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坎兒（三）
家分成這樣，張桂芬也只能忍了，到了種地的時候，她才更生氣，好傢夥，他們的地夾在老大跟老二中間，老大家不要臉，佔了她家兩壟地，老二家更不要臉，不但佔了她家兩壟地，連隴口都修在他們地里，澆地的時候，啥時候隴口跑了水，都是從他們地里挖土擋隴口，把張秀芬氣的只哭，要跟老大老二家說道說道，馬建強就立馬躥出來，一巴掌把她打回去了，她就覺得很奇怪，為啥他們被老大老二欺負成這樣，馬建強就一點也不生氣，他娘一句話，說啥就是啥。
結婚頭三年，張桂芬一直以為，分房子跟種地，是讓她最生氣的事，後來生了馬大軍，她才知道，啥是最生氣的，李立春一看馬大軍跟張桂芬長的一模一樣，月子里一天也沒有伺候她，氣的張桂芬差點回奶，跟馬建強吵吵，馬家強還特別向著他娘，說他娘還生氣哩，倆孫女倆孫子都長得好好的，又添一個孫女，本來是高興事，長得跟面盆一樣，他娘能不生氣嗎？這還不算，李立春還不讓馬大軍叫她奶奶，孩子都不知道為啥，問的她只流淚，也不知道該咋說。馬大軍問她爹，把馬建強問急了，馬建強直接說，還不是因為你長得難看，馬大軍嚇壞了，哭的山響，那一次，寒了張桂芬的心，跟馬建強打了一打架，幾天都沒有跟馬建強說話，他們老馬家太欺負人了，她長成這樣，起碼她爹娘，她哥哥姐姐從來都沒有說過她，馬建強是馬大軍的親爹，他這樣說，張桂芬不幹。
日子窮，吃喝都不夠，在家裡還受氣，孩子也不招人待見，張桂芬覺得日子太難了，回家哭了多少回，也沒有用，還得回來過，她娘每回都勸她，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都一樣，熬吧，熬著熬著，日子就過去了。
張桂芬也知道，沒有啥辦法，只能咬著后槽牙，熬。
多少個不痛快的日子，張桂芬睡不著，躺在床上想，熬到李立春老了，不竄竄著馬建強跟她打架，孩子大了，自己說話算數了，敢情就好了。
張桂芬熬著，熬到馬大軍能離手的時候，懷上了老二，兩口子高興了沒幾天，馬建強突然吐血了，把全家人嚇的不輕，跑了老遠的道，到縣城一檢查，是肺結核，而且很嚴重，當時縣醫院的醫生就說治好的機會不大，給開了許多葯，讓回家吃，還給開了針，讓在家找人打針，打完針，再來醫院檢查，一共去醫院了兩次，馬建強就不行了，張桂芬哭的死去活來，她才二十五歲，一個孩子才兩歲多，肚裡還有一個，男人沒有了，天都塌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呢！
張秀芬哭的孩子差點掉了，也是無濟於事，事實就是這樣，絲毫不會因為人的悲痛有絲毫的改變。
馬建強一走，李立春對張桂芬的態度急劇而下，原來李立春雖然對她挑三揀四的，時不時的罵幾句，橫挑鼻子豎挑眼，好歹偶爾還給個勉強的笑模樣，馬建強一走，李立春看張桂芬的眼神跟仇人一樣，一句話都沒有給她說過，老大和老二兩家子也是，一個院里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們也裝著沒有看見她們娘倆，村裡對這個事兒，說啥的都有，時不時有一兩句傳到張桂芬的耳朵里，弄的張桂芬心裡特別含糊，整天過的膽戰心驚的，生怕她婆婆跟兩個大伯子憋著壞，想把她們娘倆攆走。
張桂芬熬的心驚肉跳的，幾個月過去了，雖然老馬家一家子不搭理她們娘倆，好在沒有說啥，張桂芬的心也漸漸放鬆下來，心想敢情是馬建強剛走，老馬家的人跟她一樣，
是心裡難受，慢慢的，也就好了，特別是要生之前，李立春啥也沒有說，就拿了十個雞蛋，給劉嬸子送了過去，劉嬸子最是熱心腸，拿了雞蛋，馬上來了張桂芬這裡，告訴張桂芬，踏實等著生吧，她婆婆還是顧他們這一頭的，讓她以後嘴上好使點，看老大老二媳婦，多會巴結婆婆，有點啥好處，她婆婆都給了老大老二屋裡了，張桂芬使勁點點頭，覺得日子還是有點熬頭。
馬建強得病的時候，家裡攢的那幾十塊錢，花了個凈光，-還從老大家借了五塊錢，從老二家借了五塊錢，李立春本來要出十塊錢，一看兒子實在不行了，其實花錢再吃藥也沒有用，就沒有給，等馬建強去了，給了管事的十塊錢，說的明明白白，算是張桂芬借的，以後要還，這件事，又氣的張桂芬哭了兩天，黃花花好勸歹勸，才勸住閨女。
馬建強生生病，辦辦白事，家裡就只剩下一屁股債了，瓮裡邊就剩一百來斤兒玉米棒子，連收小麥的時候都熬不到，晚飯的時候，黃花花打了一鍋玉米糊糊，熱了兩個玉米餑餑，等馬大軍睡了，黃花花從鍋里拿出倆雞蛋，撥了皮，小聲說：「桂芬，吃倆雞蛋。」
「吃一個吧，那個讓大軍吃吧，大軍老長時間沒有吃過雞蛋了。」張桂芬接了一個，說，黃花花說：「別傻了，孩子，以後大軍二軍指望著你哩，你趕緊吃了，壯壯實實，孩子們才有盼頭。」
「吃一個就夠了。」張桂芬捨不得都吃了，說。家裡有三隻老母雞，沒有糧食喂，自己在野地里刨食兒，夏天秋天還好，老母雞能吃飽，一天至少能下倆雞蛋，冬天刨不到食兒，雞肚裡沒有食兒，沒有餓死就不賴了，隔三差五才下一個雞蛋，小的可憐，馬建強生病後，醫生讓吃好點，至少每天有倆雞蛋，倆雞蛋，根本湊不上，一天吃一個，還是跟她婆婆和兩個伯子借的，借了多少個，老馬家的這幾個人記得特別清楚，李立春四十三個，大伯子二十二個，二伯子十七個，都得還上，現在房頂上吊著的這些雞蛋，是她哥哥跟姐姐給湊的，六十個，娘來的時候，挎著籃子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