還添臉拿人家東西去換錢。」

「錢真丟了。」生子知道,憑體力,他不是哥的對手,爹媽又不在家,他敢說一句不在行的話,這頓打就躲不過了。

光棍不吃眼前虧兒,他只能賣慘。

鐵民畢竟是大哥,他心裡那股怒氣早就消了,只想盡一切可能,減少損失。

他給生子用了一招兒:吊腕兒。生子疼得爹一聲媽一聲的叫,三五秒鐘就乖乖投降了。

鐵民這是從劉守成那兒學來的招術,用在生子身上真靈。

生子流著眼淚,從柜子底下掏出一支鞋,把藏在鞋墊下面的十五塊錢拿了出來。

鐵民如願了。

他去廚房端進一碗菜,又盛了一碗大米飯,見炕桌被艷子占上了,他站在柜子旁開始吃飯。

生子坐在炕邊上,晃動著手腕子,琢磨著怎樣才能報這一箭之仇。

聽到開門聲,他「嗷」地一聲跑出去,險些把周嬸兒撞一跟頭,告狀說:「媽,哥打我。」

別看鐵民嘴笨,他能撈乾的說。

周嬸兒聽了,還沒等生子辯解,她那搬破銅爛鐵的手,就穩穩掐住生子的大腿根兒,用力一擰,生子便聲淚俱下,咧開大嘴哭開了。

「你個不爭氣的玩意兒,啥便宜都敢占。」周嬸兒擰住不撒手,問生子說:「下回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真不敢了。」生子疼得渾身直哆嗦,等周嬸兒鬆開手,他一瘸一拐跑到外面哭去了。

「鐵民吶,這事你打算咋辦呀。」周嬸兒皺著眉頭犯愁了。

親戚做不成,總不能把德行給弄丟了。

「我打算買點東西,給人家還回去。」鐵民給自己找了一個充分的理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王麗家。

聽說鐵民又要去見王麗,周嬸兒不高興了。

她明知道不可能把鐵民拴在褲腰帶上,不許他去見王麗,偏要在形式上,維護當家的統治權。

「別忘了你爹是咋得病的。」周嬸兒白了鐵民一眼,權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爹跟王麗她媽到底有啥愁呀。」這是鐵民最關心的事,他以為媽知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

周嬸兒拔高了嗓門兒,還不住地唉聲嘆氣說:「別怪我沒警告你,你爹這次把命撿回來了,誰也不敢保證下次能咋樣,你看著辦吧。」

鐵民只顧悶頭吃飯,不敢再多說啥了。反正他打定了主意,也跟爹表明了態度,這輩子非王麗不娶了。

「你個大鱉犢子,還嫌家裡事少呀。」周嬸兒從來說話都沒有章法,她想到哪就說哪:「生子小胳膊小腿的,你一下子給撅折了咋辦。」

「誰讓他不學好了。」鐵民在爹面前,大氣都不敢喘,跟媽說話,倒是少了很多顧慮。

周嬸兒起身上炕,手塞進被垛底下,拽出一個小布包。

見艷子嘴上叼著鉛筆,直勾勾看她,不滿道:「把臉轉過去。」

艷子也真聽話,果然把臉扭過去了。

周嬸兒打開布包,露出一疊鈔票。她一聲長嘆,從裡面數出三張十元鈔票,想了想說:「鐵民,是你先惹的禍,你也得擔待些。我出二十塊,剩下的你出。」

周嬸兒把一張十塊錢鈔票抽回去,把剩下的二十塊錢,交給鐵民說:「你再添十五塊錢,湊五十塊錢,給老王家送回去。從今往後,咱們兩家誰都不欠誰的了。」

鐵民最初見媽拿出錢包,他小有感動,有心說一聲:「算了,別拿家裡錢了,我想辦法吧。」

見媽摳摳嗖嗖的樣子,特別最後說了一句,從今往後誰都不欠誰的,鐵民「騰」地一下發火了。

他掏出那十五塊錢,扔到炕上說:「誰愛去誰去,我不管了。」

鐵民收拾好碗筷,去廚房刷碗。

周嬸兒把布包重新塞進被垛里,心裡也是氣鼓鼓的。

好端端的日子,就因為大鱉犢子不學好,在外面掛馬子,才把當家的氣出了病。

鐵民要是個孝順聽話的孩子,規規矩矩讓媒人給介紹一個對象,長得好壞且不說,至少能先知道對方是啥家庭,爹媽叫啥名字,在哪上班,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周嬸兒越想越生氣,她想著想著,一賭氣,大聲喊道:「我告訴你,你爹不同意,你這輩子也別指望,能把王麗娶進家門。」

「嘩啦」,廚房傳來碗筷落地破碎聲。

周嬸兒氣的一跺腳說:「你個大鱉犢子,敗家的玩意兒,成心要把你爹氣死呀!」

鐵民在廚房,收拾好破碎的碗,直接回到裡間屋,鋪好他和生子的被褥,鑽進被窩,閉上了眼睛。

周嬸兒還不依不饒,他闖進裡間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勾起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上,數叨開了:「咋的,王麗長仙人毛了,把你魂兒勾走了,你為了她,連爹都不要了。」

鐵民閉著眼睛,心裡七上八下的折騰,就是懶得說上一句話。任憑媽跟那數叨個不停,他心裡打定了主意。

既然爹媽如此反對這門婚事,他也沒必要再多說啥了。

只要爹病好出院,病情穩定下來,他就拿上戶口本,跟王麗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

法律都允許了,看你們還能咋的。

人一旦豁出去了,心裡反倒沒有了負擔。周嬸兒這邊還在嘮叨,鐵民已經打起了呼嚕。

這就是周嬸兒,生長在農村,沒上過一天學。她打小受到的教育,多半都是父母的言傳身教。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既然當家的已經表明了態度,她雖然心有不忍,也只能堅決照辦。

其實她也很納悶兒。

當家的第一次見到王麗,恨不得馬上把人家娶進門,怕晚了一步,好姑娘就被別人搶走了。

當家的臨去會親家前,還跟她盤算著,花倆錢兒把下屋收拾出來,給鐵民和王麗結婚用。

前後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拉屎乾燥的人,還沒來得及提褲子,當家的就回來了,還氣的嘴唇發紫。

她想問個究竟,就被當家的一頓臭罵。

平時在家裡,不管周志強說啥,周嬸兒都有幾句話對付他,她明知道自己說的都是廢話,最後決定權還在周志強那,偏要痛快痛快嘴。

她為這事,不知挨過多少罵,甚至還挨過打。可她就是不長記性,再遇見事了,還是張嘴就說。

那些都是家庭日常生活瑣事,周嬸兒挨罵也習以為常了。

遇見男婚女嫁這等大事,周嬸兒一點都不含糊,必須聽當家的。

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規矩。

周嬸兒知道鐵民是個聽話的孩子,他只是一時糊塗,鬼迷心竅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一個道理:爹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周嬸兒在家裡純屬瞎閑心,周志強躺在醫院裡,想的就不一樣了。

所謂的知子莫若父,他把鐵民從小養到大,鐵民哪哪都對他心思,就是這個倔強,那真是癩蛤蟆沒毛,隨他這個根兒。

他也是從年輕時候走過來的,特別在男歡女愛問題上,那是相當有發言權了。

男人甭管自己長什麼模樣,看見漂亮女人,都想把她划拉進自己的被窩裡。養眼又舒坦,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臉蛋不能出大米,漂亮女人最招風,這是周志強要說服鐵民的經驗之談。

鐵民為人厚道,沒有那些噶古心眼,一旦遇見王麗這樣的女人,不出幾個照面,肯定就五迷三道,把腸子肚子心肝肺都掏給人家了。

周志強有這個自信,鐵民被王麗迷住了,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估計用不了多久,只要他稍加調教,鐵民就會乖乖地聽從他的安排。

怎麼調教呢?

在周志強看來,劉冬梅的出現,那是蒼天給他們老周家的福份,他必須珍惜。

周志強也想到另一個問題,鐵民肯定跟他要理由,只要他把真正的理由說出來,王麗也好,劉冬梅也罷,鐵民准能尊重他的選擇。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人有臉,樹有皮,周志強活了一輩子,最在乎的就是這張不值錢的臉。

他當爹的,怎能在孩子面前,先「啪、啪」抽自己倆大嘴巴子,那不是精神病嗎。

當然,他已經捋順了一個思路,讓劉冬梅給鐵民當媳婦。

正如周嬸兒說的那樣,這丫頭長了個旺夫相,還有一雙會持家過日子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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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式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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