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湖裡的遐想
1991年,我出生在廣東C市的一個偏遠小山村。
初中之前,我幾乎一步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
只是偶爾,也許一年一次,也許一年兩次,才因為會開車的堂哥需要人陪到過鎮上,最遠的是到過鄰鎮吧。
高中,我在縣城讀書,離家五十多公里,坐中巴車大約一小時。那是唯一的一輛從村子開往縣城的中巴車,是私人的,性質類似於城市的公交車。在學校內宿的我,差不多是一個月回一次家。
回家幹嘛?自然是向父母要伙食費。
現在的學生,為了中考,壓力很多,我當時參考,可以說是毫無壓力的。我沒有擔心,沒有憂慮,相反,還有點小興奮。因為考場不在本校,在校名以鎮名命名的學校。在別校參加考試,這在我的人生中是第一次。
出乎意料,我輕輕鬆鬆地就考上了省重點高中。
進了高中,到了教室,班主任還私下告訴我:你的入學考試成績班級前五名,要當一名班幹部,幫老師的忙啊。
然後,高一時,我就當了一學期副班長,但第二學期就沒當了,也許是因為班主任看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問,而且上課也不認真學習還染上看小說的惡習吧。
是的,一到高中,我很快就變了。
我記得,學校對面有一家小書店,裡面沒有一本經典文學名著,沒有什麼《紅樓夢》,沒有什麼《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沒有什麼《小王子》,只有言情小說和武俠小說等雜書閑書吧。言情小說應該是女生比較愛看,我喜歡的是武俠小說,還有玄幻小說,修真小說。
你可以買下來,也可以租。
這種書,看完一遍,幾乎不可能再看第二遍的,沒有誰會傻到把它買下來。我常常租來看。
從此,便陷入了惡性循環。第一次高考,毫無疑問地落榜了。
一眨眼,從學校畢業出來工作已經好幾年了。
這幾年,我也是東奔西跑,去過很多學校當老師。不過,多半是呆了一個學期就走了。直到2014年,我進入朝輝學校,一呆就是兩年。我發現,無論哪個市的哪個私立學校,總體情況都差不多吧。像我這種只有大專文憑的人,要找工資待遇好的學校不容易,便決定先安定下來,不再辭職,不再瞎跑了。
日子還算平靜地過去了,但骨子裡其實一直不滿意這樣的生活。
我一直覺得我想要過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我覺得我現在所過的生活,所做的事,沒有一件是有意義的。
我想要做點有意義的事,想要過有意義的生活,想要擁有有意義的人生。
曾看過一部電視劇,好像叫《垂直打擊》,裡面有一個王寶強主演的士兵叫許三多吧。他在裡面一臉傻相地說過:有意義的生活就是好好過日子,好好過日子就是有意義的生活。這種回答,看似有道理,其實說了等於沒說。我自然沒有滿意這種回答。
有一句話說:人吃喝是為了活著,但人活著並不是為了吃喝。這句話有道理,但沒有具體告訴我們該怎麼做。
韓寒拍了一部電影,好像叫《後會無期》吧,它有一句經典台詞:懂得了很多道理,還是沒有過好這一生。
是啊,道理,人人都懂得很多,但有幾個人真正過好了自己的人生呢?
我該怎麼度過自己的人生呢?
我想要找到一種文字,想要找到一種詩,人們讀了它,會感到溫暖,
會感到充實,心靈會寧靜,思想會超越。
我一直在尋找。
但我一直沒有找到。
現在年齡大了,成了剩男了,所要面對的問題越來越多。
有人說:你不逼逼自己,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於是,我逼自己寫小說,每天寫5000字。
我已經堅持了十五天,堅持到二十天,就完成目標了。但我不知道這樣的小說,這樣的文字有沒有意義,大眾喜不喜歡,讀者願不願意讀。讀完了,會產生共鳴嗎?會有各種感想嗎?有所思有所得嗎?有沒有人,過著跟我差不多的生活?
我認識一位文友,他自己開了一個微信公眾號,我打算把這部小說修改好后,發給他,在他的公眾號上連載,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不知道他覺得我這部小說有沒有連載的價值?
今天已經是2017年的正月初三。
上午醒來已經十一點多,真不敢相信時間過得這麼快,一醒來就半天了。儘管這麼晚了,我還是不想起床,還想睡覺。第一次有了不想碼字的想法。覺得有點累。是心累。計劃開始前,「創作」的動力非常強大,恨不得一天就寫完十萬字。幾天後就開始鬆懈,越到後面,越鬆懈。
生活中,常常聽到人說,堅持就是勝利。沒錯,堅持會贏得勝利,但沒幾個人能真正地堅持下去。就拿我來說,如果按計劃,我堅持每天碼字看書,一個寒假下來,我肯定有收穫,有進步。但無奈,這幾天,碰都沒碰一下書,更別說靜下心來好好閱讀。
關於堅持的好處,我想我是懂得比較多也比較深的人。
讀大學時,我養成了每天跑步半小時以上的習慣,結果大一下學期,我參加學院的運動會,拿到了五千米跑步第二名。
一直體質都不好的我,因為堅持跑步,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體力和耐力都越來越好。這就是堅持的好處。
水滴石穿是一種堅持。繩鋸木斷是一種堅持。冰凍三尺也是一種堅持。
起來以後,我一邊煮水,一邊上廁所。等我從廁所出來,水已經開了。我就用這些開水刷牙洗臉。當然了,都兌了冷水,成了溫水。早餐時間已經過了,直接吃午餐。我給自己煮了一鍋紅豆粥。我唯一的擔心是,葛醫生給我開的葯,是一日三次。現在錯過了早餐時間,也就是錯過了第一次吃藥的時候,一天便只能吃兩次了,怎麼辦?會有大影響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寫完了五千字,我一直看《大長今》。電視劇差不多看完了,劇中的「壞人」已經得到了懲罰,吳兼護被流放了,崔尚宮墜崖。等等。
下午五點,我穿戴好后出去一趟。
走進萬和超市,穿過水果區,我到了豬肉區。我看到今天所賣排骨都比較小塊,是平時的一半大,為什麼呢?我沒有問,也搞不懂,不過,我挑了好幾塊。售貨員幫忙砍好,再過稱。我接過袋子,看到是18元。感覺買多了。
往前走是海鮮區,賣各種魚。
我直接走到下一區:蔬菜區。生活在廣東的人,不吃青菜是不行的,為了身體好,我決定買點青菜。
說到青菜,我年三十那天買的很多都還放在租房裡,幾天來沒碰一下,因為不是吃速食麵就是外面吃,估計已經爛掉了。我覺得我是個不會持家的人。常常買下不需要的東西,然後就浪費了。
不過,我還是又買了一些青菜,打算炒好后,當下粥菜。
超市裡的一切都亮閃閃的,看上去賞心悅目。經過糖果區,我又停下來買了十塊錢就是那幾個小屁孩特別喜歡吃的泡吧熊仔蛋糕。
到收銀台結賬時,我又看到了那個女學生。她讀八年級時,也就是前年,我教她語文。沒想到,穿上平常的衣服,即沒有穿校服,看上去她變漂亮了。已經長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估計她是來打寒假工的。她應該在讀技校吧。我沒有跟她相認,為了避免尷尬,我走向另一個收銀台。
現在的我,又黑又瘦又老,不敢見到任何熟人,生怕別人會想:咦,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一下子衰老好多啊。
之前,我總是嘲笑身邊的女生,那麼怕曬太陽。比如出去招生時,那些女老師都做了各種防晒措施。現在的我慢慢懂了。我自己也開始怕曬太陽。因為太陽會把人晒黑,而對男生來說,臉白白的會更帥氣,對男生來說會更好看。
我們都擔心變醜。
我們的信心都來自好看的臉。
我覺得這是一種悲哀,但改變不了,這也是一種事實。
當我在鏡子里看到一張年輕帥氣的臉,心情會瞬間變好,見任何人都不怕,如果相反,看到的是一張粗鄙猥瑣的臉,我便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想見任何人,更怕見到喜歡的人。
這時,自卑到了極致。
我知道,這不正常,不正確。正確的應該是我們信心來自修養和氣質。而這些可以靠多讀書進行培育和完善。畢竟,人總是要老去的。靠臉,始終是靠不住的。
回到租房,我一邊看《大長今》,一邊煲了一鍋排骨粥。
吃完排骨粥,差不多六點半了,按計劃,我穿好鞋襪,關了電腦,關了電源,鎖好門,要外出一趟。
剛到樓下,黑暗中突然竄出一個影子,原來是謝杉的狗。見到我,它高興得又是搖頭又是搖身子又是搖尾巴。看到它那種高興勁兒,我瞬間就被感染了,情不自禁就蹲下身子,摸摸它的頭。它更開心了,溫順得低下身子給我摸摸頭。也伸出濕熱柔軟的舌頭,舔我的手。
我起來,繼續走,它在後面跟著。快走到五棟,我停下來,望著它,跟它揮手,對它說:「回家去吧,別跟來了。」
它好像真的聽懂了,立馬就止步了。
我感慨萬千。我想到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只是給它吃過幾小塊火腿腸,它就用這麼隆重的儀式迎接我。人跟它相比,實在應該慚愧。我們人真要好好學學什麼叫感恩。
懷著愉快的心情,我走出外居中心。再走幾步,就到了公交站台。有七八個人等在那裡,等公交車,為了避免遇到熟人。我盡量離得遠一點。
我掏出錢包,找莞城通,坐公交車用的卡。不小心,錢包里的幾個硬幣掉到地上了,發出清脆的叮噹聲。我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個一個撿拾。有三個一毛的,一個五毛的。等我撿回它們放進錢包,公交車就來了。我走上公交車,拿卡在感應區滴了一下,就坐到最後排靠窗的位置。
窗戶是半開的,我雙手趴在前排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夜景。已經很久沒坐過公交車的我,本想好好感覺一下,卻發現自己好睏,都快睜不開眼睛了。在車子的一搖一晃中,我便打起盹來。
直到車上廣播:下一站是XX市場,請要下車的乘客坐好準備。我才清醒過來。
下了車,往回走二十米,再左拐直走,大概五百米后,就到了目的地。
從大門進去,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新建不久的拈花寺。裡面不知道建成什麼樣子,我沒進去過。走五十米石板路后,就可以看到湖了。我趴在石欄杆上,思緒萬千。右邊一排不知名的樹,都穿著燈衣,閃閃發光,漂亮極了。樹下是一壇盛開的小花,密密麻麻,挨挨擠擠,有的是粉紅,有的是紫紅。
右邊停著一輛雙人自行車,一對年輕男女坐在上面,估計是情侶。若隱若現的,從四周還飄來淡淡的音樂聲,說話話,汽笛聲。但這些都好像離我很遠。我是置身世外的人。
一大片黑色的波浪在風中涌動,又寂然無聲,沒有掀天的海浪,沒有海浪的怒吼。
我想到了永恆。
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呢?除了時間,應該沒有了吧。連太陽,總有一天,都是要爆炸的。夫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萬物之逆旅也。我想到了這句話。是啊,我們人,活在這個世界,遲早會死去。一旦死去,彷彿就什麼都沒有了。就像我的爺爺奶奶,他們躺在陰暗冰冷的地下,再也吹不到我此時吹到的風,再也看不到我此時看到的燈,再也無法感知這個世界的「光怪陸離」。因為他們已經去世。
我們誰都逃不掉,躲不開,終究是要死亡的。那麼,為什麼要計較那麼多呢?追什麼名逐什麼利呢?該放下的有什麼放不下去呢?該珍惜的是不是要好好珍惜呢?喜歡小青,喜歡一個未成年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師生戀又怎樣呢?
我感到了悲傷,眼角酸酸的,孤獨如斯,好想哭。
轉念又想,也許,除了時光,這湖中的水,不,地球上的水,應該可以永恆吧。它蒸發,變成雲,變成霧,最後還會變成水,不管是變成雨水,還是露水,總之是變成水吧。它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呢?它能不能永恆呢?
我擔心晚了,會坐不到公交車,再走幾步就往回走了。
回來的路上,中途上來一個面目漂亮身材特好的女孩,年齡不會超過二十。她一上來,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尤其是男人,包括我……。一頭飄逸的長發,烏黑有亮澤,柔順又富有生機。瓜子臉,櫻桃嘴,睫毛彎彎,雙眼清澈如洗,機靈動人。
我想問的是:妹子,冬風呼嘯,夜涼如冰,你不冷嗎?
我想到了一句歇後語:冬天裡穿裙子,既美麗,又動(凍)人。
果然如此。
在萬和超市對面的公交站下車,往前走幾步,就到了中新廣場,邊上有一個小賣攤,老闆通過擴音器播放同一句話:樣樣十元,件件十元,全部十元,一律十元……
我看中了一個鬧鐘,它的樣子像一隻可愛的小貓咪。我想買下它,當作開學禮物送給小青。但是,一來擔心它的質量不好。二來擔心小青不會要(也許她已經轉學了,我可能根本就見不到她了),三來寓意好像也不好,送鍾,諧音送終啊。
在進外居中心之前,我突然想吃香蕉,決定去萬和超市後面走走看看有沒有人賣。
百米小街的大部分小攤都關門了,漆黑一片,冷清一片,路人很少。我在盡頭處看到了一輛小貨車,在賣紅提。黑板上寫著:6元一斤。我在再前面一點的一間水果店買了兩斤香蕉,回來在這裡又買了7元紅提。
買紅提之前,我問老闆:「你的葡萄(紅提)新鮮嗎?」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嘗一顆吧。」等我嘗完,決定買一串了。我又問:「你這裡的稱準不準?」
有點胖的中年男子老闆扯開一塊紙皮,給我看擺在最裡面的幾個空箱子,說:「當然准了,我去年就在這裡賣過,我是來處理存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