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青丘(五)
陸仁遇見過各種各樣靠譜的人,他們都有一個一樣的共性,那就是話少。
而此刻,他身旁坐著的這個自稱是「老道士了」的李伯陽,正在喋喋不休地向陸仁訴說著自己究竟有多靠譜,話要多少有多少。
全身上下就差把「我不靠譜」寫在臉上了。
只見李伯陽心疼地看著被陸仁丟在地上的銅錢劍,滿臉肉疼,他把銅錢劍撿起來之後,還特地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塵:「你別亂丟啊,這當時可花了我不少血液,整個人差點就被放成人幹了。」
等到李伯陽終於把銅錢劍擦乾淨了,又往陸仁的手裡塞,陸仁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導致這銅錢劍直接掉在了地上。
李伯陽見狀「哎呀」一聲,一邊喊著:「冤孽啊,冤孽啊!」一邊低頭撿起了不小心被陸仁碰掉的銅錢劍。
陸仁也不是成心的,嘴裡懷著歉疚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這回真不是故意的。」
但李伯陽顯然是傷心了,抱著他的銅錢劍嚎啕大哭:「嗚嗚嗚嗚,他嫌棄我們,我們活了這麼久,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嗚嗚嗚嗚。」
儘管知道李伯陽只是在裝模作樣,但陸仁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只要可以不用繼續看一個大老爺們對著自己淚水漣漣這種噁心場面,陸仁願意赴湯蹈火。
只見陸仁一把接過了李伯陽手裡的銅錢劍,連連呼救:「別哭了別哭了,我幫你還不行嗎。」
李伯陽大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他的臉一下子由陰轉晴,變臉的速度讓人感到驚嘆。
陸仁只能無奈表示:「對,只要你不哭,萬事好商量。」
李伯陽說子時陰氣最盛,如果屍體要詐屍一般都會選在那個時候。現在時間還早,可以先歇息一會兒,但是也不能做的太明目張胆,畢竟他們也是收了主人家錢的,偷工減料得太明顯會被投訴,影響李伯陽誠信經營的聲譽。還是得裝模作樣地繼續拉一拉二胡,給主人家助助興。
雖然陸仁並不明白為什麼停靈還要助助興,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聽從李伯陽的安排。於是兩人達成一致,按照李伯陽說的辦。
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夜色漸漸的更深了。夜風拂過空蕩的靈堂把白色的帷幔吹得四處紛飛,燭火也隨之搖曳,晃動的燭光將陸仁和李伯陽投射在地上的的影子,扭曲得像兩隻細長的怪物。
這樣的場景還是讓陸仁不可避免的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靈堂正中間停放的棺木是用深褐色的木頭製成的。看上去就像是凝固的血液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陸仁的心理作用,他似乎聽到了棺木里傳來的很輕微的抓撓之聲。他忍不住看向了坐在身邊的李伯陽,然後發現李伯陽好像什麼也沒聽到,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於是陸仁不停地對自己說:「這應該只是藉由李伯陽的話而產生的幻覺。」為了抵抗這種幻覺,陸仁用更大的力敲響了手裡的鈴鐺。
但是他越說服自己卻越感覺那棺材里的聲音並不打算就此善罷甘休,那抓撓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大。漸漸的,那若有若無的聲音似乎凝成了實質一般回蕩在陸仁的耳邊。
陸仁實在忍不住了,所以他向李伯陽詢問道:「你難道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咚」的一聲巨響,從棺材里傳了出來,就像有人從棺材裡面敲著棺材的蓋板一樣。
這時李伯陽悠悠的說話了:「聽見了啊,剛剛裡面那位不是一直在撓棺材板嗎?」
剛剛一直在自己下自己的陸仁聽了這話,震驚的說道:「你聽見了怎麼沒反應啊?」
直接李伯陽揮了揮,因為拉二胡而有些肌肉酸痛的手,說道:「這都是小場面而已,他還沒出來呢,沒必要大驚小怪。」
就像是在回應李伯陽的話一樣。棺材里的敲擊聲一聲比一聲響。最後一聲巨響過後,由七顆鎮魂釘釘死的棺材板竟然直接被一陣大力給掀飛了出去。
那棺材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光聽聲音就知道分量著實不輕。能把這麼重的一塊棺材板掀飛的怪物,力氣怕是也不容小覷。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陸仁一大跳。他驚懼之下朝靈堂望過去。那沒有了蓋板的棺材,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靈堂的正中央。剛剛還想著十分暴躁的怪物,突然就變得安靜異常,既不襲擊陸仁和李伯陽,也不貿然現身。
陸仁本能地想往後退,正想遠離那具棺材,卻聽見耳邊傳來李伯陽的聲音:「走,過去看看。」
說著也不等陸仁給出回應,李伯陽就率先邁開了腳步。他動作實在是太快了,陸仁完全來不及攔他,只好跟在他的後面一同向著棺材靠近。總不能看著李伯陽一個人去送死吧,兩個人起碼有個照應,萬一發生什麼突髮狀況的時候,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個幫手。
在前往棺材旁的途中,李伯陽對陸仁說道:「一會兒我們分開走,你走左邊,我走右邊。我負責吸引他的注意,等到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的時候,你正好可以從他的身後偷襲他。」
陸仁會意點了點頭,然後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和李伯陽拉開了一段距離。
兩人已經接近了棺材。可能是受到生人氣息的打擾,棺材里的東西開始掙扎,連帶著棺材本身也開始不停的震動。
那震動越來越劇烈,然後棺材里的東西猛然破開了棺材。碎裂的木板四散,揚起的灰塵讓人睜不開眼。
這是棺材里的東西,要出來了。
陸仁被飛起的灰塵嗆得直咳嗽,他在迷茫中睜開了眼,看向那破棺而出的東西——那竟然是一隻巨大的黃鼠狼。
那黃鼠狼足有一個成人大小,穿著一件簡單的絹衣。那一雙爪子看上去鋒利無比,每一根指甲看上去都像是一副聳立的刀片一般寒光凜冽。此刻那黃鼠狼的眼睛正呈現出一抹不祥的血紅色,那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陸仁,大張著的嘴巴里留下了瀑布一般的涎水。
陸仁心裡慌得一批:「看我幹什麼?看李伯陽呀。」
但是黃鼠狼並沒有聽見陸仁的心聲,只見它怪叫一聲,便朝著陸仁的方向襲擊了過來。
所幸,陸仁的身後正好是一根巨大的柱子。只見他沒有半點猶豫直接一個閃避,繞到了柱子的背後。
柱子擋住了黃鼠狼的進攻路線,被阻攔的黃鼠狼憤怒地一爪子刺向了柱子,只見鋒利的爪子瞬間把柱子給捅了個對穿。還好陸仁站的離柱子有一段距離,否則他可能會跟柱子一起被捅穿。
陸仁看著眼前尖銳的爪子,簡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說好的由李伯陽負責誘敵呢。
忍不住朝李伯陽大喊道:「趕緊刺他天靈穴呀!」
李伯陽手裡拿著一道黃符,正在往黃鼠狼的背後拍,他抽空朝著陸仁大喊道:「沒有銅錢劍,我拿什麼刺他?趕緊扔過來。」
這倒是實話,這成了精的黃鼠狼皮糙肉厚,身上的皮肉堪比玄鐵,若是沒有法器,實在是難以穿透。
那黃符貼在了黃鼠狼的背後,瞬間把黃鼠狼給定住了。陸仁趁這個機會趕緊把手裡的銅錢劍扔向了李伯陽。
然而兩人之間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陸仁的力氣不足以扔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銅錢劍飛到一半便落在了地上。
為了扔銅錢劍,陸仁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本來以為黃鼠狼被定住了就足夠安全。誰知道銅錢劍剛剛落地,黃鼠狼便怪叫了一聲,接著它的身形暴漲,背上的黃符燃起了熊熊烈火。
竟然是黃鼠狼強行突破了李伯陽的桎梏,不管不顧地要對陸仁下手。
李伯陽嘀咕了一聲:「怪了,怎麼對陸仁這麼大的執念?」
李伯陽之所以會說讓他自己來充當誘餌,是因為他身上有旺盛的靈氣。死物向生,所以在已經死去的黃鼠狼眼裡,李伯陽本身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月亮,會讓黃鼠狼不自覺的開始追逐。
可如今比起李伯陽,黃鼠狼顯然還是對陸仁更有興趣,這顯得十分反常。
這麼想著,李伯陽翻了一下自己隨身攜帶的包,找出了兩片柚子葉。迅速用柚子葉沾水,在自己的眼皮上抹了兩下,然後看見了陸仁。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陸仁身上死氣衝天。如同有實質的黑霧一般蔓延。若是普通人身上的死氣這般濃郁,只怕早就是個死人了。但剛剛與陸仁才相處過的李伯陽知道。陸仁能跑能跳,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活人。
黃鼠狼又向陸仁撲了過去,李伯陽眼疾手快地又扔了一道符。雖然這符也很快被黃鼠狼給燒毀了,但李伯陽成功趁著這道符爭取到的間隙,向陸仁喊到:「你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麼黃泉的東西?」
黃泉的東西?
陸仁有些不明所以:「沒有啊。」然而剛說完陸仁就想了起來,「不對,雖然身上沒有,但是我體內有。」
這話讓見多識廣的李伯陽也一時犯了嘀咕:「沒聽說過黃泉有什麼能夠進入活人體內的東西啊。」畢竟黃泉所有的東西都自帶死氣,只要帶了死氣的東西就必然與活人相剋。
突然,一個大膽的念頭來李伯陽的腦海中形成。黃泉並非所有的東西都帶著死氣,有一樣東西乃是天道凝練而成,雖然象徵的是冥府的至高權力,但那樣東西上毋庸置疑的不可能包含冥府中隨處可見的死氣。
雖然這個猜測讓李伯陽自己都感覺到有些荒唐,但他還是咽了一口唾沫,然後用顫抖著的聲音陸仁詢問道:「你體內的,是鬼王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