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尋常百姓家

第9章、尋常百姓家

鐵民一覺醒來,見生子光著膀子,坐在被窩裡,正沖他比比劃划。

生子發現鐵民睜開眼睛了,他一軲轆爬起來就要跑開。

鐵民知道,這就是生子的本事。

明知道打不過他,又不甘心被他欺負了,趁他睡覺時,比劃幾下,權當給自己尋找心理平衡了。

鐵民沒理生子,又閉上了眼睛。

生子見好就收,怕再比劃幾下,被哥看見,至少能挨上一腳。

「吃飯了。」屋外傳來周嬸兒的吆喝聲。

鐵民爬起來穿好衣裳,來到外間屋,炕桌已經擺好了。

周嬸兒端上一大盆燴飯。

就是昨天中午做的高粱米飯,加上昨晚生子做的大米飯,一股腦倒進菜鍋里,加點水,再撒上一些咸鹽,架火上一頓咕嘟。臨出鍋前,再放些味素,早飯就算做得了。

周嬸兒負責掌勺盛飯。

她先給鐵民盛了滿滿一大碗燴飯,又分別給生子和艷子盛了多半碗飯,剩下的飯,她用勺子一陣刮撓,都裝進她的飯碗里,還不忘重複那句,她嘮叨了十幾年的家訓:「寧願撐死人,也不佔著盆。」

一家四口人,圍在小炕桌旁,稀里嘩啦的往嘴裡塞飯。

周嬸兒吃的最慢。

她眼色不住地掃著三個孩子的飯碗,見生子沒用幾口,就把碗里的飯塞進嘴裡了,便把自己的飯碗送過去,用筷子把碗里的飯,又撥給生子一部分,再問艷子:「你夠嗎?」

「夠了。」艷子飯量小,吃飯還慢。

「你撒冷地,上學別遲到了。」周嬸兒催促艷子加快吃飯速度,然後才大口吃開了。

這種吃飯場面,在周家早就習慣了。

早幾年,家裡生活條件不好,飯菜油水少,孩子雖然小,飯量都很大。周嬸兒每餐都得最後再吃,怕哪個孩子吃不飽,耽誤了長身體。

這也是生子最看不慣的事。

鐵民是家裡的老大,每頓飯都能受到特殊待遇。

媽蒸窩頭時,總是有意給爹和哥的窩頭,眼兒扣的很小。外表看,窩頭蒸的一般大,結果一掰開,爹和哥的窩頭非常厚實,他和艷子相比之下就很薄。

這種習慣延傳至今,他縱然心有怨言,也不敢公開說出來。他想尋得心理平衡,就得加快吃飯速度,讓媽看到他沒吃飽,就能得到加飯的機會。

一家人吃完飯,把飯碗丟在炕桌上。生子和艷子背上書包去上學,周嬸兒拿一個裝過白酒的瓶子,灌上一瓶涼開水,留著白天渴了喝,就準備去上班了。

生子走出家門,又折返回來,問媽:「爹那邊還用我去護理嗎。」

「你拉倒吧。」周嬸兒一口回絕了生子,還不忘說明理由:「你哪是去護理你爹呀,整個一惹禍精,趕緊上學去吧。」

生子脖子一梗,滿心不服道:「換了別人,也沒好哪去。」

生子說這話時,有意瞥了鐵民一眼。

鐵民心裡有事,也懶得跟生子計較這些。他把碗筷收拾起來,拿到廚房去清洗,等媽離開家門了,他才想起,忘了一件重要事。

他有心追出家門,跟媽把話說清楚。轉念又想,媽的答案,早在他心裡了,他也懶得再跟媽計較什麼。

鐵民後悔昨晚的衝動。

他不該把那十五塊錢丟給媽,連帶著媽把那二十塊錢也收回去了。

鐵民從參加工作那天起,爹就給他定下了規矩。每月交家裡十塊錢伙食費,其他的工資收入,都由鐵民自己攢著。

等鐵民結婚時,家裡只負責出房子,辦酒席,給媳婦彩禮錢。其他的結婚花銷,包括買傢具,置辦被褥等日常用具費用,都由鐵民自己承擔。

這不是周志強的首創,其他家都是這樣。

有的人家,故意把伙食費提高到兒女工資收入的一半以上,為了就是替兒女們攢錢,娶媳婦或置辦嫁妝。

周志強自我感覺比較豁達,給鐵民充分的經濟自由。說白了,他了解大兒子的生活習慣,基本上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何況,鐵民還掌管著家裡的日常開銷,時不時地還把自己的錢,搭給家裡花。換了生子,周志強就沒這麼敞亮了。

周嬸兒對周志強的決定,那是一百個反對,她不止一次,背後跟當家的掰扯這事。

鐵民是調車長,幹活掙計件,每個月都能開四五十塊錢,比他爹多出十幾塊錢的收入,他就應該把所有的工資錢,一分不少都交到家裡。

她的理由很充分。

鐵民掌管家裡的日常開銷,等於把爹媽的錢,都攥在自己的手裡了。

表面看他每月交給家裡十塊錢,實際上,只要他稍動動歪心眼,就能把這十塊錢賺回去,這對生子和艷子不公平。

可惜呀,周志強習慣了在家裡一言堂,不管周嬸兒怎麼吹枕頭風,他標榜自己吐口唾沫是根釘,這樹根不動,周嬸兒的樹梢白搖晃。

鐵民一旦跟周嬸兒提到錢,準會惹一肚子氣。

明明說好了賠給王麗媽五十塊錢,鐵民一不留神,又給媽佔了便宜。

周嬸兒不僅連二十塊錢都沒出,還拐走了鐵民交出去的十五塊錢,而且還不提不念了。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鐵民這個冤大頭當的,那是憋氣帶窩火。

最有效地解決辦法只能是忍了。

鐵民收拾完,騎上自行車去了王麗家。

謝桂芝正在往售貨車上搬東西,聽到敲門聲,明知道是鐵民來了,她愣裝聾作啞不理不睬。

「媽,您沒聽見有人敲門呀。」王麗穿著睡衣,從屋裡出來,對媽公開流露出不滿。

「你回屋去。」謝桂芝這麼說著,也沒有阻攔王麗,去給鐵民開門。

鐵民走進院子,見謝桂芝已經把東西搬齊全了,他架好自行車,就要往外推售貨車。

「鐵民呀,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別再來找王麗了。」謝桂芝板起面孔,攔住售貨車說:「你倆根本就不可能了,何必還自己作踐自己呀。」

「媽,我不是來找小麗的,我是來送您出攤兒的。」鐵民憨憨的一句回答,謝桂芝沒啥反應,到把王麗給逗樂了。

她拽過媽,讓鐵民把車推出院外,低聲說:「您真捨得不要這個大兒子了。」

「我不捨得又能咋的。」謝桂芝說出了心裡話。

「算了,這是咋倆的事,您就別跟著瞎操心了。」王麗陪上笑臉,送媽出了院門。

「你就犯傻吧,早晚有一天,等你知道後悔就晚了。」謝桂芝唉聲嘆氣走了。

以往鐵民送謝桂芝出攤兒,都是他在前面推車,謝桂芝跟在一旁。娘兒倆一路上,找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一路聊著去市場。

今天則不同,鐵民推車走在前面,謝桂芝遠遠跟在後面,她一路愁眉苦臉,不知道該跟鐵民說些啥。

鐵民停下車,等謝桂芝走上來,低聲說:「昨晚我差不點把生子的手腕撅折了。」

謝桂芝瞪大了眼睛看鐵民。

「他知道錯了,還說改日來家裡,給您賠禮道歉。」鐵民嬉笑著看謝桂芝。

「用不著。」謝桂芝依舊板著面孔說:「要我說,你倆長痛不如短痛,趁早分手吧。」

「媽,我這輩子也不會離開小麗的。」鐵民做出保證說:「等我爹病好了,我就去跟小麗登記結婚。」

謝桂芝再次驚訝,她冷冷地想說些什麼,可惜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下了。

鐵民把謝桂芝送到市場,轉身便走。

「鐵民,你幹啥去。」謝桂芝警覺起來。

「我陪小麗去市裡上貨。」鐵民說。

「不用了。」謝桂芝攔住鐵民的去路說:「我昨天已經跟批發商說好了,打今兒個起,他們負責送貨上門了,你快回家去吧。」

「我自行車還在您家吶。」鐵民嬉笑著,繞開謝桂芝,一路走開。

「這可咋整呀。」謝桂芝不知從哪來的一股仙氣,開始對女兒擔心起來。

鐵民和王麗交往了二年多,謝桂芝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擔心,今天不知為啥,她開始擔心了。

鐵民回到王麗家,王麗已經疊好被子,正在梳洗打扮。

鐵民走進院子,先鎖好院門,然後走進屋裡,又把房門插好,直接奔向王麗。

「你要幹啥!」

王麗看出了鐵民的心思,她先瞪起眼睛,以為這樣能夠震懾住鐵民的衝動。

鐵民嬉笑著不作回答,他抱起王麗就開始熱身。

不管王麗怎樣假裝憤怒,都抵不過鐵民的身強力壯,兩人在炕上撕扯了幾下,還是讓鐵民如願了。

一曲終了。

鐵民摟過王麗,低聲說:「我想好了,等爹出院后,我就去單位開介紹信,再偷出家裡戶口本,咱們先把結婚證領了。」

「你不怕爹再犯病呀。」王麗伏在鐵民懷裡,幸福極了。

「我有辦法,保證他不會犯病。」鐵民滿滿的自信,不管王麗怎樣追問,他就是不說有啥辦法,能讓聞名小鎮的周老倔改變主意。

當時鐵路系統流傳一句俗話,叫先上車后買票。翻譯成耳熟能詳的話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飯。

鐵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心裡有數,懶得說出口。

王麗知道鐵民的為人,凡是他不想說的話,誰都拿他沒辦法。

當年劉守成喊著口號,要拿鐵民給周老倔上一課。他把棒子燉肉都用上了,結果,差不點被鐵民一腳踹成了太監。

王麗想到這兒,不禁一笑說:「劉守成現在看見你,都得躲你遠遠地吧。」

「他現在跟我爹住一個病房。」鐵民只當跟王麗閑說話,提到了與劉守成的病房遭遇。還著重說了,劉守成住院第一天,他女兒劉冬梅就幫爹端屎端尿。

「他又要冒啥壞水了。」王麗警覺起來。

「我也納悶兒吶。」鐵民經王麗提醒,也產生了質疑。

了解劉守成的人都知道,他是仰臉撒尿,喜歡往上交(澆)的人。

當年鐵民出事,運轉車間主任董振生出面擔保鐵民,劉守成愣是不理不睬的。鐵民為這事,差不點耽誤了招工考試,

這就是兩年前發生的事,如今,他為啥又要巴結周志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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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式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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