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神父
我彷彿做了一場青澀旖旎的夢,又或者說,我將故去的記憶在腦海里重演了一遍。
意識正逐漸恢復清明,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頭痛。我艱難地睜開雙眼,同時撐起身子環顧四周。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空空蕩蕩,別無他人。
下床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鞋子和襪子不翼而飛,於是我光著腳打開房門,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引發了我的頭腦風暴:
客廳正中央豎起了一座巨型十字架,有人身著白衣,四肢被鐵鏈束縛於其上。我不禁凜神看去,那人赫然是黎汐。
黎汐像是昏死了一樣動靜全無。她的頭部低垂,雙眼微闔,臉色似病態般蒼白。
我正欲出聲喊她,不料她猛地睜開了雙眼——眼裡布滿血絲。
「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被施以極刑!」她的聲音尖銳難聽,面部也猙獰到了極點,活像寒冬夜入夢遊行的厲鬼。
我不明所以地向前走了一步,語調平靜地問:「所以呢,你想怎樣?」
「我……我要你死!啊……」黎汐尖叫著掙脫了鐵鏈,如同餓虎撲食一般朝我襲來。我絲毫沒有躲閃,任憑她把我撲倒在地,掐住我的脖子一點點收緊。
那時我在想些什麼呢?更荒唐的事我都見識過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倒是想看看不按套路出牌的結局會是怎樣的,只不過痛覺悄悄爬上了神經,說不難受是假的。
「真想……呃啊……把……把你……現在的……樣子……拍下來……」我拼盡全力說出了臨終遺言,同時回敬給對方一個善意的微笑。
……
「喂,豬頭,醒醒,醒醒。」
一個軟綿綿的巴掌不住地拍打著我的臉頰,我一把將其抓住,同時睜開眼,坐了起來。
黎汐像是一無所知似的愣愣地坐在床沿,小手被我緊緊攥住,兩隻眼睛充滿了好奇。
「小夥子,醒了。」中年大叔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這才發現屋子裡還有別人。我偏頭看向聲源處,是此前的黑衣大叔無疑。
他坐在另一側床沿的藤椅上,細品著一盞茗茶,好不快哉。
此行我又萌生出了許多問題,可我堅信,眼前的黑衣大叔並不會直白地將真相告知與我,而是通過旁敲側擊的方式將信息滲透與我。若真是如此,他這麼做的意義何在呢?難不成我知道了一切世界就會毀滅嗎?真是可笑。
「請您具體說說,關於那兩層夢境的事。」
「小夥子,這麼問顯得你很沒水平,」大叔笑了笑說,「一切的矛盾都指向你的心臟,所以你該問我,『我的心臟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然後您就會把真相告訴我嗎?」
「真相?所謂的真相不過是鏡花水月,而我唯一能做的,是給你指明出路。」大叔意味深長地眯縫起雙眼,「如果你執意追尋真相,那就按我說的去做,一切都會柳暗花明起來。」
「您和黎汐為何選擇隱瞞真相?」
「喂喂,什麼叫『隱瞞真相』,我又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黎汐頗為不滿地抽回手。
「我其實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你,但你先別急嘛,你現在連心臟都沒有,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汐兒所言極是,」大叔把茶杯擱在藤椅旁的木柜上,神情有所收斂。
「出路第一條——殺死神父。」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壓根沒有見過神父,
日常的活動都是由教堂執事主持的。」
「能不能辦到先不談,我殺他的動機呢,怎麼解釋?」
「笨,怎麼會沒見過呢?」黎汐邪魅一笑,「神父就是你口中的黑夾克呀。」
「你是說我所屬教會裡的那個神父么?」
「不然還能是誰?」
「好吧,」我重新躺下,眼望天花板,發出了終極感慨:
「我殺他,無異於以卵擊石。」
「小夥子,我又不是讓你去送死,自然有殺他的辦法。」
「願聞其詳。」
「很簡單,明天晨禱的時候,你去教堂三樓神父的房間就能把神父殺掉了。」
「說得輕巧,他不會反抗嗎?」
「這個請你放心,屆時神父將毫無還手之力。」
我半信半疑地將目光投向黎汐。
「吉叔不會害你的,我敢保證。」黎汐起身順帶著把我也拉起來,「走了走了,千萬別錯過教堂的晚點名。」
我的襪子和鞋子仍在。整頓好之後,我和黎汐離開了吉叔的居所。
路上,我向黎汐問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我原以為她會搪塞過去,沒想到她竟好心地替我一一解答。
「你曾說黑夾克取走我的心臟是為了給他女兒續命對么?」
「沒錯,他絕對不是『獵心者』,他只是一位救女心切的好父親。」
「那他為什麼要把我帶去倉庫?」
「可能是因為恨吧,恨你的心臟拯救不了他心愛的女兒。」
「他知道我擁有『時光回溯』的能力嗎?」
「他不可能知道,你的異能應該只有我和吉叔知道。」
「況且……,你回溯之後他人與你死亡相關的記憶會被刪除。」
「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么?也就是你口中的吉叔。」
「這個嘛……好吧,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
「你說的沒錯,很多事情都是吉叔告訴我的,而它們當中的大多數你目前無權知道。」
「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說說看,我會根據重要程度來決定是否回答。」
「你和黑夾克什麼關係?」
「我只能回答你,我不是他女兒。除此以外,我無可奉告。」
「提問結束。」
我牽起黎汐的手,慢悠悠地朝前走。她臉頰微微泛紅,映出晚霞的色彩。公交車上,乘客們出奇的安靜,彷彿疲憊地進入了夢鄉。黎汐靠在我的肩頭,小腦袋隨著顛簸起伏晃動,我一隻手臂環著她,穩住她的身子,同時偏頭看向窗外。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絲毫沒有人情味,一如某種巨型生物的骨架,人們則似蟲蟻往來其間。
「下車了,」我摸了摸黎汐的頭,見她沒有反應,我便迎著一車人的目光將她打橫抱起、下車。
「喂喂,你幹嘛!」黎汐被我無禮的舉動驚醒。
「真是令人惱火啊。」我無可奈何地長長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