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狗爺
三個月前,歷時一年的檀淵會戰,以大秦帝國的慘勝落下帷幕。好大喜功的靖康帝龍顏大悅,決定派遣丞相秦人鳳前往檀淵和金帳王庭議和。
議和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大秦帝國和金帳王庭以斡難河為界,罷兵言和,重歸於好。大秦帝國割讓大漠千里荒原給金帳王庭,釋放所有的俘虜,為金帳王庭提供死難的將士提供撫恤。此外,大秦帝國每年還要向金帳王庭進貢歲幣,包括但不限於:黃金兩千萬兩、白銀兩億兩、牛羊十萬頭、綾羅綢緞無數。
戰勝國向戰敗國割地賠款,簡直聞所未聞!
身為百花閣的閣主、青衣社的老闆、大秦帝國曾經的唐王妃。花未名秘密召集了八百江湖散修,前往博浪沙刺殺秦人鳳,試圖破壞這次檀淵之盟。
卻不曾想被叛徒出賣,在雲夢澤遭到了魔教高手的圍攻,八百散修盡數戰死。
如果不是被江流兒所救,花未名的下場只怕會更加凄慘。
一個絕世美人兒落到魔教妖人的手中,會遭遇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事情已經發生了,不要想太多。當務之急是先把你的傷治好。」
君品玉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其實從一個上位者的角度來看,花未名策劃的這次刺殺,破綻百出,失敗是註定的。
但是從個人情感而言,他又無法對花未名過多指責。畢竟二十年前,秦人鳳謀殺了曾經的唐王殿下,又殺害了花未名剛出世的孩子。
這份血海深仇,早已是不死不休。
「你救不了我。」
花未名早已放棄了生的希望,眼神空洞而麻木:「我身中魔宗的禁咒葬花吟,體內生機斷絕,不超過三天,肉身就會被魔氣徹底侵蝕。沒有了肉身,元神就像無根浮萍,撐不了多久。」
「總會有辦法的。」
君品玉固執地說道:「魔宗的禁咒雖然強大,但也不是天下無敵。否則一千年前的正魔大戰,獲勝的應該是魔宗,而不是四正名門。」
花未名淡然說道:「四正名門的傳承功法脫胎於上古聖物,自然不懼魔宗的禁咒。」
君品玉笑道:「我這裡有位老前輩,精通各種陰謀詭計、歪門邪道,也許他會有辦法。」
·······
·······
天狼山下有座太平村,太平村裡有個祠堂,看門的是個瞎眼的老人。老人孤苦伶仃、孑然一身,養了一條癩皮土狗相依為命。
同齡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老人像野狗一樣在大荒深處孤獨倔強地活著。
他的真名早已無人知曉,村子里的人都叫他狗爺。
狗爺形容枯槁,面如病鬼,全身上下只剩一層薄薄的皮貼著骨頭。光禿禿的頭頂,只剩三根稀疏的頭髮在風中倔強地凌亂著。漫長的歲月滄桑壓垮了他的脊樑,只能每天拄著一根被燒得焦黑的竹棍,蹲在祠堂門前的青石板上,抽一根被盤得油亮的老煙槍,唱著不知名的地方小曲兒。
今天一大早,狗爺跟往常一樣,斜靠在台階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葉子煙,手裡撫摸著一個泛黃的老煙盒,煙盒上印著一個玫瑰花一樣女人,名叫紅玫瑰。
五十年前,這個名字紅透了整個四海九洲。她那被天神親吻過的天籟嗓音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年輕男人的魂魄心神,就連皇帝陛下也對這個女子傾慕不已,想要納入後宮。
紅玫瑰誓死不從,並在接到聖旨的那一天服毒自盡,香消玉殞。
只留下了一行絕命書: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紅玫瑰下葬的那一天,四海九洲無數宅男失聲痛哭。送行的隊伍綿延百里不絕,更有狂熱的歌迷組團在朱雀門外痛罵皇帝荒Yin,***殉情!
「歲月從不敗美人。」狗爺乾枯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紅玫瑰的臉頰,就好像是在撫摸那曾經失去的青春。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江流兒不由分說把狗爺扛在肩上,朝著山上飛奔而去。
一路火花帶閃電。
「慢點兒········慢點兒·······小祖宗·······」
狗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小老頭的這把老骨頭,都要被折騰散架了。」
瘦骨如柴的癩皮土狗氣喘吁吁地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狗爺爺,慢不得。救人要緊啊。」江流兒火急火燎地說道。
聽到動靜的君品玉推門一看,一張臉又黑了起來,揪著江流兒的招風耳怒道:「你就是這麼請人的?你不知道狗爺年紀大了嗎?!」
江流兒吐了一個舌頭,心裡很虛,不敢說話。
對於老人,君品玉一向都很尊重,無論貧富貴賤。
狗爺那紅糟糟的草莓鼻突然嗅了嗅,一張老臉上泛起了興奮的紅光,每一道褶子都洋溢著八卦的氣息:「玉哥兒,你身上居然有陌生女人的味道?」
說完,狗爺又使勁兒聞了聞,頓時樂了:「這香味,國色天香,貴不可言!行啊,玉哥兒你這株老鐵樹終於開花了,我心甚慰啊。快說,從哪搶來的?屁股大不大?臉蛋兒俏不俏?胸大肌誇不誇張?」
此時的狗爺哪有一點兒風燭殘年的樣子,猥瑣的笑容配合上興奮的表情,活脫脫就是一個老流氓!
君品玉雙臂抱於胸前,望著老不正經的狗爺,露出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當然好看,比你家紅玫瑰還要好看!」
聽到這句話,狗爺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噌」的一下跳了起來,胸膛劇烈起伏著,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破口大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紅玫瑰就是道,紅玫瑰就是理!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比紅玫瑰更好看的女人!」
氣勢奔騰如虎,聲音雄壯如牛。
「傻狗,咬他!」
狗爺一聲令下,土狗立刻耀武揚威,沖著君品玉齜牙咧嘴,發出低沉的吼聲。
君品玉淡淡地瞥了一眼。
名叫白澤的土狗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兒了。它低著頭躲在狗爺的身後,瑟瑟發抖,看起來可憐、弱小而又無助。
「你大爺的,白養你了!欺軟怕硬的狗東西·······」狗爺低低地咒罵著,然而聲音卻越來越小,細若蚊蠅,心中後悔不已。
靠,衝動了。
怎麼能罵玉哥兒呢?!
君品玉面無表情,溫潤的眼眸只是靜靜地看著狗爺,直到看得狗爺心裡發毛,額頭冒汗,方才不急不慢地說道:
「我找你,是為了救一個人。」
狗爺頭搖得像撥浪鼓:「小老頭只會殺人,不會救人。」
「這個人,你必須得救。」
君品玉把狗爺拽進了茅草屋,江流兒緊跟其後,然而柴門砰然緊閉,讓他碰了一鼻子灰。
「不尊長者、擅自逃課,去村口罰站。」
屋內傳來君品玉冷淡的聲音。
「哦。」
江流兒哭喪著臉,一步三回首地走向村口。
········
········
狗爺紅撲撲的草莓鼻狠狠地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臉上留露出陶醉之色,緩緩地說道:「這味道,紅紅火火,旺夫啊。只可惜先後多次與強敵交手,全身經脈寸斷;又中了失傳已久的魔宗禁咒葬花吟,生機斷絕。可惜,可惜。玉哥兒你雖然使用涅槃真火修復了她的元神。但是肉身已毀,就像無根浮萍,回天乏術。」
君品玉輕聲說道:「她是花未名。」
狗爺眉頭微微蹙起:「哪個花未名?」
「百花閣的閣主,青衣社的老闆。」君品玉面無表情地說道:
「別想了,就是你猜的那個,大秦帝國曾經的唐王妃!」
狗爺的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平靜,連忙問道:「額滴龜龜,青天大老爺在上,玉哥兒,這個女人你可不能胡來!他是唐王殿下的女人。雖說唐王殿下已死,可你要是敢上了她,嬴氏皇族會把你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
君品玉壓抑著想把狗爺暴揍一頓的衝動,沉聲說道:「我要救她。」
「救不活的,普天之下,只有上古聖物凈世蓮華能夠剋制葬花吟。只不過,這件聖物在桃花源雲中君的手中。」
「那就去桃花源。」君品玉毫不猶豫地說道。
桃花源。
聽到這個地名,狗爺突然沉默了。
·······
·······
人生在世,一定要去一個地方。
那裡有最溫柔的風,最浪漫的花,最清冷的月,最寂寞的雪;
那裡有最美的人和最烈的酒;
那裡有人世間的一切美好,
那裡有說不完的風流,寫不完的詩詞,聽不完的傳奇,做不完的美夢;
在那裡,就連天上的神仙,也流連忘返。
那裡就是江湖人心中的聖地、凌駕於四正名門之上的桃花源。
狗爺深深地抽了一口葉子煙,吐出一道長長的煙圈,幽幽地說道:「那裡可是龍潭虎穴啊。你有命去,只怕沒命回來。別忘了,秦人鳳的爪牙還在滿世界找你呢。」
「她曾經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才能夠在這大荒深處,苟延殘喘了整整十二年。」
君品玉望著宛若睡美人般的女人,緩緩地說道:「狗爺你是了解我的,我這人恩怨分明。睚眥之仇可以不報,滴水之恩必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