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認知的邊界

當西澤回到警局之後，已經深夜了，出乎意料的是，警局裡除了夜晚值班的警員，吉爾鎮長與維克爾之外，還多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位身材高挑，身穿夜行衣，黑髮黑瞳的女人。

黑色的長發束縛在腦後，兩邊留有幾縷發梢，其上捆綁著黑白相間的發繩，在清冷的氣質中徒增一股煙火氣的美麗，兩種美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其更具魅力。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西澤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即那位姍姍來遲的第三位高級警探。

「西澤，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宮室朱顏警探，來自中央警廳新鄉部的高級警探。因為一些意外耽誤了進程，所以現在才趕到。」見到西澤，維克爾便十分熱情地向西澤介紹起了那位來自古老東方瀛洲的警探。

西澤對著朱顏微微點頭，朱顏同樣點頭回應。看得出來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寒暄的人，所以西澤只是簡單打過招呼后，就把目光投向了維克爾，道：「賈克斯呢？」

賈克斯便是那名殺人者的名字，西澤在信息解剖后翻閱了開羅鎮的人員信息登記冊，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需要的信息。

「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內，已經審訊完畢了。這傢伙出乎意料的配合，無論是殺人動機還是殺人手法和殺人數量，全都交代了，可以說連環兇殺案已經查清了。」

聽到維克爾的話，西澤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在見到了妖魔之後，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想法。也許，賈克斯只是替罪羊而已，用來搪塞自己等人的替罪羊。

那既然幕後之人不願自己等人的停留與調查，那為何還要向中央警廳求援呢？直接殺死所以欲圖向外界求援的人不就好了。

除非，除非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之人不止一個，並且他們的意志並不統一，因此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

「很好。」西澤露出滿意的神情。

「這樣的話，開羅島異常連環兇殺案就此結束，那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吧。」

西澤根本不打算離開，他只是想要迷惑隱藏在暗處的視野。他現在除了維克爾，誰也不相信，無論是值班的警員，街邊的巡警，居民水手商人……甚至是宮室朱顏，他誰也不會相信。

因為在西澤看來，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敵人，是幕後黑手的眼線。

但宮室朱顏的回答卻有些出乎西澤的預料。

「你們離開吧，我還有別的任務需要在開羅鎮執行。」

「什麼任務？」

「秘密。」

既然對方也願意說，西澤也不追問，反正也毫無意義。

在深深地看了宮室朱顏一眼后，以要親自審訊犯人為理由帶著維克爾前往審訊室。

「西澤，你說宮室警探會不會是因為自己來晚了，案子被我們破了，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所以臉色才一直這麼凝重的。」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那位警探就是這種高冷的性格。」

「哎？我們不是進審訊室嗎？」

維克爾有些疑惑，因為他發現西澤帶著他在路過審訊室后直接繼續前進了。

「情況有變，維克爾。」西澤打開窗戶，將維克爾推了上去，然後自己也翻了出去。

「我們這是要去哪？」

「聽著，維克爾，賈克斯不過是替罪羊罷了。不用等到明天，你今晚就得離開，在和夜都取得聯繫后，讓上面下令封鎖開羅島的航線。不許出，也不許進，更不許派人上岸，

最好是不要派任何人前來，讓開羅島被孤立就行。」

西澤與維克爾登上馬鞍，每人騎著一匹軍馬向著碼頭趕去。

在開羅島這種地方，可沒有蒸汽列車和地下鐵路，即便是蒸汽車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最好的代步工具便是馬匹。即便是夜都，在那些臃腫的街區巡邏時警員也會選擇馬匹作為足具，而非汽車，因為馬匹更適合在擁擠的環境中追捕。

雖然維克爾對於西澤的安排和話語很不理解，但在短暫的猶豫后他還是接受了西澤的安排。至於理由或者原因嘛，也很簡單，那就是他現在只能也只願意選擇相信西澤。

這並非是說他對西澤有多信任，而是說在如今這樣的環境下，要讓他在周圍的所有人里選擇一個人作為可信任的同伴的話，那就只能是西澤。

從關係上來說，二人是同事，互相有一定認知基礎。

從立場上來說，二人處於不同的轄區，沒有競爭關係。

從名聲上來說，西澤在夜都警廳系統里名聲尚佳。

從能力上來說，西澤很強，無論是武力還是智力。

……

所以綜合來看，西澤比任何人都值得相信，同時也是相信風險最低的存在。

「那你呢？你打算幹嘛？」

聽到維克爾的詢問，西澤不自覺地嘴角微微上揚，就連心臟的跳動也加快了幾分。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和它們奉陪到底啊！」

在西澤的領路下，二人很快便趕到了碼頭。

只可惜，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因為原本平靜的海面此刻洶湧澎湃，不斷起伏，掀起巨浪。

西澤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起來，他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惡臭，與咸腥的海風一起從海面上漂浮而來。

很顯然，在西澤回去帶維克爾出來的這段時間，幕後之人也做了準備。

西澤可以保證，只要他讓維克爾登上渡船，那麼維克爾絕對回不到夜都。只有一種下場，那就是掉到海里餵魚，或者說喂妖魔。

除非……除非他跟維克爾一起回去。但即便如此，也不是絕對保險，也有可能反而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因為在海里戰鬥從來都是他們這類人的弱勢，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克服這個弱點，但克服了這個弱點的同時也會帶來別的弱點。

沒有什麼是完美的，萬事萬物皆有破綻，有弱點，有天敵，有極限……

「真奇怪，以開羅島的地理位置來說，這種季節不該有這麼大的風浪才對。」維克爾看著陰冷殘暴的海面發出疑惑。

而西澤關心的是，他的敵人又多了一位。因為這種能夠引起海洋變化特性的妖魔，明顯與之前那隻精神特性的妖魔不是同一形態的存在。

「計劃有變，你先不回去了。」

西澤調轉馬繩，開始往回走，維克爾緊隨其後。

「為什麼？」

「有人不想讓你單獨離開，你回去也是死。」

西澤漫不經心的話語讓維克爾有些抓狂，他的耐心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忍不住質問道：「西澤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有什麼問題就不能說出來一起商量嗎？你這樣做讓我覺得自己像只猴一樣，一直被戲耍。」

西澤的目光看向維克爾一眼，維克爾的氣勢就像澆了水的火苗一樣，瞬間熄滅。

「我只是，只是覺得，我這樣，很被動。這樣，很不安全。」

「你覺得知識是什麼？」西澤移開視線的同時，問了維克爾一個問題。

面對西澤的問題，維克爾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跟眼下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知識？是工具吧。無論是人格的塑造，思想的塑造，各種觀念的塑造，乃至於生活，工作，娛樂。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我們都必須依賴於知識而活吧。」

「說的沒錯，知識確實可以理解為工具，無時無刻不在為我們提供幫助。但對於知識的量呢？或者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其實知識，或者說認知也是存在邊界的。」

維克爾皺眉思索西澤的話，一時之間覺得似懂非懂，認知的邊界……他總覺得自己隱隱約約摸到了這個問題的邊界，但卻始終是隱約，無法明確的觸碰到。

「少量的知識是財富，適量的知識是寶藏，過量的知識……則是致命的猛毒。」

「維克爾，所以知識的擁有，並非越多越好。凡事都有界限，人類一旦越過認知的邊界，便再也無法作為人類而存在了。你會注意到一些過去的你從未發覺的角落，看到一些聞所未聞的事物，明白一些絕非人類所能理解的秩序……而你的人性，你的身軀，你的意志……所有有關你的一切，關於你的一切，都將被沾染被侵襲，無法逆轉。最終，你將會成為一個非人的存在。」

冷漠的話語自西澤的口中不斷說出，明明是那麼的虛假，那麼的缺乏可信度，就像是一些落後地區的古老傳說與風俗迷信一般。但不知為何，卻讓維克爾感到不寒而慄，瞬間產生了被凝視的錯覺，他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個雨夜。

那個噩夢一般的雨夜，無法擺脫，無法逃離，無法理解。

黑暗侵蝕著視線，溫度逐漸下降，淅瀝瀝的雨聲隱隱約約時斷時續……意識逐漸地沉沒，難以言喻的恐懼開始溢出，包裹著維克爾的靈魂，直到……、

「接著。」

直到一抹銀色落到身前，維克爾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那是一把造型精緻的銀色轉輪手槍，疑似加入了密度很高的材料，整體略重。在槍身周圍銘刻著密密麻麻的咒文，烙印著魔鬼與天使的紋路，一眼望去猶如天使與魔鬼在熊熊燃燒的烈焰之中廝殺。

「呼……呼……呼……」維克爾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在接住銀隼的那一刻，彷彿有一股暖意沁入身軀，為他驅散了陰暗與恐懼，讓他得以從回憶的泥沼之中掙脫而出，掌控自己的意志與身軀。

「看來你經歷過一些很不好的東西。」

維克爾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絲毫不想要提起有關那段回憶的絲毫話語。

「你挺幸運，活了下來。更幸運的是，還活到了現在。那麼我給你一個忠告，永遠不要試圖去回憶那些東西，最好是能將它們徹底遺忘。因為只要你記得它們，它們便也會記得你，然後永遠糾纏著你，陰魂不散。」

維克爾沉默不語，不是他想回憶那段過去，而是那段回憶糾纏著他。那段回憶彷彿擁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不屬於他，也不遵循他的意志。

只要他的精神稍有所懈怠，便會趁虛而入，試圖將他拖入黑暗。

他已經無數次的在深夜噩夢中醒來了，而這也是他想要早點升職脫離一線的原因。維克爾認為，只要自己脫離了一線，那麼缺少現實環境的誘導，也許自己就可以徹底遺忘那段過去。

但現在，維克爾動搖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早晚會再次回到那個雨夜，就像是命中注定般無法逃離。

而這時候，維克爾的視線落到了銀隼的身上。這把精緻的轉輪手槍，握住它，竟然讓自己發自內心的擁有一種安全感和勇氣。

「那個，這把槍能不能……」維克爾話還沒說完，就被西澤打斷了。

「不能，銀隼只是臨時借給你防身的。等回到夜都后，你就得還我。當然，前提是你能活到那時候。」說完，西澤還不忘提醒一句：「裡面的子彈是特製的，很稀有別亂用，對付人就用你自己的佩槍就行。如果你把銀隼的子彈用完了，還沒解決危機，那你就等死吧。我可不會給你收屍。」

「好吧，順便給你收屍吧，畢竟我要回收銀隼。」

維克爾一臉問號，我還沒死呢，你就連給我收屍都考慮到了？

「我有很多錢的，我這些年一直在為以後的退休生活攢錢，我可以都給你。」維克爾還是不死心。

「聽著維克爾，錢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就是一堆廢紙，一堆金屬而已。如果我想要，我只要一句話，就會有一堆所謂的上流人士排著隊給我送錢。

銀隼不能給你，是因為它不適合你。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完美的事物，銀隼可以為你驅散黑暗，但也會為你招惹來更大的黑暗。這就像你為了對付老鼠而養了一隻貓，但這隻貓卻會在日後為你引來一頭雄獅一樣。

老鼠只會影響你的生活，雄獅卻會要了你的命。明白了嗎？」

銀隼對於一些低劣的黑暗來說，確實能夠起到很好的驅逐作用。但同時，身懷銀隼就像是黑暗世界里的燈塔一般，對讓你相對於別人來說，更加耀眼，更加容易吸引到某些存在的注視。

所以銀隼只適合西澤這種在黑暗世界里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人，拿給普通人就不是獵殺妖魔的利器了，而是自我毀滅的開關。

西澤暫時將銀隼交給維克爾護身，也是無奈之舉。畢竟保護普通人這種事，別說他不擅長，他以前的朋友們也沒一個擅長的。

所以暫時將銀隼交給維克爾護身，也算是稍微給他增加了一些自保之力吧。銀彈對於上位妖魔沒什麼用，但對於中位和下位妖魔還是比較有效的。當然，前提是能活著開槍並命中。

「他們估計早就發現我們的離開了，那麼接下來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你要聽哪個？維克爾。」

維克爾如今手持銀隼，也算是恢復了一些精氣神，道：「先聽壞消息吧。」

「壞消息是，接下來你可能會擁有一次終身難忘的經歷。」

維克爾忽然有些明白，為何西澤要把銀隼給自己防身了。好不容易恢復的信心直接沒了，有些喪氣地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你遇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