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亂世女子

公元1914(民國三年)

夏.

早.

息縣城，香艷樓內.

十一娘擦乾眼睛的眼淚，掃視著院子里的眾人.

「王員外讀書的樣子....真俊」.

「雷公子...來..品品這新釀的酒..」

十一娘尋著聲音看去，在不遠處的亭子右邊，閣樓上有個穿褐色衣服書生打扮的男子，右手端著一杯酒品嘗著，仰頭一飲而盡，身邊一位穿粉紅色衣服的女子正仰頭看著他喝酒.這一幕幕相親相愛的場景，在外人看來很難相信這裡是縣城有名的青樓.

「姑姑.....」

「姑姑.....」

只見兩位身穿艷麗旗袍的俊俏女子，在路中間，交頭接耳的絮叨著，看到姑姑滿臉不悅，急促的快步走來，看到姑姑一臉不悅，看來是遇到倒霉頭事，兩人很少識趣的立馬退到路邊，低頭彎腰屈腿，恭敬喊道.

「嗯.....」

姑姑聽到，一臉不悅的看著前方，很是不屑隨意應道.

姑姑身後還跟來一位年輕的丫鬟，看樣貌也就十四五歲，頭一直低著看著前方姑姑的後腳跟跟隨.

姑姑看到亭子外的十一娘在來回掃視著庭院，放慢了腳步仔細打量著十一娘，臉上不悅的表情緩緩消失，嘴角上揚露出微笑，向十一娘走來過去，

在前方的拐彎處，又遇到兩個年輕俊俏的姑娘，兩位姑娘看到姑姑緩緩落過，也主動退到路邊，主動喊了起來.

「姑姑好!」，

「姑姑好!」

姑姑聽到后，點點頭，微笑的回應道，

「嗯嗯....好!」

隨後眼睛上下打量著十一娘，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稱心如意的作品般，緩慢的走到她的跟前，停了下來，

兩人在珠串門帘外，互相打量著對方，好似兩個人在同一個世界里，

姑姑滿臉春光的看著十一娘，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十一娘，然後滿臉微笑的開口道.

「猜不透...」

十一娘聽到這話，面無表情的眨了眨眼，也不去搭理她.

姑姑抬頭盯著十一娘的表情又說道.

「實在猜不透...」

十一娘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向眼前的地面，不去看向姑姑，有些幽怨的開口道.

「姑姑有何猜不透的?」

姑姑看到十一娘終於搭理自己了，然後扭頭過去，低頭看向眼下的台階，一邊緩緩踏上台階，走向亭子，有些挑逗的說道.

「那個姓程的公子啊...」

十一娘聽到姑姑說的話，眼睛緊張的眨了好幾下，語氣有些著急，急忙開口解釋道.

「他不姓程!」

姑姑聽到十一娘有些著急關懷的語氣，停下上台階的腳步，心中想到，「難到十一娘對這個姓程的動了心?那可不成，你的初夜我要買個好價錢，不能便宜了哪個小子」.

姑姑抬起頭，停頓了片刻，好似想到了什麼，然後又看向腳下，想笑又忍住不笑，戲弄的開口迎合道.

「不姓程，不姓程，」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麼讓著自己，還迎合自己這樣說，一直目視前方的表情，扭頭看向了姑姑，順帶轉過身體，面對著姑姑.

姑姑看到十一娘，一直無視自己的眼神，終於扭過頭正眼看著自己說話了，又停下繼續登台階的腳步，抬起頭，也轉過身體，正對著十一娘，語重心長的說道.

「他能跟你十一娘這麼漂亮的女子，

同住一室，而且還能以禮相待」.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樣說，又很是不悅的扭過頭去，不看姑姑的眼睛，姑姑看到十一娘扭過頭不跟自己對視，向左歪去，耷拉著頭，很是懶散的繼續說道.

「除非是柳下惠再世了?」.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麼稱讚自己的心上人，猛的扭過頭來，十分不悅的對姑姑質問道.

「姑姑怎麼知道?」

姑姑看到十一娘十分不悅的表情和質問的語氣，很是有些不屑，心中想到，「為了一個男人，竟然這樣給我說話」，猛的甩過頭，看向階梯，用右手撥開眼前窗帘，向前走去，嘴角一咧，自信篤定的說道.

「這種事情看眼神就知道」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麼篤定的語氣，扭過頭眼神也尾隨姑姑的腳步而去，俯視著看向即將坐下的姑姑.

姑姑走進亭子，很自然的坐在凳子上，坐下后，雙腳很自然的向前移了小半步，抬頭仰視著看著十一娘，

兩個人被珠串門帘隔開，就這樣一個在串門帘隔內，一個在串門帘隔外，好似兩個人在不同一個世界里對話，

姑姑輕聲問道.

「你還是個姑娘......是吧?」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樣問，很是不悅的扭過頭去，有些惱怒的回道.

「是有又怎樣?」

姑姑身後的丫鬟，看到姑姑坐在凳子上，也很是有眼色，看看姑姑坐下，快速的從姑姑後面繞到姑姑右邊的桌子旁，趕緊從茶几里拿出了一隻粉紅色的汝窯杯子放到姑姑的右手邊，拿起茶几里的茶壺給姑姑倒了一杯茶，丫鬟好似有些緊張，不小心在桌子上倒灑幾滴茶水，

姑姑扭頭好似看到，也沒有做聲，看到杯子里倒滿了茶水，姑姑長出了一口氣，好似在用這種方式發泄對丫鬟毛手毛腳的不滿，丫鬟看到姑姑端起茶杯就把茶壺輕輕的放到姑姑右手邊的近旁，然後自己後退了一步站到旁邊，姑姑端起了茶杯，一邊慢慢的將茶杯送到自己嘴巴，一邊不急不慢的開口道.

「沒什麼」，

「沒有怎樣」，

「只要那個程.......」.

姑姑說到這裡，好像想到了什麼，停頓了下來，停下來即將送到口中的茶杯，懸停在唇邊，，眼珠在眼眶裡左右動了一下，立馬改口道.

「....那個小公子他不斷我的銀元」.

說罷，瞥了一眼十一娘，心中想到，「管他姓誰名誰，只要給銀元就成」，就把懸停在唇邊的茶杯送進自己的口中.

十一娘聽到這話，很是不悅，側著臉，心中罵道，「就知道你買我來是為了銀元!」，用眼角餘光盯著姑姑，身子側著對著姑姑，很是防備，表情中流露出鄙夷的眼色.

姑姑也不正眼看十一娘，一直看著手中的茶杯，把一飲而盡的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自己拿起手邊的茶壺，給自己倒起了茶，一邊懶散的開口道.

「他愛幹嘛幹嘛!」，

「不過呀」，

「我得提醒你一句」，

「他越對你以禮相待」，

「你越會對他印象深刻」.

說罷，姑姑又瞥了一眼十一娘的表情后，又看向了自己的茶杯.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些說詞，很是不屑，眼睛微合，好似在說些什麼，把頭扭了過去，望著地面.

姑姑在那邊繼續說道.

「他越是對你一指不動」.

十一娘聽到姑姑的說辭很是不耐煩的抬頭看向左邊的院子.

這時姑姑又端起一杯茶，停在嘴邊，開口道.

「你越忘不了他.....明白嗎?」

姑姑說完這些，把第二杯茶送到自己的口中，又一口飲盡，又自己慢慢倒起了茶水，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青樓女子最怕長情」，

「要想讓自己活得開心一點」

說完這些又端起了自己新倒的第三杯茶，又懸停在嘴邊，扭頭看向十一娘，眼睛盯著十一娘，聲音變得用力夾雜著嚴厲，開口說道.

「心裡頭別記著...那麼多事」

說罷姑姑又喝起了茶.

十一娘聽完姑姑說的這些話，眼睛低眉，很是神情的說道.

「恐怕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了」

十一娘說到情深處，眼皮輕輕的不自覺的眨了幾下，又開口道.

「而且他才是我活下去的意義」，

姑姑聽十一娘這樣說，表情頓時不悅，停下手中的茶杯，眼珠緩慢的轉了過來，在心中怒道，「出息，女人怎麼能是為了男人而活」，瞪向了十一娘那含情脈脈的眼睛.

瞪了片刻后，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扭過頭來，開口教訓道.

「活下去的意義」

姑姑嘴角輕哼了一聲，表情有點藐視的看著十一娘，停頓了幾秒后，看十一娘不說話，很是沉醉自己的感情，然後扭頭看向自己的茶杯，拿起茶壺緩緩的倒著茶水，一邊緩慢的開口道.

「哼....那我告訴你」

「姑姑我有很多去死的機會」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樣說，好似很是驚訝，心中說道，「你一個青樓的老鴇，要風得風，身後有打手和丫鬟，捨得去死，笑話」，又很是疑惑，扭頭看向不解姑姑，好像很是期待知道姑姑為什麼這樣說.

姑姑有點用力的把手中的茶壺放在桌子上，低眉用力的，堅定的說道.

「在這亂世....可我活下來了!」

姑姑說完這些好似有些放鬆，緩緩端起茶杯，慢慢抬頭看向院子的遠處，好像在回憶著自己的過往，自己當初淪落紅塵的艱苦求生的過往，平靜的開口道.

「從那兒以後我告訴自己」，

「這個世界上」，

「沒有一個人值得你為他而活!」.

姑姑說完這些，他眼中沒有喜色，沒有悲情，只有平靜，好似看淡了一切，緩緩扭頭看向十一娘，一邊把手中的水杯送到口中，一邊說道.

「活下去的意義」，

「就是為了你自己!」，

十一娘聽到姑姑這樣說，有些失望地輕微的搖了搖頭，扭頭看向院子，不再期望姑姑說的話，甚至有些孤傲，又不屑的開口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

姑姑聽十一娘這樣說，有些疑問和好奇看著十一娘，放下手中的杯子，緩緩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向十一娘，一邊開口道.

「有什麼不一樣?」

丫鬟看到姑姑站起身來，把茶壺隨意的擺放，走向十一娘，她很是有眼色的向前走到桌面，把茶壺移到合適的位置，然後又後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姑姑扒開珠串門帘，來到珠串門帘外，主動來到十一娘的面前，好似兩個人在同一個世界里對話，兩人站位成90度的角度.

姑姑低眉看著腳下，不去搭理姑姑，十一娘看著走過來的姑姑，雙手放在小腹前，很是防備的姿勢.

姑姑緩緩有些幽怨的開口質問道.

「誰生來就是妓女呀?」，

說罷好似放鬆的抬起眉頭掃視著院子，又厲聲質問道.

「誰生來就想當妓女呀?」，

說完這句，抬起了眉頭，眼睛睜大了好些，扭頭看向十一娘，面帶微笑的對她說道.

「你以前也是是大小姐.......對嗎?」

十一娘聽到姑姑提起自己的身世，眼睛直直的看著遠方，好似回憶起了什麼不語.

姑姑有些驕傲中透漏這不屑的開口道.

「可你想不想知道姑姑....我的....家世」，

「想當年這附近幾個縣城的大小人物見了我....」，

「恐怕也要叫我一聲」，

「大......小......姐」.

十一娘聽到姑姑有些孤傲和堅定的語氣，這縣城裡大小人物又是這樣的尊敬姑姑，她有些緊張的眨了眨眼睛，看向姑姑的眼睛，嘴唇微微動想是要問些什麼，姑姑看到她的表情，不等她開口，輕微的搖搖頭，嘆息了一聲，自己就先開口道.

「不過這是從前的事了」，

「跟現在也沒什麼關係了」，

說完這些停頓了片刻，抬起手指向最左邊的亭子里，一位肥頭大耳的穿著華麗的中年男，頭也向右歪斜著看向指去的方向，面帶微笑的開口道.

十一娘也看向姑姑指的方向.

「你看，你看到沒有......這個肥頭大耳的叫王員外，她控管了整個中原附近的鹽幫，家產萬貫，富可敵國，在這縣城裡有好幾家米糧油的鋪子，想娶多少妾室，不是由著他挑」.

然後兩人都扭頭對視著對方，姑姑開口道.

「他喜歡我們這兒翠翠姑娘，你知道為什麼嗎?」

聽到姑姑這樣問自己，十一娘滿臉疑惑的，眨了一下眼睛.

姑姑繼續說道.

「因為他年輕的時候和一個姑娘私奔了，因為他家的老太爺從中阻擾，沒有私奔成功，那個姑娘也不知生死，這個姑娘的名字就叫翠翠」，

十一娘目不轉睛的看著姑姑說話，自己一時竟然接不上來話.

說完這些又指向高處的閣樓，開口說道.

「你看那個，書生打扮的公子....姓雷」

十一娘從看向王員外的角度，轉向姑姑指引的位置.

姑姑緩緩道來.

「雷公子在大清時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十八歲便得了舉人，就是大清亡了，到了民國也在縣城裡任著重要的職位」，

說罷兩人有對視著說里起來.

姑姑看著十一娘滿臉的疑惑，開口道.

「他喜歡年長的女人」，

「這是為什麼呢?」，

問完這句姑姑又看向閣樓的雷公子，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是因為他的母親，就是他在中舉人那年過世的」，

十一娘聽完這些句立馬扭頭看向雷公子.

「從此之後他就棄文從商，繼承雷家產，整個信陽的米市......都.....被他控管」

姑姑說完這些，就扭頭看著十一娘微笑的問道.

「怎麼樣.......看出點門道來沒有」

十一娘聽到姑姑在問問自己，扭過頭來看向姑姑，不知該說什麼.

姑姑又開口道.

「為什麼那些男人，要不斷地獲得成功呢?」，

「他們想贏的女人」，

「那麼女人想獲得成功，在這亂世里生存下去......應該做些什麼呢」.

十一娘聽到姑姑問的這些問題一時更回答不上來，扭頭看向它處.

姑姑看到十一娘一直無語回答不出，自己自答道.

「那就是.......就是要不斷地獲得男人」，

姑姑看著十一娘有些獃滯的神情，嘴角一咧，開口道，

「那個王員外家就有很多田產，你母親安葬的風水寶地，看我怎麼從王員外那裡給你淘來....」

姑姑說罷，一邊微笑的說著，一邊踏下樓梯離開亭子，邁著自信的步伐，向前走去，亭子里的丫鬟看到姑姑走來，自己也從亭子里出來，緊跟而跟去，而是十一娘一直看著姑姑遠離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十一娘聽到姑姑要從王員外手裡給自己母親淘來安葬之地，雙眼不住的顫動著，遲遲的說不出話來.

姑姑走向王員外，還沒走到就揮起右手，喊道.

「嗨...員外......啊......好久不見了......」

王員外聽到姑姑的聲音，看到姑姑走來，立馬站了起來，笑道.

「姑姑好......哈哈......」，

「哎喲......詩情畫意......呀」，

「是呀.......」

十一娘看著這一幕，眼睛不停的微微顫動著，不知在想些什麼，久久站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