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考試（四）
張桂芬說著，用草紙擦了幾下黑青色滲著血的膝蓋，把草紙放在一邊，說：「肖老師，二軍考上了，是吧，挺好，剛才大軍跟俺們都說了，二軍可高興哩，孩子高興，老師也高興，俺也高興，那就讓二軍上吧，剛才俺還給了大軍一毛錢，讓她帶著她妹妹去小賣鋪裡邊買瓜子了，倆孩子高興哩跟過年一樣。肖老師，啥時候開學，俺讓大軍去送她，俺再給二軍買輛舊自行車，每天去接送她妹妹。」
「太好了，大軍她娘，你這樣說，俺們就放心了，咋買輛舊自行車，要是錢兒上不富裕，俺們能先給墊點。」肖老師說，張桂芬連忙搖頭，笑著說：「不是不是，倆小孩子，誰敢讓他們騎新自行車呀，萬一丟了，心疼死個人兒。」
「是，是，那給孩子準備準備吧，大軍她娘，這考上初中，是光彩事兒，俺們都覺得臉上有光呀，開學那天，俺領著大軍二軍過去，認認道。」肖老師說，張桂芬點點頭，說：「光彩光彩，俺去鄉里賣過魚，俺知道在哪裡，不用麻煩老師了。」
「還是俺去吧，還得辦點手續啥哩。」肖老師說，張桂芬說：「好，那開學前，俺把二軍的學費給送過去，現在想想，俺們這也不賴，等二軍上三年，考不上高中，也大了，正好也能幹活了。」
「還是考上高中好！」肖老師一聽，心裡一咯噔，覺得有點彆扭，張桂芬不在意地點點頭，說：「俺可聽說了，考上高中，那就跟原來考上舉人一樣，出個舉人，哪有這麼容易哩！」
「哎呀，大軍她娘，這是啥年代了？你聽誰說哩？1983年了，新中國多少年了，那都是啥時候的勞什子了，現在都九年義務教育了，多好的時候！大軍她娘，村裡不是有人家裡有收音機，你也去聽聽新聞，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是啥樣子的，不能只瞅著鼻子下面這塊地方。」肖老師都被氣笑了，說，張桂芬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俺聽俺娘說哩，俺娘不懂。」
「大軍她娘，你可得多聽聽廣播，光顧著掙錢不行！」肖老師說，突然腦子一動，說：「你要想多掙錢，也得聽聽廣播，看看人家都是咋掙錢哩，人家廣播裡面，那都是最先進的辦法兒，凈是些新鮮玩意，可長見識了。」
「啥，廣播這麼好，還教人掙錢哩？」張桂芬一下瞪圓了小綠豆眼兒，肖老師點點頭，說：「那可不！」
「那俺有空了，也去聽聽，俺還以為，都是些新聞哩。」張桂芬說。
「行，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你看你這麼忙，二軍在校里有啥事兒，讓二軍去找俺，俺教給她咋弄。」肖老師說，張桂芬連忙點頭，說：「好好，那敢情好了，這上學的事情，俺是一點也不懂，以後要麻煩肖老師了，這樣，肖老師，還有魚哩，抄一碗唄。」
張桂芬說著，就去拿碗，肖老師邊說著不要，趕緊出門了，別看張桂芬摔的腿疼，手腳還是那麼麻利，飛快地抄了一碗魚，小跑著就追上了肖老師，硬把魚塞給了肖老師，肖老師說：「看看，來一會弄一碗魚，這叫啥事哩！」
「哎呀，可不能說這客氣話，肖老師，天黑，慢點走！」張桂芬追著肖老師，送了兩道巷子，才回來，在暗淡的月光下，看見自己倆閨女，晃晃悠悠地往家裡走，她緊走了幾步，說：「你倆幹啥哩，買個瓜子，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來，肖老師來了，說完話，都走了。」
「娘，給你！」馬大軍從兜里抓出來一下把瓜子，遞到張桂芬跟前，
張桂芬說：「俺不吃，你們吃吧！」
「娘，吃吧，俺們這都是分清楚哩，你要不吃，俺們倆還得分一回。」馬大軍說著，把瓜子塞到了張桂芬的兜里，又抓了一把，塞到張桂芬兜里，馬二軍趕緊去馬大軍的兜里摸了摸，裡面沒有了，才把手拿出來，馬大軍在黑夜裡用小眼睛瞪了妹妹一眼，說：「咋？你還以為俺留了幾個。」
「嗯！俺得檢查檢查。」馬二軍也不客氣，說。
「你們這是咋分的？」張桂芬被這倆饞閨女逗笑了，說。
「俺們買了一毛錢的瓜子，數清楚一共多少個，分了三堆堆兒，咱們一人一百三十六個瓜子，本來多了一個，-小個子又給了俺們倆，就正好了。」馬大軍說，馬二軍點點頭，說：「嗯，又給了俺們倆瓜子，要不還不好分哩。」
「你倆在小賣部數的，小個子不笑話你們倆呀！」張桂芬心裡覺得熱乎乎的，孩子大了，就是懂事了，有了好吃的，還知道給自己吃點。
小個子的原名叫馬創新，得了侏儒症，長到一米二就不長了，三十多了也沒有說上個媳婦，也幹不了力氣活，就在村裡開了個小賣部，這幾年，眼瞅著大家的日子比以前強了，小賣部的生意也比以前好了些，小個子日子過的也不賴，沒有人買東西的時候，他就坐在小賣部的門口，誰從門口過，他就跟誰打招呼，整天笑呵呵的，人緣還不賴，特別是小孩子，都很喜歡他。
「小個子沒有笑話俺們，俺們每次買了瓜子，都在小賣部數清楚，這次還是小個子說，俺們一共三口人，咋每次分兩堆堆兒，俺們才想起來，以後買了東西，都分三堆堆兒，咱們一起吃，這多好，全家人都高興了。」馬大軍說，張桂芬磕著瓜子，說：「嗯，挺好，俺也願意磕瓜子，這瓜子多香呀，要是天天有瓜子吃，該多好。」
「娘，那咱們也開個小賣部唄，小賣部多少好吃的呀，有瓜子有糖，還有麻花子江米條子，都是好吃哩，娘，小賣部現在還有玻璃瓶裝的水果罐頭哩，是小個子剛從縣城進的新鮮玩意兒，一塊錢一瓶！」馬大軍羨慕的小眼閃閃發光，在暗淡的月光下都能看清楚，馬二軍用力地點點頭，伸出一根手指頭，篤定地說：「一塊錢一瓶，可好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