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四 買房不易
孫青霞頂著溫絲卷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聽完了戚尋的解釋。
紫禁之巔一戰給戚尋帶來了多少收益,孫青霞作為其中的參與者並非不知。
但知道是一回事,想想他的名字就被掛在春華樓的大堂里這麼久,被當做個北京城著名景點來欣賞,饒是孫青霞自負心態絕佳,也不由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
好在想想他反正也看不見那個場面,包括真將那裡當做打卡地的人也湊不到他的面前來,這種說不出應該叫尷尬還是應該叫什麼的情緒,最後變成了他那張臉上木然冷峻的神情。
比起擔心丟臉這種問題,他還不如擔心擔心八無先生會不會因為戚尋這個送錢場面,偷偷在什麼月黑風高的時候把他幹掉!
這個眼神都不帶掩飾的。
不,或許並不用月黑風高。
老字號溫家的奇門之毒,完全可以讓他倒下去的神不知鬼不覺的。
——雖然溫絲卷還是很有數,不會幹出這種離譜操作的。
「孫大俠居然是這麼……積極殺敵,保家衛國的人嗎?」王小石朝著孫青霞看去,看著對方手裡的「騰騰騰」火器逞凶很覺得羨慕。
王小石算是析津府之戰幾乎塵埃落定后,方才與天機的張炭,以及唐寶牛等人趕來的,與他同行的金風細雨樓樓眾在與此前便抵達的潑皮風隊伍會合后,直奔大定府之戰。
如今戰線一路推到臨潢府,金風細雨樓的領袖也已然到場。
時正開春不久,臨潢府的位置換到現代的稱呼,差不多在內蒙古巴林左旗的位置,還是零度上下的氣溫。
以蘇夢枕的病體,縱然披著一身厚氅,也壓不住在他的唇色上透出一層青白的冷意。
他抬眸順著王小石指向的方向看去,重火力的武器的確在亂戰中要用來打開一層突破口,效果出奇的好。
孫青霞的焦尾琴火炮更是在此前經過了朱停的改造,加上本身就是神槍會孫家為圖謀壓制住雷門霹靂堂的發明,便更有一種橫掃四方的氣勢。
蘇夢枕直覺孫青霞有此等表現,並不盡然是因為王小石所說的理由,還很有一派身後被人點著了火,受到了什麼威脅刺激的觀感。
可當身處在這種銳意進攻的洪流之中,眼見臨潢府的城牆已在近前,大宋的朝廷軍馬與武林人士彷彿要將這數年間的壓抑,都盡數在此戰中發泄出來的時候,即便是素來籌謀在握如蘇夢枕,也難免想要讓自己放縱一次。
孫青霞這種表現好像也算不上在其中顯得有多特立獨行。
蘇夢枕握緊了袖中的紅袖刀。
這把曾經跟隨他師父紅袖神尼殺敵,被傳到了他手中,隨同黃昏細雨紅袖刀法一道在汴京城中打下「紅袖第一刀」名頭的神兵,像是因為此刻出鞘的數千上萬把刀兵的共鳴,而發出了一聲輕顫。
這一刀今日勢必揮出。
不對宋人內鬥,而對遼人!
他也絕不只是在為自己早年間深受遼人掠境之苦,在襁褓中受到的重傷而復仇,只是要讓這場攻遼之戰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喂!那邊那個小石頭,你是叫這個名字吧。」蘇夢枕和王小石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正看到一個生得有些圓潤,笑容可親的少年。
少年上下掂量著手中的棱鏢,笑道:「我是蜀中唐門的唐能,我原本沒想著這麼早出唐家堡來的,不過我怕再晚點都沒有這個讓我發揮的機會了,正好今日一戰,有沒有興趣比上一比。」
他抬了抬下巴,露出了幾分年少天才的桀驁之氣來,「喏,看到那邊那個傢伙了嗎?他是江南霹靂堂的雷無妄,比起六分半堂里的那些,這位也是毫不遜色的,我是跟他一道來的。不過我覺得只有兩個人的比斗實在沒什麼意思,不如多拉幾個。」
若是王小石還是剛從白須園裡出來的時候,或者是他為了白愁飛之死找上戚尋的時候,說不定直接就答應了。
但他如今是金風細雨樓里的王西神,更是知道戰場絕非個人逞威的地方。
「去吧。」王小石忽然聽到蘇夢枕說道。
金風細雨樓的支柱給出了個肯定的答覆。
在他朝著前方看去的時候,他看到的甚至並不只是唐能和雷無妄這種此前並未被推到台前的宗門高手,還有一手殘山剩水奪命槍的赫連小侯爺,毀諾城中一度為傅宗書麾下的朝廷兵馬包圍的息紅淚、唐晚詞、秦晚晴等人,早在邊地重建的連雲寨,南寨殷乘風,桃花社,天機,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
這種場面即便是在他的夢中好像也從未出現過,就像是一種絕不敢去想的奢求。
金戈鐵馬的聲響轟鳴中,他又著實可以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有先前的步步逼近中對遼軍的消耗,和遼國皇帝耶律延禧的自毀城牆,就算現在彷彿是什麼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場面,也顯然並沒什麼所謂了。
這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煙火在塞外綻放。
而在這種依然森冷的塞上長風之中,他胸腔肺腑間病灶的疼痛都被前路可期的灼灼熱血壓在了下面。
「好,我跟你比!」王小石很少將相思刀**劍一併用出來,但現在對手是唐能,他總是要拿出底牌來的。「不過你得記住我的名字而不是我的綽號,我叫王小石。」
「行啊,那麼你也記住我的名字,唐能的能,是能耐的那個能字。」
在這個神情時常懶散的少年身上亮出的戰意,讓唐能不由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
就該這麼著,成名得趁早嘛。
雖然這兩人並不知道的是,他們兩人的緣分本應該在七八年後。
戚少商繼任金風細雨樓樓主,王小石劫法場救人逃離京城之後,唐能操縱著王小石唐寶牛方恨少三人重回汴京,第一場便對上了方應看,而後就是從搜魂總管的手底下安然脫身。
不過現在放在這樣一個舞台上一較高下,顯然要比原本的軌跡好得多。
雖然在這兩人出手之前,他們便看到一道金紅色的劍芒已經搶先一步凌空飛縱而落,砸進了前方的敵人之中。
那是方歌吟的金虹劍!
不過現在這一道閃電驚鴻的快劍絕招,連帶著隨後的倒瀉天河卻是從戚尋的手中發出來的。
這兩人連帶著那位號稱金腰帶的雷無妄還來不及感慨此人劍術高絕,顯然很有欺負人的嫌疑,便看到另一道赤紅厲光從寒風中穿出,刀芒如電間,一種近乎凄艷的顏色閃爍在眼前,讓人幾乎分不清到底是刀光,還是刀出命中后帶起的血光。
「……」王小石很想問問,樓主讓他儘管去跟唐能比一比,是不是因為他自己也想放飛自我。
但當眼見那把此前出刀之時,儼然有種要將餘燼之火燒盡的紅袖刀,此刻艷紅流彩里卻有星火爭簇之感,又不覺閉上了嘴。
瘋一把就瘋一把吧。
反正雪快停了。
就算雪沒停,這臨潢府之戰先下漢城,後下皇城,也不愁沒有歇腳躲避雨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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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都是皇城,遼國的都城看起來還是少了點氣勢。」戚尋和溫絲卷漫步在街頭的時候說道。
兩人都對拿下皇城這種從政治意義上來說更重的行動沒有太大的興趣,乾脆在踏入漢城后就開始摸魚了。
戚尋說遼國都城氣勢不夠,倒也不完全是什麼民族歧視的問題,畢竟規模擺在這裡。
臨潢府的漢城城牆周長十七里,汴京城的外城周長五十里——計量單位都是古代的里,面積足有九倍之差。
固然臨潢府是遼國五京之冠,也不能免除其若是真與汴京放在一處的時候,確實是有那麼點寒酸的。
「天慶五年耶律延禧親征金國慘敗,耶律章奴又在此地謀逆,若是蕭兀納尚在,耶律延禧也不至於面對朝中局勢敗落的情況。」
溫絲卷仰頭看了看天色,將手中的油紙傘給撐了開來,擋住了還時而在落下的碎雪。
兄妹兩個更像是出門溜達的樣子,又哪裡看得出是身在尚未結束的戰場上,「所幸我們搶在了金國的前頭,以遼國如今的軍事水平,只怕絕非金兵對手。」
溫絲卷的猜測算起來的確不錯。
若非宋軍在無情的支援調配之下,搶先發動此戰,最遲在明年,先前就已經從遼國地盤上啃下了兩處缺口的金兵便會發動黃龍府之戰,更會一路長驅直入,直到攻克這上京臨潢府。
耶律延禧的確是跟趙佶分不太出到底誰更離譜的。
在這種大敵當前,甚至短短一年間就失去了遼國一半地盤的情況下,他居然還因為皇位繼承問題殺了自己的次子,讓惶惑不安的遼軍因此直接轉投。
後續的發展就更像宋朝原本的情況了。
遼國境域遼闊,耶律延禧對戰金兵之時消息滯後傳來,讓眾多遼國大臣誤以為他已經陣亡,耶律淳直接被立為皇帝,而後不久,耶律延禧在應州也正式被俘虜。
不過現在這塊「肥肉」顯然就送不到完顏阿骨打的嘴邊了。
誰讓已經先有一頭猛虎盤踞於此。
攻城之時有這些個江湖豪傑奮力而行,讓整片戰場因為尖兵戰力而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局面,攻城之後,卻實在得看宗澤這些統帥的調兵遣將本事。
如何壓制住此地的遼民遼兵,如何確保戰線的推進中物資依然能夠持續送到,如何將此地的資源和人力也進一步調配起來,都不是簡單的事。
蘇夢枕倒是實在得讓戚尋誇一句精力充沛。
他這先以紅袖刀殺敵,頗有「病得越重,打人越狠」的既視感,現在更是拖著病體殘軀加入了宗澤、韓世忠、劉延慶三路總管的議事之中。
在場的江湖人士中的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這個統籌指揮之人的,也沒有人比他更有政治立場的正確之類的性質定義,在場的可堪為領袖的人中也的確是他領導過的人最多,但大概如果楊無邪在這裡的話,會對這事頭疼的要死的。
在汴京城裡他就勸不住蘇夢枕,讓這位工作狂將自己的身體持續拖垮下去。
現在少了他這個軍師的監督,又偏有這一場勝利催生了他的潛力,想想都知道,楊無邪就算想起這種問題,寫一封信送過來,大概也是勸不住他的。
戚尋倒是有心幫上一幫,可邪帝舍利也不是萬能的,何況都快被她消化差不多了。
神照經只在經脈的接續和再生上有奇效,對蘇夢枕這種幼年時期便寒氣入肺腑,化為越發難纏的複雜病症的情況,其實也不那麼對症。
戚尋怎麼想怎麼覺得他這種情況,非得龍元鳳血才有祓除根治的可能。
但這種神物如同一劑猛葯,還真說不好是送命還是救命。
不過反正他又沒經歷苦水鋪之戰,沾染上豆子婆婆無命天/衣的綠豆之毒,也沒將白愁飛當做自己倚重的下屬,反而被對方收買了身邊熬藥的心腹,中了十三點和鶴頂藍之毒,算起來現在也就是勞累加劇了寒症鬱結而已。
有溫絲卷在這裡,又有洛陽王的人相繼到來,保持他的身體不惡化下去也不算難做到的事情。
戚尋此前便打算為了曲無容的臉,往【御劍山莊】的副本走一趟,也就是風雲的世界,現在再多給一個病患尋葯也問題不大。
不過先不急。
正在攻破臨潢府的同時,戚尋留意到在她的系統提示欄里出現了一條尤其特別的提示。
【系統】【檢測到萬安寺副本起義軍首領好感度>40,開啟對應副本世界錨點。】
【系統】【世界錨點開啟,可通過支付入夢副本開啟門票的雙倍費用,抵達首領存活期間的時間點。】
這跟宋缺彼時讓戚尋得以在蒙昧狀態下滯留在【天刀霸刀】副本世界中的情況何其相似!
「怎麼了?」發覺戚尋神情有異,溫絲卷問道。
戚尋道:「兄長還記得先前那位周姑娘嗎?我想我可能得再修改一下對她的認知。」
她在萬安寺副本中見過的人就這麼多,能稱得上好感度大於40的更是屈指可數。
想想也知道,這個起義軍首領不可能是年過百歲的張三丰,不會是雖然結算過卡牌,但好感度顯示在20,類似於點頭之交的張無忌,不會是戚尋甚至見都不曾見過的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周芷若。
現在在戚尋的Q版人物集卡面板上,從峨眉派的掌門服飾變成了領軍將領的盔甲,手執取出秘籍后重鑄的倚天劍的周芷若!
九陰真經對她內功功力的提升,武穆遺書和先前在此地吸納的行軍知識讓她在兵法上大有長進,而這在析津府一戰中開拓的視野,更是讓周芷若從一個末代王朝的見證者朝著一個新朝的開創者的方向走去。
很難說這種變化里昔日火燒元朝皇宮的驚變,是否在其中也起到了為數不少的作用。
不能完全算是趕鴨子上架接手峨眉掌門的位置,是否也讓她更有了一種我為首座的責任感。
更不知道,這種宋朝的命運也可以被撥向另一個方向的可能性,是否也對她的這個選擇有催化的作用。
戚尋知道的只是,當她有這樣的魄力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倚天屠龍所在的世界她又重新有了切入進去的機會,或許還能斬獲不少收益,而是為周芷若的這個選擇而感到欣慰。
不管她能否贏下此戰,起碼她的確是在為自己的抉擇,而不是滅絕師太強加給她的職責而戰。
「等這邊事了我去看看她。」戚尋的唇角露出了一抹不加掩飾的笑容。
溫絲卷並不知道戚尋到底是如何收到的消息,更在此時有感而發,但對他來說,妹妹心裡高興他也覺得心中快意,這便足夠了。
讓戚尋唇邊笑意擴大的是,她和溫絲卷又往前走出了一條街道的時候,看到同樣沒有踏入皇城的幾個人。
王小石、唐能和雷無妄這三個傢伙蹲在了街頭,復盤他們在先前的攻城戰中搶奪下來的人頭。
唐能這會兒又難免覺得自己選錯了對手了。
王小石的相思刀**劍雖然不像是戚尋的左右手互搏一樣,完全能夠達成一心兩用的狀態,但彎刀隨劍而去的全力出手,加上自在門許笑一對他的栽培,讓他比之唐能的暗器奪命還要有殺傷力一點。
他那把無柄之劍,發出的劍勢跟他看起來無害的外表還真不太一樣,在這種驚艷瀟洒的劍芒之中,分明有種天上之劍的觀感。
而雷無妄雖然出自霹靂堂,但他還真不像是孫青霞一樣靠著熱武器出手的,他的獨門武器名為金腰帶,就是現在在他腰上最醒目的那一條。
這武器有點像鞭子,但鞭子和飛劍總還是沒法比的。
當然現在這武器能發揮點作用。
要不是因為那個金子的反光,戚尋也不會這麼快發覺這三人窩在那裡。在唐能那張圓乎乎的臉上寫著幾分輸掉了比斗的沮喪。
「我要是你,我就說他年齡比自己大那麼多歲,等過兩年就追上了。」
唐能聞聲回頭就看到戚尋和溫絲卷兩個人閑庭信步地走了過來。
「他不是跟我看起來差不多大?」現年十五歲的唐能狐疑地朝著王小石看去。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會在人群里一眼挑中王小石這個對手。
「他啊……他每年失戀一次,失戀的次數跟你的年齡一樣。」戚尋沒忍住笑了出來。
「……」被揭了短的王小石翻了個白眼。
在這種勝利的氣氛之下,戚尋這俏皮話也沒到讓他覺得扎心的地步。
算起來他跟唐能和雷無妄這兩個都還不過十四五歲的年輕人比,確實是有那麼點佔便宜的,但反正大家打得都很痛快,也不用管那麼多嘛。
再說了,臉長的嫩怎麼就不是他的本事了?
王小石破罐子破摔地想著。
他一轉頭就發現戚尋看了個樂子就繼續往前走了,留下問他是不是已經年過三十的唐能。
「我就不能七歲開始戀愛?」誰年過三十了!
唐能表情微妙,他跟雷無妄很默契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這兩張還年輕到完全不懂得隱瞞情緒為何物的臉上,就差沒直接寫著我們不跟你這種傢伙一起玩。
王小石額角一跳。
等蘇夢枕讓人把王小石拎去見他的時候,他又跟唐能和雷無妄約了一戰。
總歸就是按照年齡和習武時間折扣了個係數再行比過吧。但反正這三位又沒訂立什麼賭注,蘇夢枕除了說王小石一句孩子氣也沒什麼好說的。
「按照宗澤將軍的意思是,帶兵講究一鼓作氣,既然已經拿下了臨潢府,不如直接奇襲黃龍府,扼斷金國西進之路。」
蘇夢枕一口氣將這句夾帶著煞氣的話說完,才掩唇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他先前一意孤行地不顧沉痾揮刀而出,甚至直接參与行軍議事,在此時難免有些壓不住病灶。
但他不需有人對他這呼吸間沉重到如同風箱一樣的狀態表露出同情,也並不難讓王小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雖咳得很重,青白的面色上那抹紅暈卻並非是病骨支離中的迴光返照,而正是對這決勝速戰的勢在必得。
「去將蔡家和妙手班家的人找來。」蘇夢枕平復下了咳喘后說道,「兵出黃龍府後必定要打渡河一戰,水戰之中你們幫不上太多的忙,倒是可以弄出些工具來。」
臨潢府之戰的情況特殊,本就是陸上作戰,加上在壓倒性的勝利中更不會給耶律延禧脫逃的機會,但鴨子河的拉鋸戰,卻絕不能有這種人人爭表現,正規軍和武林高手各自為戰的情況。
按理來說水戰是戚尋的表現機會,但她眼見這軍營中的向上奮進之態,卷挾著烈火燎原的氣勢,便打消了這個想法。
這是他們徹底扭轉命運的一戰,便不必再有神佛相助了。
何況趙佶尊崇道教的風氣,在他們此戰得勝歸來后,也差不多可以著手繼續改變了,更不該給他們一個用來支撐這神霄教派的理由。
戚尋只做了一件事。
她又往陸小鳳世界跑了一趟,請妙手朱停出了一趟外差。
當然她沒讓朱停得知自己這是往北宋末年跑了一趟,而是將他的眼睛蒙住後送到了妙手班家和黑面蔡家改造船隻閉關商討的地方。
這兩家在戚尋的叮囑下,也沒在整個改造過程中提及改造船隻的目的,以及此時所處的朝代,還真以為朱停是被戚尋從什麼隱居的地方抓出來,對當今朝廷懷有怨懟情緒的人。
算起來戚尋手握方歌吟的金虹劍,高小上和天羽劍派前來此地的人都對她尊敬有加,她的存在便等同於方歌吟親自到場,對她所說的朱停的來歷就算真有人懷疑,也絕不會在戚尋的面前說出來。
若是朱停是陸小鳳這種鬼靈精,說不定還能看出什麼不妥來。
但他本身就是個遇到手頭的工作當即就能忘乎所以全神投入的,加上戚尋開出的價碼也實在是個讓他足以離家幾日也能跟老闆娘交代的,便更不會對這種細枝末節的不對勁之處持有什麼懷疑的心態。
當然錢不是戚尋給的。
分給孫青霞的那部分分紅已經讓她很心痛了,現在完全是為了大宋軍威的緣故才請來的朱停,這錢可不能讓她出。
掏錢的雷媚:「……」
「說起來,為什麼是雷總堂主你付錢?」戚尋好奇問道。
雷媚回道:「合資的話商討起來麻煩,還不如由一家出錢,你請來的這位朱先生做出的貢獻便算在出錢這家的頭上,至於到底是哪家出的……我們抓鬮的。」
看起來倒是雷媚的手氣要好一些。
戚尋對朱停的水平有數,此番孫青霞能在攻城混戰中也大出風頭,與朱停對他那武器的調整關係不小,他是當真對得起自己的「妙手」稱呼的。
更何況他還不只是動手能力極強,頭腦也足夠好使。
雷媚的這個錢,花的是真不冤枉。
「你們這配合倒是越來越默契了。」不只是作戰配合的默契,還有在諸多事宜上為避免爭吵而各自做出的讓步,都讓戚尋看到了幾分未來江湖勢力之間相處的雛形狀態。
雷媚雖算起來是金風細雨樓的郭東神,但她如今到底也是六分半堂的總堂主,現在看來,她在平衡六分半堂的獨立地位、該爭取到手的利益以及和金風細雨樓的關係上做的還是可圈可點的。
雷媚笑了笑,「若不配合默契,如何在三月中旬之前過鴨子河?」
三月中旬這個時間點,雷媚也不是隨口亂說的。
宋遼金時期的鴨子河不是現代的長江分支下去數級的其中一條支流,而是位於扶余境內的松花江的一段。
今年雖已到春初,但不是個早早回暖的日子,本該在二月初開始化凍的松花江在探子先行查探的時候,還未曾有消融的跡象,按照頗有經驗的北方軍士的估計,江上結冰大約能持續到三月中旬。
先打黃龍府後過出河店的作戰計劃,既然要快,那便不如快到在江水化冰之前完成。
事實上無論是宗澤還是劉延慶還是韓世忠,甚至是已經初露指揮作戰天賦的岳飛,都沒有在這種環境下作戰的經驗,但怎麼說呢——
「你說的對,眾志成城嘛。」
這已經是宋軍所能拿出的最強的陣容,在這片地大物博的土地上凝聚出的一支為國家存亡興衰而戰的隊伍,便有如這已然轉晴的青空之下,一把鋒芒出鞘的利劍。
當戚尋和雷媚行到軍營外的高處望下去,正見一片招展的旗幟在風中舒展,有宋一朝的火德之紅赤焰昭彰的時候,兩人誰也不會懷疑,這一戰會有中道夭折的可能。
也不知道現在的金主完顏阿骨打是怎麼想的。
反正大概是沒有這個多餘的精力哀悼自己白送出去,卻完全沒能看到一點成效的烏日神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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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年春,宋軍過鴨子河直擊金**隊。
這一年也是西夏元德二年。
此前便與宋軍多年間相持不下頻頻交戰的西夏軍,在大宋軍馬滅遼后毫無停歇地撲向金國后,選擇發兵奇襲,完全無視了宣和元年崇宗向宋朝俯首稱臣,這才讓陝西六路罷兵的承諾。
但臨潢府議事除了定計速戰轉道黃龍府外,也同時將劉延慶一路人馬暗中撥攏回到了鄜延路。
劉延慶此前便有攻破西夏成德軍的戰績,距離今年也不過是三年而已,對西夏的震懾力遠非常人可比。
即便劉延慶等人的戰功幾乎都被童貫領去了大頭,甚至讓童貫一路升到了太保的位置,以宦官身份也坐到了三師的位置上,和宋軍交戰的西夏人總是知道到底誰才是他們的天敵的。
劉延慶忽然調轉,有如神兵天降,种師道原本就留守在鄜延路,暫領鄜延路總管位置,雙方合軍之下再破崇宗軍隊。
夏崇宗一年前自乞恢復舊時賜名趙乾順,如今背棄盟約便沒這麼好的待遇了。
他自以為自己此番從背後突襲必定得手,說不定還能趁機擴張到原本的遼土範圍,乾脆來了個御駕親征,結果被直接逮了個正著,被押到了宋軍此前從西夏軍處奪來的統安城中。
「韓世忠那小子要鬱悶了,」劉延慶看著面前狼狽的夏崇宗笑道,「他之前斬了這皇帝的監軍駙馬,被童貫吞了功勞,揚言有朝一日必定將李乾順給宰了,看這功勞童貫吃不吃得下,現在倒是讓我二人先將他拿下了。」
韓世忠才不鬱悶呢。
出河店告捷,他領兵直撲會寧府,目標正是大金國主完顏阿骨打。
就是隊里有幾個人太賴皮了,一個個刀氣劍氣都能上遠程攻擊,讓他摸著自己的箭囊就很頭疼。
其實這些人有本事不是什麼壞事,煩就煩在這些人早擺明了態度了,此戰得勝他們不走軍功升遷的路子,還要繼續去江湖逍遙快意恩仇。
如果讓戚尋說,這簡直就像是不同賽道的搶跑,還偏偏跑了個第一之後不要金牌。
黃龍府一戰王小石按比例折減之後輸給了唐能,這次很有勝負心地表示他們這次賭個大的。
戚尋騎著烏雲踏雪跟在隊伍里,感慨了句青春。
孫青霞覺得這場面好像有點滑稽,剛想笑出聲,又忽然收到了正給蘇樓主診治完畢,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溫絲卷投過來的死亡目光。
孫青霞努力讓自己做出一番端正的神態就聽到了戚尋的話。「幫我個忙?」
下一刻他便看到戚尋將一把縮小版本的騰騰騰遞了過來,「去給宗澤將軍送去。」
戚尋在撈了朱停來當外援的時候,也順便將他此前就完工,還在明朝火器的開拓中又給優化了不少的迷你版「騰騰騰」給帶了過來。
江湖人士有遠程的開掛方式,這位本應該三呼「過河」溘然長逝的老將軍,其實也可以開個掛嘛。
至於打不打得中這個問題……
現在不是距離會寧府還有些路程么。
孫青霞要是教不會那建議他也別回神槍會了,雖然此神槍非彼神槍,但現在要按她理解的那個「神槍」。
孫青霞:……
領了個重任的孫小欠越來越覺得自己取的「小欠」這個化名實在是很有前瞻性,比如說現在他就有種他是食物鏈底端的感覺。
但怎麼說呢,這世上大約不會有哪個想以直劍得見青天的劍客,不想見到這天下海清河晏的景象。
他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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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尋覺得自己就挺有勞碌命和操心勁兒的。
她說是說的自己只是來錨點世界買個房的,結果等她目睹完顏阿骨打臨陣身亡,跟著隊伍慢吞吞地回到汴京城的時候,都已經入了夏了。
滅遼破金之戰其實還未徹底收尾。
耶律延禧身死,耶律淳如同原本的歷史軌跡一樣,在亡命逃離臨潢府後重聚的遼臣的支持下稱帝,完顏阿骨打身死,他那些個後輩中也還有逃命在外之人。
但以如今宋軍步步清掃的進度來看,這點小麻煩問題不大。
反正本來以遼金所佔據的土地,要想真正掌控在手下,也得再有個一兩年。
戚尋岔開了思緒算著土地佔比,回過神來便看到他們已到了汴京城外,也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那道紅色的身影。
有宋一朝,不著龍袍而穿官服,而昭示火德延續,官服為紅。
邊關告捷,天子出迎,甚至以降階之禮迎接,算起來也並非是什麼有違常理之時。
但當無情頂著那身偽裝攙扶起含淚的宗澤將軍的時候,戚尋卻覺得在場之人,大約已經能將這依稀窺見假面之下風骨卓絕的公子,和趙佶那個傢伙區分開了。
「我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讓趙佶那個廢物掛上這麼個大勝遼金,甚至順道反制西夏的美名,是不是太委屈你了。」戚尋從書房的窗外翻了進來,站定在了無情的面前。
大概是都已經有些習慣了,無情將臉上的易容拆解下來的速度也比此前快得多。
他又如何不知道戚尋才不想看到趙佶的那張臉,在如今他居於天子位,對這紫宸殿周遭的掌控越發緊密,更不必擔心有人會隨意闖入。
他便以本來面目面對著這「不速之客」。
「事實上能看出我與此前並非一人的,也不在少數了。只不過對百姓來說,還是昔年弄出太湖石這等行徑的帝王終於轉了性子罷了。連蒙帶猜能看出內情的,要麼沒這個揭露出真相的膽子,以防下一個被清算的就是他,要麼就是還樂於見到這一幕的。」無情回道。
至於是否委屈這個問題,在他的神態面色中,已經足夠讓戚尋看出他的態度了。
「如今就更不必說了。」無情想到先前提早一步被戚尋用踏雲傳來的軍情,不由一笑。
彼時在數日之後,他又得到了另一份更為詳盡的軍報。
但即便先行獲知了內情,當後者到手的時候,他也絲毫不需佯裝,也能自然流露出了一份難以遏制的喜悅。
世叔此前擔心他一旦坐在這個位置上,實在不免殫精竭慮,與壽數無益。
可當真見青天明月皎皎,軍威之下四鄰敗退的一幕的時候,在兩人一度秘密會見的閑談之中,也大約只有相對而笑,更覺快意非常,能形容當時的心情了。
而有此戰功在手,在進一步的開疆拓土勝況傳來的時候,絕無人會覺得「趙佶」廢棄趙桓趙檉趙楷趙構那些個已經十來歲的兒子,忽然將趙棟趙樾這些五歲以下的兒子聚集在一處培養,儼然有從其中挑選繼承人的意思,是什麼需要專門上書來反駁斥責的事情。
「不必說了也還是要說的,若是後世史書上將這些功績,都被記錄在了趙佶的頭上,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她將無情這個笑容看得分明。
脫去了那一身白衣,這笑容中怎麼說也是少了幾分孤寞出塵的意味,但這一身赤色官服,卻讓他這笑意中多了幾分明麗之色。
而因為這笑中不為自己,只為他名為無情實為有情的家國天下大義,而多了一份難言的感染力。
無情聽了戚尋這話又笑了笑,這一次倒是多了些因為與朋友相會而帶上的私人情緒,「史書多為後世寫前人之事,功過評說之言罷了,與當今太平相比實在是一樁小事。」
那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戚尋還是很堅持這點的,「搞點花招嘛。」
無情拗不過她,也只能默認了。
其實也不只是戚尋,此番從會寧府折返的隊伍里,那些個知情人早在私底下討論過這種問題了。
遲早把趙佶扣在要被拖出來鞭屍的位置上,把無情摘出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應該不只是為了說史書這事吧。」
無情一邊說一邊撥弄著手邊批閱奏摺的硃筆,以免在屢次抬眸對上戚尋目光的時候泄露出他的心緒,乾脆轉移了話題。
他也算是對戚尋的脾性很清楚了。上次壓根人都沒見到,就送了一次信,上上一次人是來了,結果順走了不少趙佶的墨寶,也不知道拿去做什麼了,今日的話……
他反正是沒什麼自信戚尋真是為了探視他而來的。
他此前給出的沒心沒肺評價真是沒說錯。
「知我者無情也。」戚尋理直氣壯地接下了話。
這紫宸殿的書桌上當即就被鋪開了一張地圖,「析津府之戰前,六賊之中的李彥被處置了,這傢伙因為括土地的搞法將萬頃土地劃歸西城所,除了要還歸百姓的部分,在京畿倒是還有些現在可算無主之地的,我聽說被暫時收回,不在自由買賣的行列……」
無情:「……」
這算盤珠子打得都要蹦到他的臉上了。
「我原本是想在京城裡買個宅院的,後來想想還是城外住著舒坦,尤其是我兄長若是弄出了什麼劇毒,還有個擴散收拾的範圍——」
戚尋摸出了一沓新換的交子(銀票),挑了挑眉頭,「給個買地的機會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