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衣衫 第十二章 酒量不佳小娘皮
「喂!」
南若蘇見少女直接一頭栽在了酒舍的木桌上,還以為是她從自己口中得知了自己哥哥南若尋死亡的消息,受不了打擊,埋頭哭泣去了。
他只得試著試著安慰道:「你不要哭嘛,哭有什麼用?」
「再說了,他又不是你什麼人,值得你如此?」
想他南若蘇平日里混跡青樓妓院,雖不說滿腹經綸,卻也是舌燦蓮花,哄得青樓妓院那些鶯鶯燕燕們嬌笑不斷。
但是如今到了這般緊要關頭,面對少女的時候,嘴裡卻啞然無詞,有種江才郎盡的感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
儘管有心安慰人家,卻始終說不出什麼動聽的言語出來,只得支支吾吾說出這麼兩句不似安慰的安慰之語。
南若蘇自己心裡頓時生出一種想要罵娘的衝動來。
「人家根本沒有哭,只不過是醉了酒而已。」
不知什麼時候,一旁發獃的蘇老頭早就回過神來,此時正面露異樣的盯著南若蘇看。
咧了咧嘴,嘿嘿取笑道:「怎麼?咱們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二公子,什麼時候連女孩子都不會哄了?」
「這不應該是二公子你一直以來,最拿手的戲碼嘛?難不成二公子是瞧上了人家小姑娘,亂了方寸?」
一手捻著酒杯,一手提著酒壺,側著半個身子的蘇老頭,一副自己已然看穿的為老不尊模樣。
只是他並不知道,他那副模樣,真的是要多討打有多討打。
看到他揶揄的神情,再聽著他戲謔的話語,南若蘇忍不住面色一紅,卻無心與之計較,只是有些詫異的說道:「醉了?」
甚至還有些懷疑的伸出手,推了推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少女,見她絲毫沒有一點反應之後,南若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真的只是醉了酒而已。
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了一聲,南若蘇搖著頭說道:「看來是真的醉了酒,真沒想到,她的酒量竟然如此之差!」
他更沒想到,自己長期混跡在柳綠花紅之中,甚至因此而聲名遠播,卻是老馬失蹄,看走了眼。
而且,還被蘇老頭一語道破,南若蘇頓時心裡尷尬不已,害怕蘇老頭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他連忙轉移了話題。
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對了,她剛剛嘴裡嘀咕了句什麼?」
由於喝了不少酒的緣故,南若蘇還是覺得多少有些暈乎,因此,少女之前嘟噥了句什麼,他也沒有聽太清楚。
蘇老頭瞧著他的臉色更加古怪了,忍不住失笑道:「說你是小弟弟,有色無膽!」
捻杯喝了一口手中老酒,蘇老頭一臉複雜的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心道:「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
「有色無膽?說我?」
南若蘇起身晃了晃身子,直到將手中的酒杯差點倒扣在臉上,這才發現杯中壓根連一滴酒都沒有剩餘。
他將酒杯往桌子上猛得一拍,惡狠狠的說道:「少爺我是什麼人?堂堂城主府二公子,我會無膽?真是笑話!」
「如果不是看在這小娘皮醉了酒的份上,就沖她這句話,少爺我非得把她扒光了扔到床上去,讓她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有色有膽真男人!」
吆喝罷之後,他還不忘瞪一眼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少女,繼而一屁股蹲到椅子上,有些無奈的嘆息道:「哎!看來少爺我平日里還是太善良了,憐香惜玉過了頭,才會讓這些漂亮可人的姑娘們,對少爺我口無遮攔啊!」
他也不想想自己在白龍城那人見人憎的糟糕英名,到底是為何而來。
也就眼前少女初來乍到,對於白龍城的所有事情毫不知情,才會對他毫無顧忌。
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一位白龍城的姑娘,不要說與他同桌共飲、侃侃談笑,恐怕就連看到他都覺得臟穢,污了眼睛。
蘇老頭見他如此厚臉皮,也不點破,直接為其斟滿一杯,抿著嘴笑道:「二公子所言極是,來,喝酒!」
南若蘇也不謙虛,直接舉杯邀道:「幹了!」
如此豪氣,倒是頗有幾分英雄氣概。
又一杯下肚,少年負劍起身,長笑一聲,道:「今日同前輩豪飲,晚輩心生痛快,來日當由晚輩做東,請前輩一飲石角城醇正的杏花釀,到時還望前輩萬萬賞臉!」
語罷,直接轉身準備離開。
蘇老頭見狀,握了握手中酒杯,遲疑片刻后,忍不住問道:「二公子這是打算獨自離開?」
已經走到酒舍門口的少年,腳步微頓,有些不解的轉頭問道:「前輩何出此言?晚輩來時一人,去時亦一人,有何不妥?」
蘇老頭對著桌子上深醉不醒的少女努了努嘴,道:「二公子不準備帶上這位姑娘?」
「帶她作甚?」
南若蘇皺眉說道:「少爺我又不是她什麼人,為何要帶上她?」
再看看眯眼淺笑的蘇老頭,南若蘇頓時滿頭黑線,暗想:「這老頭,該不會真把本少爺當作那種乘人之危的梁上君子了吧?」
想他南若蘇,在白龍城的聲名是狼藉了點,可是卻貌似也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乘人之危的不齒勾當吧?
蘇老頭的話,頓時讓南若蘇陷入了兩難境地,他總不能告訴蘇老頭,自己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人吧?
別說是說了之後,蘇老頭會不會相信,就算是他願意相信,南若蘇也不願意於他這麼一個外人,兜露自己的底細不是?
就在南若蘇一臉難為情的想著,該怎麼擺脫老頭這種邪惡思想的時候,蘇老頭終於出聲了。
「我想二公子是誤會我老頭子了!」
老人放下手中酒杯,起身來到酒舍門口,與少年並肩而立,道:「這位姑娘已經與二公子說的明明白白,她此行的目的,只為了找尋你城主府的大公子。」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頓,側目瞟了一眼南若蘇,意味深長的說道:「不管大公子是否殉難,是否有名有實,但既然人家一個姑娘家,不遠萬里來此求證,起碼誠心可動,二公子總不會不近人情吧?」
「恐怕就算換成是城主大人,於情於理,也應該會了一了人家姑娘的心愿不是?」
南若蘇沉默片刻,緩緩轉過身來,直勾勾的看向蘇老頭,眼中帶有一種莫名的冷冽。
此刻的他,那裡還有半點酒後微醺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眸子里精芒不斷地冷峻劍客。
就連身上氣質也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的慵懶浪蕩一掃而空,轉而變成了另外一種鋒芒畢露的霸道。
面對他如同刀鋒般凌厲的目光,如果換做是其他任何人,恐怕早已怯了氣勢,不敢與之對視。
但是,蘇老頭卻始終神色如常,直視著少年冷眸,微微笑道:「二公子為何如此看著老頭子?莫不是我老頭子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
聞言,南若蘇突然神色緩和了下來,咧嘴露出一口整潔白牙,人畜無害的笑道:「哪裡哪裡,前輩多慮了,前輩面頰紅潤脂,怎麼可能會又東西呢?」
「只是,剛剛不知為何,晚輩似乎在前輩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前輩,真是怪哉,怪哉!」
「估計可能是晚輩多貪了兩杯,入了幾分醉意,看花了臉,還望前輩勿怪,勿怪!」
說話間,他面色潮紅,就連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嫣然一副喝醉了酒的樣子。
「怎麼會呢?」
蘇老頭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嘛,老頭子我啊,每天都會貪那麼幾杯。」
「雖然,每天都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但是,想舍又舍不掉,誰叫咱就好這麼一口呢!」
「說來也怪,不光是二公子有如此感覺,老頭子我剛剛也在渾渾噩噩間,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二公子。」
「想來真是慚愧啊,這人一旦上了年紀,別說是老眼昏花,就連曾經引以為傲的酒量,都不如你們年輕人嘍!」
「前輩過謙了,前輩老當益壯,又何來老眼昏花一說?」
南若蘇眼眸微凝,伸手拍了拍蘇老頭的肚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依晚輩之見,前輩這肚量,可比晚輩這點小肚皮能裝多了。」
蘇老頭頓時嘴角猛的一抽,有種想罵娘的衝動,眼前這個小兔崽子居然當著自己的面,罵自己太能裝。
被南若蘇氣的牙痒痒的蘇老頭,真恨不得一巴掌,將南若蘇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兔崽子拍翻在地,但是轉念一想南若蘇的身份,卻又只得將自己的這種想法,扼殺在搖籃里。
無計可施的他,最後只得狠狠瞪了一眼南若蘇,沒好氣的回道:「裝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能裝,老頭子我年紀大了,腸胃不太好。」
他果然沒有看錯,眼前這個弔兒郎當的少年,可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多謝前輩誇獎!」
南若蘇厚著臉皮,嘿嘿笑道:「不過晚輩倒是覺得,還是將此小娘皮留在前輩這裡比較穩妥一點,反正她已經來到了白龍城,總不至於連城主府的位置都找不著吧?」
「再不濟,等到明兒個小娘皮醒了酒,前輩直接告訴她,城主府該如何走,不就得了嗎?」
南若蘇的眸子里笑意盎然,似乎醉酒不省人事的少女,在他眼中就是什麼洪荒猛禽,讓他這個臭名昭著的二少爺都敬而遠之。
「非也非也,何須如此麻煩!」
蘇老頭絲毫不為所動,搖著頭說道:「二少爺此言差矣,二少爺帶上她,非但可以了了這位姑娘一樁心事不說,萬一到時候能成就一段佳緣,豈不是兩全其美?」
「更何況,這位姑娘留在老頭子這裡,實屬多有不便,二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老頭子我向來形單影隻,我這間小酒舍,連個多餘的床榻都沒有,讓這位姑娘留在這裡,豈不是連個下榻之處都沒有?」
「如此一來,委屈了人家姑娘不說,二少爺難道就不會感到於心不忍?」
他似乎是鐵了心想要南若蘇帶著少女一同前往城主府,至於他心裡的真實想法,無人可知。
「於心不忍?」
南若蘇噗笑一聲,道:「少爺我跟他非親非故,於心不忍個毛線,前輩要是於心不忍,就自己委屈將就一夜好了,讓這小娘皮睡你的床好了!」
蘇老頭連忙擺手道:「萬萬不可,這要是傳了出去,有損人家姑娘聲譽!」
「只要前輩您老不對人家小娘皮不軌,何來有損聲譽一說?再說了,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又豈會知曉?」
南若蘇瞟了一眼少女,故意拉長了聲音,笑道:「想來前輩也是正人君子,不會真對人家小娘皮有什麼齷齪想法吧?」
他說的話,加上他賤賤的表情,頓時氣的蘇老頭直跳腳,差點忍不住爆粗。
臉上的肌肉抖了抖,蘇老頭還是強忍著爆粗的衝動,耐心說道:「二公子這種玩笑可是開不得,這種話要是讓人家姑娘無意聽了去,真以為老頭子我有什麼壞心思,老頭子我一世英名可就毀了,就算是跳進北江也洗不清。」
「前輩既然沒有什麼不軌想法,那晚輩也就放心了。」
南若蘇露出一臉耐人尋味的笑容,道:「既然如此,那這事就這麼定了,晚輩就先行告辭了,這小娘皮就有勞前輩操心擔待了!」
「對了,等改日有了空,晚輩自當宴謝前輩,到時前輩可一定得賞臉,咱們不醉不歸!」
說罷,直接腳底抹油,準備開溜,雖說他對少女有些好感,但還不至於到了為她鞠躬盡瘁的地步。
帶著她這麼一個拖油瓶非但自己行途不便不說,更何況少女來歷不明,天知道她是何許人物,來白龍城的目的單純不單純。
就算如她所說,她來白龍城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驗證自己哥哥南若尋之事,南若蘇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帶她去城主府。
如今的城主府,已然風雨飄零,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暗地裡盯著,他可不想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儘管他風流好色的名聲,早就已經在白龍城人盡皆知,招惹一個姑娘家,大多數人都會習以為常,可是如今這般時刻,他可不想被有心之人授之以柄。
「我想你大爺,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好色成性!」
蘇老頭心裡早已將他問候了無數遍,但是表面上卻依舊笑意不減,當看到南若蘇已經邁步跨出了酒舍,他連忙追上去攔住南若蘇的去路,道:「二公子且慢!」
「前輩還有何指教?」
南若蘇似笑非笑的看著蘇老頭,他雖然不清楚,蘇老頭為何會有執意想要自己帶有少女的想法,但是這件事他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
不管是為了少女的聲譽,還是為了他城主府的口譽,他都不能夠去做!
蘇老頭有些遲疑的說道:「二公子難道就不想知道人家姑娘的真實身份嘛?」
老人這間酒舍雖說是小了點,但是多容納一個人肯定絲毫沒有問題,可是他卻因為某些原因,沒有辦法將少女就在此處。
這個忙,現在只有南若蘇能幫他了,南若蘇是不是好色成性他不管,會不會對少女有不軌想法,他也不理會。
只要他能夠將少女帶離此地,那就足夠了。
況且,蘇老頭認為,南若蘇一旦將少女帶走,就會盡心儘力照顧好她的,他認為自己不會看錯南若蘇。
「真實身份?」
南若蘇頓時面露詫異之色,看著蘇老頭問道:「如此說來,前輩是知道人家小娘皮的身份嘍」
怪不得他之前一直都覺得,蘇老頭看人家小姑娘的眼神有點怪,原來一切緣由竟然出自這裡。
如果說蘇老頭從一開始就知道人家小姑娘身份的話,那麼他今夜的種種離奇表現,就能夠解釋得通了。
「略知一二!」
蘇老頭無奈點了點頭,原本他壓根沒有打算將這種事捅出來,可是南若蘇這個小兔崽子,性格完美繼承了他那食古不化的父親南玄機,像是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他已經被逼得全然沒招了。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既然白龍城盛傳南若蘇是個好色風流的花花公子,就算他自己不是,為了裝裝樣子,他到時也一定會將少女給帶走,壓根用不著自己動嘴皮子。
哪知道這個傢伙壓根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動用了三寸不爛之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沒能讓他將此事給答應下來。
他壓根連對自己連表面樣子都懶得去做,蘇老頭心中真是鬱悶的要死。
事到如今,也不容得他再遮遮掩掩了,如果不及時將少女弄走,恐怕他自己到時候就要遠行他處了。
南若蘇哦了一聲,道:「既然如此,晚輩當洗耳恭聽!」
蘇老頭點點頭,神神秘秘的湊近了南若蘇耳邊,低聲說道:「不瞞二公子,我老頭子敢肯定,這位姑娘必然是來自落霞城。」
「落霞城?」
南若蘇頓時面露警惕,臉上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化了好多次,這才沉聲說道:「蘇老頭,這就是你所謂的身份?」
他突然有種被蘇老頭耍了的感覺。
蘇老頭卻狠狠點了點頭,主動替他出謀劃策:「既然知道了她來自落霞城,二公子還怕套不出她的身份?」
看著眼前笑容可掬的蘇老頭,南若蘇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將他踹兩腳。
眼前這個老傢伙,明顯是吃定了自己,會在聽到落霞城三個字以後,必定帶少女離開,所以才膽敢在這裡故弄玄虛,故意不告訴自己,少女的身份。
南若蘇敢肯定,他既然能夠道出少女來自落霞城,就肯定對其身份有所了解。
深吸一口氣,南若蘇強行壓下心頭的怒意,道:「你怎麼知道她來自落霞城?」
「二公子看到她隨身的那柄劍沒有?」
蘇老頭回身,指了指被少女壓在手肘下面,只露出一小截的短劍,伸出三個手指頭,道:「同樣的短劍,在整個蘇辭王朝境內,一共僅僅只有三柄,而且全部都在落霞城!」
南若蘇的眸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定格在了桌子上的那截短劍上。
他先前一直都覺得,少女手中的短劍絕非凡品,但卻沒想到它居然如此珍貴。
半晌,南若蘇終於收回目光,一臉怨氣的對蘇老頭說道:「好,蘇老頭,算你狠,這個小娘皮少爺我帶走便是。」
蘇老頭聞言,這才將懸著的心放在了胸膛里,樂呵得嘿嘿直發笑,而且還不忘了對南若蘇連連道謝!
「多謝二公子!」
「二公子可是幫了老頭子我一個大忙!」
「二公子高義,老頭子我銘記於心感激不盡,往後二公子若是饞酒了,儘管來老頭子這裡打便是,老頭子保證分文不取!」
南若蘇沒有再搭理喋喋不休的蘇老頭,冷著臉進屋,扛起醉酒少女走了。
蘇老頭在酒舍門口望著他走遠了,這才趕忙跳進屋內,飛快關上了酒舍木門。
好似生怕南若蘇半道回頭回來一樣。
等做完這一切,蘇老頭這才悠然自得的來到之前的座位上,拿起僅剩不多的酒壺,為自己斟滿了一杯老酒。
嘴裡還不忘哼著一句並不好聽的調子:「世事多煩憂,但飲一杯酒!」
「啊!」
一杯老酒下肚,蘇老頭忍不住嘖了嘖舌,表情說不出的愜意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