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不忍念而念之伊人之墓
手臂包裹在美麗的窄袖之中,而衣袖外的手掌膚如凝脂,五指纖纖已向著夢遠遙肩頭捉來。
夢遠遙微笑道:「先生,紫兒來尋我了。」
中年人未待答話時,夢遠遙已收斂了太上清氣,結界隨之而碎。
中年人一雙眼眸中,瞬息現出難以猜度的神色,而夢遠遙的身形已隨著白藍紫的手臂,彷彿融入了天邊彩雲,剎那不見蹤影!
白藍紫清麗的額上密布汗粒,眼眸紅紅的,似是哭過。而四周,參天的樹木縱橫雜錯,許多飄渺的光芒,明明暗暗間,點在了白藍紫清雅的容顏上。
此時的白藍紫,便如傳說之中,姑射山裡的神人,情容絕世。
夢遠遙已安然的站在了白藍紫身邊,看著白藍紫泛紅的眼眶,心疼道:「紫兒,怎又哭過了?」
白藍紫輕輕搖頭,執過夢遠遙左手,扣的緊緊的,仿似再也不願意鬆開了,可是她卻也不說話,只是牽著夢遠遙邁步穿梭在密樹高林之中。
夢遠遙隨著白藍紫的步子,對白藍紫說起了幻境中的事,已談及醫治九陽脈的三種方法,白藍紫只微微點了下頭,似是並不在意於心。
夢遠遙不禁微訝,思忖著紫兒到底是怎麼了,可是生氣了麽,但是她那隻扣著夢遠遙左手的縴手,暖意融融,似是充滿了少女所有的情意。
夢遠遙怎會知道白藍紫的心事,若夢遠遙此行出事,縱白藍紫得到了醫治九陽脈的方法,怕也不會喜樂吧?
夢遠遙搖搖頭,甩開滿腦袋紛亂的猜想,將幻境里的事一一講完。
白藍紫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了一會兒,忽而道:「小哥哥既然允了他,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便不該棄他於不顧。」
夢遠遙見白藍紫開口,已然十分開心,雖然白藍紫話中隱有責備之意,也毫不在意,道:「紫兒有所不知,道藏之中將生靈魂魄分為三魂七魄,七魄名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分主生靈之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而那中年人言及了六情魄,只余欲魄未說,可見他聚七魄為一體,此時恐怕便是以那,欲魄臭肺為主魄的。」
白藍紫面容微微變色,道:「可是紫兒觀他神容淡泊,卻是不像。」
夢遠遙道:「我本也想將他帶出的,可最後一刻,轉念燕九流三魂封印七魄於幻境,必有隱憂,便作罷了。」
白藍紫見夢遠遙抬出了自己教宗祖師,便不再辯駁,只是牽著夢遠遙左而右,右而下,下而左,左而上的徐徐前行,約摸頓飯的時間,終於來到了燕回古墓,東北之門!
這座偏側之門高約兩丈,寬約八尺,雕龍為楣,硃筆繪鳳,好生奢華盛麗,可是時光太也無情,龍楣布滿埃塵,鳳戶彩漆也已經星星剝落了。
白藍紫默默的伸手推門,門軸聲喑啞而起,這座埋葬了千年過往的地宮,終於敞開了滿含情致的心扉。
點點往事,一如此處飛旋的塵星,不能觸,不願觸,不忍觸,唯有肆意零落著,已滿滿的在心壑里鋪遍了灰,聳而成墳,墳前墓碑上爬滿了綠的藤蔓,紅的花色,十分哀婉,而那生滿青苔的石碑上鐫著似是而非的幾個字--「不忍念而念之伊人之墓」。
世間情事大抵如此,每個人,或多或少,皆有遺恨埋葬在了心谷里,待變幻了滄海桑田的年歲過後,偶然憶起時,仍如站在了焚香鼎前,滿是醉人心意的古香。
古香輕裊,輕裊沁鼻,這地宮中的彩梁畫柱似是用了大量的硬木香檀。而或置兩側,或懸頂中的壁燈竟然千年未熄,無煙無灰,煌煌而燃,使得整座地宮,亮如白晝。
傳說,鮫油為蠟,可燃千年。
又傳說,南海有珍珠大如玉盤,幽夜自明,亮如繁星,而此時親眼所見,竟被燕九流排列錦簇,鑲滿了宇梁之間,鋪滿了地面之上。
滿目斑斕光色,彌眼繁侈之景。
夢遠遙與白藍紫非比俗人,卻也時不時的,不由自主的駐足而視,只覺世間所有珍奇之物,盡收容在了這裡。
如此挽手緩行,穿畫廊,經朱閣,過千椽萬宇,終也到了燕九流埋骨的後殿。
雖然說是後殿,卻只是一片空蕪之地,竟和先前所見盛景格格不入。
這片空地左側,是一間簡潔的草廬,藤窗半啟,似在眺望歸人。
草廬之前,空地的右側,卻堆起了一座土墳,墳塋很小,凄凄的俯在那裡。而墳前木碑,似是憑弔亡人的故友,哀哀的也立在那裡。
兩相默然,悲切之意滿在此間。
白藍紫看著此處情景,滿心酸澀,與夢遠遙趨步向前,見木碑上已落滿了塵埃,難以辨別所刻字跡了,物非人非,盡極惻然與人。
白藍紫心間悲意上涌,默然的掏出了手帕,逝去碑上之塵,碑上刻著的俊逸的三個大字以及一行小字便即顯露了出來。
「吾之墓」!
這三個大字如鷹飛隼翔,似是蓄滿了無限豪情,絲毫沒有英雄遲暮之意。而小字如蠅,刻在了大字下首右側,竟是:
「承謝小姑娘拭碑之情,吾別無所贈,唯廬中几上一匣爾」。
夢遠遙與白藍紫望著這行小字,驚愕滿懷。
白藍紫如畫的眼眸,不自覺的微微紅了起來,對著燕九流之墓恭謹的行了弟子禮,拜了九拜。
夢遠遙嘆道:「其人雖死,而知千年之事,確實不愧九流之名。」
白藍紫凄然復立,伸手揩了眼角淚意,輕聲道:「小哥哥走吧。」
夢遠遙微微點頭,與白藍紫執手並肩,向草廬行去。
草廬柴門已開,及近,見廬內燭火恍惚明滅,似是有人。
夢遠遙眉宇一軒,不禁輕喝了一聲。
廬內果然有人輕咳而應,繼而步履聲微微響起,一人負琴抱匣而出,笑語道:「小友,可想我否?」
夢遠遙星目驟裂,驚駭道:「是你,你怎麼走出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