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市

兩百三十三，兩百一十二，一百九十七……

鴉群組成的靈性網路正急速衰減著，白鬍長舒一口氣，這渾渾噩噩的異世之旅終於要結束了。

他來到這詭異的世界才十六年，剛出生時，他還想著憑藉自己在地球的知識，無論如何也能在這片天下闖出些名堂來，但可惜，這世界遠比他想想的要恐怖。

若按科技水平來看，這裡的時代與華夏明末清初那會兒有些相似，工業革命的種子已經在西洋萌芽，鋼鐵洪流的序曲剛剛登上帷幕。

這樣一個時代里，掌握著先進科學知識體系的白鬍，本不該就這樣度過一生，可惜，他還未踏上自己的征程，就被這世界的陰暗面吞噬了。

獻祭活人祈求機緣？呵，這才是這詭異國都的冰山一角。

巫蠱、扶乩、降頭、魘鎮……

這些被21世紀好青年白鬍視作迷信的東西，才是這個世界的真諦！

在這裡，所有未滿二十的男子和尚未出嫁的女子，都被叫做童子，是很多妖怪鬼神喜好的祭品，更是權貴隨意玩弄的草芥。

而他今天便親眼見識了一場人禍，皇帝為續他那一條爛命，下旨讓地方搜集童男童女，說是祈願來年風調雨順，但做的，與吃人無異。

突然！

山頂上突兀的冒出一道道身影，他們悄無聲息的來臨，身形虛幻，走路也沒有一絲聲響發出！

他們聚集到山神廟前，看到桃木桌上那成堆的祭品后，陰煞之風霎時升騰。

幾乎同時，他們之中有一道身影化作幽光鑽入那羊頭之中，羊學士血淋淋的頭顱此刻好似復活一般，竟然開口說話了！

「桀桀桀，鬼友們，今天這第一道菜，就由我先問問價了！卯三農！磨嘰什麼呢？趕緊出來開市了！」

那羊頭自顧自的說了一陣，又好似和別人交頭接耳般說著話：

「嗯？他死了？那這些仙桃豈不是都歸我了？」

說著羊舌一卷就向那些人心伸去，但尚未觸及，桃木桌就突然變的通紅一片，那羊頭被燙的翻來滾去，終於耐受不住，附身在內的幽光一閃，鑽了出來變成一道人影，與此同時，那桃木桌子也恢復了原樣。

白鬍好似看到了希望，他竭力控制著鴉群中的靈性網路，讓他們衰減的速度慢下來。

在這一過程中，他甚至通過靈性隱隱約約的聽見了那些人影交頭接耳的低語：

「這一年的鬼市是開不成啦！」

「那裡不是還有個小丫頭嗎？我們或許可以利用利用她！」

「呵呵呵，鬼友們，要我說，反正她也不知道這仙桃的價值，不如……」

鬼魂的交談並不像人類的說話，他們的話語借著陰風傳遞，所謂鬼話連篇，詭異異常，雖能傳遞信息，但不會被活著的人聽到。

他們交談了一會兒，便又有一道鬼影附身在了那羊頭之上，借著羊學士的口舌，這才能說出人話：

「小孩兒！小孩兒！過來！過來！」

女孩兒被嚇的嗚嗚直哭，要不是她還要用手按住白鬍的傷口，或許早在羊頭第一次說話的時候她便逃跑了。

那羊頭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故作和藹的說道：

「別怕，小孩兒，我能救他！」

聽到這話，女孩兒咬了咬嘴唇，將淚水強行忍下，怯怯的問道：

「真的？」

那羊頭說道：

「你身邊那老道兒的屍體上有塊銅印，

拇指般大小，你拿來蓋在羊頭上，我給你一粒丹藥，保你救活那小子！」

女孩好似看到希望一般，她鬆開手，跪坐在卯三農的屍體旁，畏手畏腳的遲疑片刻，這才搜尋起來。

那老道身上果真還有些東西，零零碎碎的好多雜物，其中便有一塊銅印，如那羊頭所說，確實如拇指般大小，一面系著繩子，一面刻著幾顆古字。

女孩兒正要去廟中蓋印，白鬍卻聽見周圍有鬼魂在低語：

「哈哈，找到了！」

「這丫頭真好騙，她只要蓋了這印，買賣可就算做成了！」

「什麼也沒給，白白騙好多仙桃，今年這鬼市，賺啦！」

白鬍聽的內心焦急，一時連烏鴉組成的靈性網路也維持不住，又散了好多。

「糟了，那傻丫頭要是蓋上了印，我可真就沒命了！」

可偏偏他現在活著跟死了沒多大差別，吊著的那口氣更是說散就散，更別提出聲去提醒了！

「要是烏鴉能說話就好了！」

白鬍這般想著。

「誒！烏鴉本就能學舌！」

他再次維繫住靈性網路，竭力控制著其中的每一隻，試圖尋找出一羽能天然說話的烏鴉。

烏鴉是能學舌，但那也需要經過訓練，白鬍現在可沒那閑工夫，只期望這餘下的幾隻中，恰好有那麼一隻無師自通的。

「不可！不可！」

或許是他命不該絕，就在女孩即將蓋下那印章的時候，白鬍真找到了一羽能夠學舌的烏鴉！雖說只能說出簡單的字眼，但那也足夠了。

他跳上女孩的肩頭，沙啞著嗓子提醒道：

「先討丹藥！先討丹藥！」

女孩被嚇了一跳，卻還是下意識的縮回了手。

山神廟前那影影綽綽的鬼魂頓時有些懊惱，他們罵著這多事的烏鴉，但又無可奈何，只好互相使個眼色，鬼點子不說也已瞭然。

那羊頭上的鬼魂也已會意，他張開一吐，一顆黑不溜秋的藥丸便出現在供桌之上。

「小孩兒，丹藥給你了，趕快蓋印吧！」

白鬍知道他們賊心不死，仍舊在哄人，於是立馬叫道：

「騙子！騙子！」

女孩兒心有靈犀一般，將印章死死握在手中，怯聲怯氣的說道：

「不行，你們騙我！我要的是能夠救人的丹藥！」

這可氣壞了那羊頭上的鬼魂，他大罵道：

「小孩兒，別太過分，再不蓋印，鬼爺我吃了你！」

他說罷張開羊口，一股陰風頓時向他口中捲去，山神廟前的其他鬼魂也齊齊作祟，搞得四下里陰氣森森，火把忽暗忽明，火焰更是由紅轉綠，飄忽不定。

沒想到那女孩兒卻篤定了注意，不換來能救命的丹藥就是不肯鬆口，她雖被嚇的瑟瑟發抖，眼淚也無情的出賣了她的膽怯，但她手掌就是不肯鬆開，而是哭腔喊道：

「你們嚇不到我！不給我救命的丹藥，我不如把它扔了！」

說著作勢就要扔了那銅印，結果剛抬手，那群鬼魂率先坐不住了！

「別扔！好孩兒，有話好好說嘛！」

饒使他鬼計多端，但畢竟是心懷鬼胎做著虧心事，就好似鼓氣的豬尿泡一般，經不得氣力戳破。

「你給我葯，我便蓋印！」

那羊頭這才吐出個管用的東西出來，那是個肥胖的白色蠕蟲，縮成一團，若不是它還在微微顫動，還真叫人把它當成個藥丸。

「這是三屍蟲蠱化血丹，將它放在傷口，就是斷肢也能接回！」

女孩兒動了心，剛要去蓋印，她肩上的烏鴉白鬍卻注意到異常，周圍的鬼魂們都有些迫不及待，有性子急的，甚至說出了口：

「賺了！賺了！這些仙桃，換三十顆都不嫌少啊！」

他們不知道白鬍能聽見鬼話，就等著女孩落印，佔了這個便宜。

「少了！少了！」

白鬍立即控制著烏鴉開口。

他雖急著救命，但眼前這機緣說錯過就錯過了，這可能是他踏上仙途的唯一機會，這機會，值得用命去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