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門,送老婆
蠻荒的深秋,紅的像血。
漫山遍野的楓葉,好似熾烈的野火,在蕭瑟的秋風中肆意燃燒。
遠遠望去,天狼山猶如一柄血紅的長刀,直直地插入青天之上,雲海之中。
君品玉獨坐在天狼山巔,山上只有他一個人,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
冷風如刀、萬里荒寒。
千仞孤峰之上,除了一間方方正正的茅草屋,再無其他。
他很孤獨,因為他是山主。
天狼山的山主。
到過蠻荒的修行者都知道,「山主」這兩個字究竟有著怎樣的分量。
千萬里蠻荒,群山萬壑,卻只有一百零八位山主;
十七歲的君品玉,是這一百零八位山主中,唯一的人族。
光是這一點,就能夠說明很多事情了。
烏鴉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君品玉的身後,他站在七步之外,身軀籠罩在陰影中。
他是影子,天狼山的影子。
天狼山內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不超過五個。
烏鴉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震撼。
八百里雲夢澤,被鮮血染紅。隨處可見模糊的血肉和破碎的軀體。
魔宗成名已久的黑瞳老祖,被一鎚子砸成了肉醬,死不瞑目。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任務失敗了?」
君品玉的聲音平靜沒有絲毫波瀾。蠻荒深處,爭鬥不休。沒有誰能常勝無敵,能夠活著回來,已經是最大的勝利。
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
哪怕希望渺茫。
「並沒有。」
烏鴉緩緩地說道:「我們到那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黑瞳已死。」
「那個女人在哪?」
「被人搶走了。」
「什麼樣的人?」
「是小老大。」烏鴉遲疑了一下,忍不住說道:「他在我們之前來到了雲夢澤,殺死了所有魔宗的殺手,帶走了花未名。」
江流兒?
一想到這個熊孩子,君品玉就感到頭疼。
天狼山的男女老少都頭疼。
唯一能把他治服帖的秋木蘭,偏偏還不在山上。
「他去雲夢澤做什麼?」
「說是要給您搶一個天下第一的美女回來,當老婆。」
烏鴉說完,忍不住笑了,然而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強橫的元氣波動。
熾烈、陽剛、鋒芒畢露、朝氣蓬勃。
就像東方一輪噴薄欲出的紅日。
烏鴉悄然遁去了身形。
他是影子,而影子,是不能出現在陽光下的。
至少不能以這種方式出現在陽光下。
「大哥!」
遠方傳來一聲大喊,猶如乳虎嘯谷,百獸震惶。
江流兒光著小腳丫從天而降。
山峰狠狠地一顫,方方正正的茅草屋瞬間倒塌。
唯一的不動產也沒了,這讓君品玉很是憂傷。
他真的很想把江流兒狠狠揍一頓。
可是一看到那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君品玉就狠不下心來。
熊孩子赤裸著上身,渾身髒兮兮的,就像是從泥漿里蹦出來的野猴子。肩膀上扛著一張新鮮的虎皮,虎皮里裹著一個女人。
一個牡丹花一樣的女人。
「大哥,你要老婆不要,我給你送來了。」
「這可是天下第一的美女哦。」
江流兒伸出手指抹了抹鼻子,笑得沒心沒肺。
熊孩子的想法很單純,美女都是配英雄的。我大哥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肯定要娶天下第一的大美女。
女人很漂亮,一襲明艷的紅衣,媚而不妖、艷而不俗,就像是一朵人間的富貴花,散發著與生俱來的冷艷和高貴。
她的肌膚細膩如玉,眉黛精緻如畫,不施粉黛,便已然雍容華貴。
倘若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女子絕對當得起「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這八個字。她僅僅只是躺在那裡,就足以勾起一個男人內心深處最火熱最本能的慾望。
看到這個女人,君品玉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板著臉,直接給了江流兒一個腦瓜崩。
江流兒捂著腦門,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別在我面前裝,我知道你是荒古霸體。」君品玉冷著臉說道:「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學堂讀書,為什麼要去雲夢澤。」
「讀書好無聊的。」
江流兒手指戳著手指,心裡很虛,想要轉移話題:「大哥,這可是百花閣的閣主、青衣社的老闆花未名,《江山美人冊》排名第一的美女。」
「可她是個死人。」
「她可不是死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仙人!」
江流兒急忙解釋道:
「今天早上我去雲夢澤洗澡,看到一群神仙打架。然後天上掉下來許多仙人,他們的血染紅了整個雲夢澤。有幾個上仙還有口氣兒,不過現在應該是死翹翹了。」
君品玉黑著臉罵道:「你大爺的,你不把那幾個有氣兒的帶回來,偏偏就來回來這個沒氣的?」
江流兒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哪知道他們誰是壞人?萬一帶回來是個大魔頭怎麼辦?」
「所以你就挑了一個最漂亮的帶回來?!」
「那是,相由心生嘛。」江流兒笑嘻嘻地說:「她長得那麼好看,一定很個好人。」
「呵呵。」
君品玉極其鄙視地說道:「我看你就是貪戀人家的美貌,色迷心竅了!***!」
江流兒很不服氣,挺起胸膛反駁道:「你·······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人家還是個單純的寶寶!」
「你?單純?」
君品玉撇了撇嘴,嘲諷拉滿。無論怎麼看,江流兒都和單純二字毫無關係。一個單純的孩子能夠走路就撿到九鼎神錘?能夠擁有四海九洲最頂尖的《九龍九象訣》?能夠深入蠻荒和那些遠古凶獸展開一場場生死肉搏?
四海九洲最近這一百年,可就只有一位荒古霸體。
君品玉知道江流兒心中藏著一個很深的秘密,卻並沒有戳破。
天狼山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這孩子喚他一聲「大哥」,這就夠了。
「這算是緣分嗎?不知是善緣還是孽緣。」
君品玉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袖手一揮,倒塌的茅草屋頃刻間恢復原樣。他抱著女人走入屋內,身後的江流兒見狀想要跟進去,就被君品玉一腳踹了出來:
「滾犢子,去洗個澡,然後把狗爺請過來。」
皮糙肉厚的江流兒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笑得格外開心,站在窗外大聲喊著:
「好嘞。大哥,我不打擾你好事了。晚上再來給你鬧洞房啊!」
說完,江流兒風風火火地向著山下跑去。
·······
·······
茅屋樸素,家徒四壁。屋內只有一盞青燈、一張書案、一卷草席、一份羊皮地圖和幾套打滿補丁的衣服。
很難想象,一位山主,居然會過得如此清貧。
君品玉把花未名放在草席上,目光凝重。
花未名傷得很重,體內經脈寸斷、生機斷絕。
以凡人的眼光來看,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她不是凡人,她是一位神霄境的山上人;
君品玉也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神將級別的莽撞人。
他輕輕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珠,散發著古老神秘的金光,滴在了花未名的眉心。
血珠化作一朵血紅的蓮花,蓮生三十二瓣,每一瓣都鐫刻著天地至理、蘊含著大道韻文。
茅屋之中,陡然傳出清越的鳳鳴。
下一秒,花未名如玉般溫潤白皙的肌膚升騰起黑色的魔氣,那些魔氣冰冷而邪惡,彷彿擁有著生命一般,匯聚成一個骷髏頭,發出陰冷刺耳的尖嘯。
「天外天,黑魔道。」
君品玉眼神冰冷,袖手一揮,雄渾的元氣直接將魔氣徹底湮滅。
紅衣女子的體內飄出一道金光元神,只見元神之上布滿了一道道斑駁的裂紋,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瀕臨破碎的精美瓷器,隨時都有碎裂的可能。
元神一旦碎裂,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君品玉雙手結印,眼眸變成了深紫色,只見紅蓮散成花瓣,沒入花未名的元神之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著被重傷的元神。
花未名緩緩地睜開眼睛,雙瞳剪水,帶著三分淡雅、三分貴氣、三分涼薄、一分不屑,正對上君品玉鑽石般純凈湛然的紫瞳。
她記得這雙眼睛。
在十二年前的白玉京。
一個不過六歲的孩童,公然行刺大秦帝國的丞相,秦人鳳。
那一刀,震動了四海九洲。
這雙眼睛和十二年前一樣。
一樣的清澈、一樣的堅定。
彷彿天塌下來,都無法讓他產生任何動搖。
花未名虛弱地笑了:
「我記得你的眼睛。你叫阿飛?但是我想,那應該是不是你的真名。」
「我叫君品玉。」君品玉拱手,淡淡地說道:「花老闆,我們又見面了。」
「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天能容我,我就能活。」君品玉笑著說:「而且,秦人鳳還沒死,我又怎麼會死?」
「還想殺秦人鳳?」
「當然。」
「為什麼?」
「為了公理,為了正義。」
花未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滿目凄然:「早知道你還活著,我就邀請你一起去博浪沙,那樣或許還會有些機會。」
「可惜了跟隨我的八百散修,他們為我而死,我卻不能為他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