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傀儡
這是一間不起眼的木框架磚石民居——列位街道一側。房間角落布滿閃爍銀灰色澤的蛛網,邊角翻起的粗大木板大致分隔出自內而外的幾塊空間。光線自最內部的窗戶射入,中間的隔間能湊到的光亮並不多。
「這是整座建築的第一層,面積最大,但平時不是我在用。」浮士德犀利的目光四處打量,彷彿在巡查一座陌生的古堡,「我最開始把它租給了一個自稱是教育家的人,但貌似我……嗯,應該是這樣的。」
「或許他應該找個人專門清理這裡,」堂荷蘭捂鼻說,但他因不願脫去頭盔而沒法真正避免吸入奇特的氣味。
推門進來一個略顯臃腫的中年男人。
「唉呀,我是說,哦,我尊敬的主人。其實,其實,我是不知道您今天要來,對,哦,不對,我其實是說,不管您在不在,我都該把這裡打掃乾淨的。」
中年男子圓潤通紅的鼻子在見到浮士德的一瞬間因表情扭曲而變得扁平,失去血色。
浮士德背著手,微仰起頭,上下掃視這張渦輪般的笑臉。
「你先跟我上去談談。」
「好的,我的主人,您先請…」
「那我也需要,上去嗎?」堂荷蘭問。
「待會自有人來找你。」浮士德伸出頭,嘴上回答著堂荷蘭的話,眼神凝視著已經恐懼至不成人形的男人,「那,我們先上去聊聊。」
二人沿著螺旋石階消逝在視線中,堂荷蘭就地靠著門邊的石頭座位坐下。
咚咚咚…
「請問……我能進來嗎。」
木門推開,門口站著一位身姿筆挺的女士,緊貼著裹住軀體的黑色風衣在微弱氣流的作用下輕輕搖擺。
「你是……」女士看見全甲裝備的堂荷蘭虛掩下半臉小聲嘆道,「……客人?」
堂荷蘭站起身,發現對方依然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她的神色像是頻繁受驚麻木的倉鼠一樣卑微而迷茫。
「算,也不算。我馬上就要離開。您們這的管事的好像跟舊主人有點事,現在還在樓上談。」
「這樣的嘛……」女士走進屋裡,摸著牆沿坐在了剛才堂荷蘭所坐的位置。
「那……客人…您知道嘛…這裡一層樓就是這塊地界唯一的文化機構了。」
「哦?」
「我本是東法蘭克人士,家族世代襲職宮廷雜務,托阿爾薩斯伯爵的福,讓我去勃艮第學院進修管理學與神秘學。」
「可我記得不錯,這個集鎮應去法蘭克之極東甚遠。」
「我三年進修,尚未完業之時,會安那其國來犯,掠財擄牲,屠戮無算。我隨軍至此,本當露宿,偶遇尋師貼,未料貼主籍我余財,留我文蝶,使我教授,削我所得,困頓苟喘至今。」
「竟還有……這等往事?!」堂荷蘭並不認為安那其王國光榮的遠征會給遠方素不相識的人帶去痛苦。
「看您的樣子,想必也是相當豪闊之主,我只是懇請……您務必能幫幫我…」女士眼角中旋轉出兩毫晶瑩的濕潤。
「可是,怎麼稱呼您?」
「我俗名已忘,就叫我玉吉法師吧。」
「那麼,」堂荷蘭雙手抱住頭盔,用力一扭,一抬,取下擱進左腋,深深向玉吉法師鞠了一躬,「很遺憾,我可能真的沒有這個能力幫助您,雖然我很想。但這裡似乎有更合適的人來負責調停一切不公——浮士德——當然他現在正在樓上和人交談。」
「可使我索回財具,
遣返故鄉足矣。」
「在這裡,哦,其實不論在哪個地方,我都做不了主……」,堂荷蘭把長出來的髮絲一點一點塞回背甲的凹槽內,又戴回來頭盔:「咳,當然,我的領地內我還是做的了主的。」
「您剛才所說的那位』浮士德』是?」
「嗯?您不知道嗎,他應該是這裡的……真正主人?」
「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我的信息相當封閉,當然是被封閉的……」
「這怎麼可能,我剛才在集市上感覺這裡的所有人都認識浮士德!」
「但我不認識…」
咚…咚…咚…咚……
「她是不認識我,至少現在不認識,因為有個混賬做了點手腳。」
浮士德從樓梯口下來,步履平穩,表情嚴肅,後面緊跟著的一個矮小又倉促的身影。
堂荷蘭揪著矮人的後頸提到二者面前。只那矮人面容枯槁,黑漆如碳,但仔細辨別也還是能發現,這似乎正是剛才那位中年男子。
「請問,在什麼理論下,教育行業是個暴利行業,我親愛的天利先生?」堂荷蘭背著手質問。
「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請問您來自哪裡?」
「賽……塞里斯……」
「很好,我能理解為什麼你這麼認為,但我不能理解你的這種認為為什麼在你們那狗屁地方是正確的,而且你還想把這種妖風邪氣帶到我這裡來,這我絕不允許。」
「是……是…我知道了,很明白,很明白。」
「那麼現在請您給我滾,從哪裡滾來的就滾回哪裡去。」
言罷,矮人連滾帶爬走出小屋,在離開門框的那一瞬間,他又挺起來腰,身高又恢復到正常,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
「之於你,玉吉法師,我將此屋之一切事務委託與你。很遺憾,你的家鄉目前仍然是戰爭前線,安那其國的戰爭永遠沒有停止的日期,你恐怕也暫時回不去了。」
「啊……可這…」
「另外,」浮士德伸展出方才揪拽矮人的手,「這個作為我的許可與存在的證明而贈予你。」
從浮士德手上躍起一串黑色粉末,它們細膩地反射出星星銀光。銀白色澤逐漸匯聚、連粘,自內向外翻轉出,包裹黑粉。
流轉最終凝結,成為一個八芒米字星徽。
星徽帶著一絲沉甸懸浮至玉吉法師胸前,頂端長出一連串鎖鏈結構。鎖鏈兩端相連構成一個環,最終很自然地契合在玉吉法師脖頸上。
「這,就是魔法嗎!」年輕的堂荷蘭問。
浮士德狡黠地笑道:「不算,只是非常粗糙的鍊金術罷了。」
「不是,您知曉一切?」玉吉法師顯然還未從今日之巨變中回醒過來。
「我並不知曉一切,我也不妄圖去知曉,我只讓別人認為我知曉一切。」
浮士德同時也對玉吉法師咧嘴笑了一下,隨即轉向堂荷蘭:「接下來該辦正事了。」
「嗯,什麼正事?」堂荷蘭警覺道。
「比如……,嗯,我猜,比如去進攻羅馬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