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傳說，世界是有神明的。

神明傾聽眾生心愿，但只有極少數能得到神明的回應。

神明是公平的，祂可以派遣使者為你排除萬難，卻也會在心愿完成時，收取相應的酬勞。

或青春，或容顏，或生命，或——靈魂。

當使者離開時，祂便會將酬勞一併帶走，奉獻給神明。

祂們在信徒的祈禱中到來，在神明的呼喚中離去，祂們是神使，名喚——***。

節選自《未央睡前故事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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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說著不管，其實白鷺還是緊張的將注意力放在衍媛兒身上。

準確來說，白鷺負責緊張，玄鶴負責盯梢。

好在衍媛兒並沒有跟很久，她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沒有上前搭話。尾隨了一個多小時后，她跟著像是來找她的人一起離開了。

白鷺鬆了口氣。

【玄鶴：一個姑娘家而已，你慫什麼？】

玄鶴對此表示十分不理解。

【白鷺：那這不是為了避免麻煩么，我想來想去，畢竟我就跟她見過一次，沒什麼特別的，她跟著我肯定是因為別人。除了萊爺，我跟別的埃博歐人沒有交集，怎麼想她會來盯著我也跟萊爺有關係吧。】

這分析一點毛病都沒有，甚至簡單的用腳都能想出來。

【玄鶴：就算是跟蓬萊有關係，也沒必要慫。她能把你怎樣還是你能把她，他們怎樣？】

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雖然之前的事比較尷尬，但是說到底沒有造成真正的危害，至少表面上已經和解。白鷺沒事肯定不會再去招惹蓬萊，蓬萊那邊且不說似乎還有協議在，就算他反悔了，也有黑翼鎮著。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不過是半途下車的「隨行」，但埃博歐人可是走全程。分開以後，他們基本很難再有交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妨礙不到誰。

【白鷺：……總歸就是麻煩。】

但嘴還是要硬一點的，必然不能承認自己慫。

玄鶴在雲海中翻了個白眼。

商會的夜市會持續到凌晨才慢慢散去熱度，白鷺這一路混在人群里，該吃吃該喝喝，偶爾維持下秩序，倒稱得上輕鬆。

但等到後半夜就比較難熬了，商戶都收了攤，臨時聚集地又不像是正常城市那樣燈火輝煌，用來照明的只有商戶掛在帳篷、板房外，為了不影響休息亮度有限的夜燈，以及白鷺手裡的探燈。

這要是紅鸞獨自一人，難免又得胡思亂想。但白鷺好在沒有一個坑人的長輩，在傻白甜電視劇里夜黑風高只是感情催化劑。最重要的是，白鷺看似只一個人，實際他還綁定了一個玄鶴可以隨時開啟聊天模式。

但也夠無聊的。

白鷺打了個哈氣，錘了錘發酸的肩膀。

【玄鶴：累了就找個地方歇著吧，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白鷺：萬一呢？雖然概率不高，但是有個小偷小摸什麼的也不好吧。】

【玄鶴：真發生了，黑翼那小子就該提醒你了。】

【白鷺：？？？？】

【白鷺：等會兒，你的意思是，黑翼先生一直在看著這邊？】

白鷺習慣性的挺直腰背，一掃剛剛疲憊的模樣。

【玄鶴：這一片都是他的感應範圍，發生什麼事他都知道。不然他憑什麼能在有事時瞬間反應呢？再說了，你什麼水平自己心裡有點數，一些開店的游商都比你階位高，就憑你一個壓得住場子么？】

白鷺的眉毛絞到了一起。其實在雲海那次之後，白鷺已經沒辦法把黑翼當內心的神來看待了。可要讓他立刻改變態度，將黑翼當一個普通團長，那他也做不來。

更不可能像玄鶴說的那樣，刻意遠離黑翼。

而玄鶴除了那次外，其實也沒有要求白鷺做什麼。偶爾提起來，也是「那小子那小子」的稱呼，不算很尊敬，倒也沒有刻意抹黑，更沒有真正干預過白鷺的選擇。

考慮到玄鶴偽神武的身份，再加上自己多少也有點想要改變的心理，白鷺也沒有對玄鶴這一點提出什麼異議。

【白鷺：每天都感覺自己很沒用。】

【玄鶴：你才發現嗎？】

白鷺沒理玄鶴的嘲諷——他已經習慣了——握著探燈的手拇指在探燈手柄上不自在的摩挲。

【白鷺：黑翼先生不會發現你吧？】

【玄鶴：那誰知道呢。】

玄鶴表現的漫不經心，似乎想起了什麼，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就在白鷺忍不住想說點什麼時，他倒是先開口了。

【玄鶴：黑翼的感應範圍其實比現在更廣，只是暫時只覆蓋了這一片，因為嚴格來說這一片現在屬於他負責的區域。但是，就像你走在大街上，附近所有的聲音都能傳入你耳，可只要沒有觸發關鍵字，其實你也不會注意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一樣，黑翼雖然可以知道區域內發生的所有事，但那些不重要的，會被自動「過濾」掉。】

白鷺悄悄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這幾天晚上偶爾偷懶、摳鼻啥的，應該也會被「過濾」掉吧？

【玄鶴：當然，如果他精力充沛，那也未必不會時刻注意這個區域發生的所有事。】

【白鷺：……】

白鷺思考片刻，決定擺爛了。

而這點改變，卻讓玄鶴在雲海中微微翹起了唇角。

玄鶴覺得這樣很好。信徒在信仰面前，當然要表現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但凡出一點差錯，都要戰戰兢兢。如果一直綳著，那說明白鷺根本沒有真正的放下。

這點差異，白鷺自己或許沒有注意。但作為伴隨他二十多年，可以說是看著白鷺長大的玄鶴來說，白鷺的任何變化代表了什麼，他都了如指掌。

「可惜了，要是能早點出去，這小子未必不能好好訁周教。」玄鶴在雲海輕聲自語，眼神中帶著一絲遺憾。「廢了二十多年，性子已經養成，再想改怕是難了。」

血薔薇不在乎養一個閑人，白鷺的兄姊們又因為心疼，願意照顧這個最小的弟弟，使得白鷺是在寵的苗頭，還不知道以後會怎樣發展，簡直心塞。

好在白鷺夠聽話，做好的計劃執行起來還算認真，這總算是天糊開局中唯一值得欣慰的點。

【白鷺：玄鶴？玄鶴大爺？】

聽見白鷺的呼喚，玄鶴回過神來。

【玄鶴：怎麼？】

【白鷺：剛剛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回應，還以為雲海里有什麼事了呢。】

其實白鷺自己是沒什麼事的，但是一個人夜晚巡邏到底無聊，沒有人聊天的話，有點容易犯困。

【玄鶴：雲海里當然沒什麼事，但你就不好說了——你是什麼體質？今晚連續兩次被人尾隨。】

【白鷺：！！！！】

白鷺環視一圈，他現在這片多數是板房和帳篷，只有一兩個小型飛船。飛船的話，應該是主人就在裡面，但帳篷和板房不一定。主人有可能就近在裡面休息，也有可能回了外圍的自家飛艇。

但無論如何，這個時間段，商人們應該都已經休息了才是，除了像他這樣的工作人員，還有誰有理由到處晃蕩？

【玄鶴：慌什麼？別忘了這裡還在黑翼那小子的感應範圍內呢。】

【白鷺：我當然知道啊，但是，萬一黑翼先生是因為不想打草驚蛇才不現身呢？再說了，如果對方沒有惡意，那是不是也有可能被「過濾」掉？】

【玄鶴：確實有可能，你倒挺會舉一反三。猜來猜去沒意思，不如直接去看看？】

【白鷺：這麼莽的嗎？】

【玄鶴：反正作為巡邏人員，發現異常去探查也是你的本職工作不是嗎？你不至於連自己的工作都要消極對待吧？】

【白鷺：……那當然不會。】

但是如果不是玄鶴提起來，白鷺都差點忘了自己現在還在工作時間。

白鷺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這才轉身，先將探燈照向玄鶴提示的方向，果然除了帳篷和板房，什麼也沒看到，估計是藏起來了。

【白鷺：人還在嗎？】

他不確定的在內心問玄鶴。

【玄鶴：當然，還藏著。不過如果你過去，他就不一定還在了。】

除了白鷺走的這種特意留出來的主路，板房和帳篷、飛艇之類的建築之間也有間隔，形成了一條條「小路」。如果對方刻意躲藏，那除非是有玄鶴這樣的外掛，或者高階位自帶的感應力，否則還真不好抓到人。

白鷺試探著朝那邊走了兩步，又用探燈照了一遍，但依然毫無所獲。

「誰在那邊？」他稍微提高音量，回應他的只有夜晚的風聲。

【白鷺：還在？】

白鷺不確定的繼續問玄鶴。

【玄鶴：在。】

玄鶴的語氣總給白鷺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錯覺。

白鷺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那邊，猛地將探燈照進兩個板房間的空隙。但不出所料，這裡什麼都沒有。

【白鷺：玄鶴，他已經走了嗎？】

但這次，玄鶴沒有回應。

白鷺感覺後背發毛，他有點慌了，不停在內心呼喊。

【白鷺：玄鶴大爺？玄鶴！】

【玄鶴：叫魂兒呢！人早就不在那兒了，該幹嘛幹嘛去！】

聽這個口氣，玄鶴的心情似乎十分糟糕。

白鷺愣住了，而玄鶴過了一會兒，先開口打破沉默。

【玄鶴：抱歉，我不太舒服，不是故意的。】

他連「本大爺」的口頭禪都不說了。

白鷺抿了抿嘴。

玄鶴說他們共享視覺聽覺，白鷺也從來沒有深思過。可事實真的如此嗎？白鷺看見、聽見的，玄鶴也能看見聽見，可白鷺看不見的，比如今天這兩次跟蹤，玄鶴為什麼會知道？

如果是詳細了解之前，白鷺會自動給玄鶴找一個「時空系神武自帶的能力」來解釋。可玄鶴也明白的說過，時間系規則已經損毀，空間系規則用來構築源力空間，所以，他的偽神武，至少現階段已經不再附帶其他能力了。

如果這樣一想，其實一開始就有很大的破綻。

白鷺只有二階，黑翼是六階，階位差距這麼大，玄鶴為何能看到黑翼身上的規則？就算是神武，能夠發揮多大的力量，也得看主人的實力不是嗎？何況這只是一個偽神武而已。

前後矛盾，漏洞百出。

玄鶴一定有隱瞞起來的東西，至少，他們絕對不是共享視覺、聽覺這麼簡單。

而玄鶴也不知道是過於自信，還是根本沒想過圓謊，他明知道這樣下去一定會產生分歧，卻似乎沒有考慮過如何補救。

白鷺聽見自己的內心冷靜的對玄鶴囑咐。

【白鷺：那你休息吧，我先去巡邏了。】

他能修鍊，完全依賴於偽神武的力量。但他對偽神武的了解，卻只靠玄鶴的解說。那如果……

白鷺拒絕去想這個「如果」。

而玄鶴，他太了解白鷺了，也很清楚自己今晚的表現一定會引起白鷺的懷疑。可他現在沒有心情管這些小事。

他坐在軟榻上，半闔著眼，身後的場景隨著他的心情不停震顫，幾欲崩塌。

白鷺並不是沒有「看到」人，只是那人太快了，他在進入白鷺視野的那一瞬間便融入陰影中，讓白鷺產生一種「空無一人」的錯覺。

「他怎麼會在這裡！」玄鶴咬著牙，臉部肌肉不自覺的抖動，身後的建築終於堅持不住，轟然倒塌。

玄鶴一手捂臉，強行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過了好久，他才緩緩抬起手，神色緊繃，卻不再失態。

「黑翼之前沒有殺死他嗎？」玄鶴閉上眼睛，映入白鷺眼中的身影只有一瞬，但對玄鶴來說，這個身形他絕不會記錯！高大卻佝僂的身形，缺失的手足……

「等等！」玄鶴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的手腳是誰斬斷的？難道是黑翼？」

但很快玄鶴又否決了自己的猜測：「不對，不會是黑翼。他身上有「懲戒」痕迹，一定經歷過「審判」。「裁決者」不會在「懲戒」后私自增加罪罰，有「懲戒」印記就夠了。除非……「審判」的「律令」也有變動。」玄鶴漸漸冷靜下來，「不過，黑翼還沒強大到那種程度。修改「律令」最起碼也要有九階，黑翼不過才六階，做不到這一點。他的手腳跟黑翼無關。」

想到這裡，玄鶴的眉頭又緊緊皺起。

「黑翼在這裡，不會讓一個星盜混進來。既然光明正大的來了，那豈不是說明，他已經去過修羅彎，並且重新獲得了公民身份？」

「修羅彎最高只有六階，但就算遇到，也困不住他，不至於斷手斷足。七階上……七階上不會出手，除非有巨大的利益，或者他主動挑戰了七階上的權威。但這不可能，他區區一，還不夠資格，也不值得。」

玄鶴按著額心，想要捋順思路，可眼中的風暴卻無論如何壓抑不住。閉上眼，眼前就是那不甚清晰的，佝僂的身軀，還有缺失的手足。

「不應該啊，明明……一定還有什麼地方被我忽略了！」玄鶴將手指扌臿進頭髮里，良久，才抬起頭。「最好的辦法，是用時間規則去詳查他過去的時間節點，但白鷺的身體必然扛不住。」

他與白鷺不僅僅是共享視覺聽覺，實際上，應該共享，並且主動權大多數在玄鶴身上。他不能強行斷開這份聯繫，卻能屏蔽白鷺，使這份共享變成單向。

二階並不是不能感應周圍的情況，只是範圍有限，且如白鷺這樣自小生活優渥的人敏銳度不高而已。同樣，放在玄鶴身上，能夠獲取的信息就多得多。如果將身體完全交給玄鶴，那麼能夠一定程度利用規則的玄鶴甚至能用二階之軀，做出很多連六階都未必做得到的事。

但無論如何，總歸局限於白鷺的實力。規則的力量並非二階的軀體能夠駕馭，玄鶴能使用也不過佔了偽神武的便宜，但那也只是看些諸如年齡節點這類表象的東西。再想深入探查必然有反噬，即使對方只且完全不設防，白鷺也一樣會受內傷。

規則從來是一把雙刃劍，用得不好，自身甚至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如非必要，玄鶴不想傷害白鷺。

畢竟有一點，玄鶴並沒有欺騙白鷺。他和白鷺共享生命，如果白鷺有一天出了意外，玄鶴只會比白鷺更快消亡。

「太早了……」玄鶴看著自己的掌心，好久才輕聲呢喃：「但如果已經擁有了一個乾淨的身份，那他來白鷺身邊……似乎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