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外界而來
今天的月亮很圓,十分的圓。
嗯……同時,也很亮。
亮到我沒有開燈,也能看清楚房間里的情況。
慘狀吧。
——我看著眼前的身影。
它是那樣的不可思議,以至於我一時間忘記了這羸弱身體帶來的痛苦。
它有著像是人型的身體,穿戴著純白,嚴實的衣物和面具……嗯……面具上的那個字……是中文?
它是仙人嗎?可是仙人應該是……怎麼說呢,更加優雅,更加輕盈的感覺,而不是躺在被它砸碎的窗戶玻璃堆里。
它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用像是分不清男女的電子合成音的聲音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但是它話語的意思我卻能確實的在腦海中理解。
它也許就這麼從天而降,飛到了我的客廳里,像是狼狽地摔下來似的。
我覺得比起仙人,它更像是外星人。
但是接下來它說的話,卻讓我覺得它是一位神明。
一位死神。
「不知道叫什麼的娃兒,我長話短說,你的生命還剩下整一個月。」
————————
從卧室走出的年輕女性……應該說是一位年齡十六歲的少女,她並沒有因為這一宣言感到恐慌,她的臉上帶著的只是出現了一分早有預感的瞭然和對自己將要逝去的落寞。
數年前的一場意外導致的家電失火中,她和父母幸運的被消防員救出。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時,卻聽到父母的爭吵,火災導致的財產損失使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分崩離析。跟著母親離開了父親后,母親找到了新的心上人,而為了和新爸爸的生活,母親為她租下了一間便宜公寓,讓她獨自在那裡生活。而那一場火災給她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令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一天比一天消瘦,如今,一米六二的少女只剩下三十一公斤的體重。
她自己也能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
而今夜,隨著一聲玻璃破碎的巨響,她那不久遠的生命或許將要迎來一些改變。
————————
「火災後遺症?」
「啊!是……」
回過神來,少女才意識到此時有一個至少至少也是一個陌生人的東西非法入侵了自己的家,開始對這個天外來客感到不知所措。
只能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房門。
就算要死,她也不想這樣被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傷害。
只是,反鎖房門並不能對它的聲音產生一絲一毫的阻礙,也不能讓自己腦海中的理解停止。
「我不是問你。」
「好的……」
看著簡約風格的木門,它就像是在打量著那後面黑色長發的瘦弱少女,白色的人形撐著地板站了起來,拍了拍掛在衣服上的玻璃碎片,從外套的內部口袋裡拿出一本筆記本翻了起來。
「嗯……火災後遺症。」
「是……」
聽著對方的自言自語,少女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同時反射性的回答著。
回答者一些自己平日里不會聽到的【別人的聲音】。
白色的人形把筆記本放回口袋,再次像是透過木門仔細打量少女一般地看著。
也許,只能說是【把面具上的字朝向那邊】。
「我叫grave,你可以叫我墳某,我是來陪你度過餘生的,雖然我想你應該會對此感到不信任或者反感,但是這並不是你能決定的,這麼說你明白嗎。」
度過餘生。
要被強制的和這個東西相處它說的一個月嗎?
該不該報警……
這種情節在虛擬作品里倒是很王道,但是發生在現實……
不對,這裡也許該先穩住它……
這種事偏偏發生在我身上……不對,又理所當然的發生在我身上嗎……
「……嗯……大概明白,那我該怎麼做?」
少女把後腦勺靠在門上,試探著問。
「嗯……變相來看,你是我的【服務】目標,你可以提出希望我做的事,在能力和職責範圍內,我會盡量實現你的意願。」
實現意願……你還能讓我恢復健康不成……
算了,就看看你這死神能做什麼吧……
少女打開房門,探出一個腦袋。
「那……可以幫我把窗戶修好嗎,不然明天房東會找我的麻煩……」
「嗯。」
「——」
少女並沒有眨眼,她可以對自己發誓。
但是,在白色的身影發出【嗯】的音節的瞬間,那已經碎裂一地的玻璃,損壞的牆壁,不知道以什麼原理,什麼方式,什麼時候的,悄無聲息地恢復了原樣。
——。
什麼?
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死神也是神嗎?不對,它……
它不是裝神弄鬼的嗎……
那……
「……冒昧的問一下,您擁有超能力之類的力量嗎?」
「可以這麼理解。」
少女吞了一下口水。
要問嗎……
要問……一定要問……
我想要健康的身體啊。
我想要健康的生活啊。
「那……您可以把我的後遺症治好嗎……應該不行吧,不然您也不會說出我還有一個月好活的……」
「如你所願。」
誒?
「誒?」
少女看著把雙手背在身後的身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原本已經皮包骨的身體同樣沒有任何前兆的變成了健康光澤飽滿的肉體。
——就像是如果自己沒有得病的話,自己應該有的身體一樣。
「我……這……」
不可能。
但是……
……真的嗎?
少女愣住了。
她看過小說,各種類型的都有看過,那些神跡,超能力,特殊能量,幻想科學等,她都有一定的幻想過。
但是此時發生的,卻仍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看不見過程,不能理解原因,但是就這麼發生了。
——跳過那些幻想地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的病好了……?」
我能健康的活下去了?
幸福的……人生?
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抖,許些的激動開始在那之中出現。
然而,這許些的激動立刻被一句話輕描淡寫地澆滅。
「也許我該提醒你一句,即使如此,你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健康,失去了困擾你的病痛,然而你仍然只有一個月的壽命而已。」
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就像是這個白色的身影並不關心她的死活。
說的也是。
要是這麼簡單就能處理,它又何必來提醒自己死期呢。
不過到底來,哪怕是父母親戚,以前的朋友,也沒有一個關心她的死活的,對這個陌生人而言這似乎才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如果自己的病已經好了,那自己又為什麼會死?
少女陷入了思考。
「……」
「……」
白色的人形並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許久,少女只能得出自己大限將至,將要有陰差死神要帶她走的結論。
而得出答案后,少女只是落寞了一會,然後看了看掛在客廳的時鐘。
凌晨04:22。
並不困。
前所未有的精神,以及匪夷所思的白色身影讓她十分的精神。
也許這本來就在夢裡?
唔……要是做夢,自己一直以來也只會做一些噩夢而已。
只是,面對這個似乎只會接收,反饋的身影,少女也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對話。
也許……我該等明天太陽出來再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
「那個……我暫時沒有什麼願望了,我可以繼續去睡覺嗎?」
少女試探著問。
「嗯,這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幹涉,不需要事事向我確認。」
白色的身影沒有遲疑地回應。
「那……那你呢?」
「如果你願意讓我呆在這裡,那我想借沙發用一用,如果不願意,我可以去其他地方,不過為了執行陪伴的工作,我不會離你太遠。」
「……」
這個自稱墳某的存在,給少女一種感覺,彷彿他並不是生物,而是隨著指令或者對話來產生反應的某種東西……
某種……機械一樣。
但是它是什麼也好,它剛才幫自己治好了醫院短時間,低代價下治不好的病,而她現在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有力,舒適。
正如它所說的一般。
呼吸順暢,活動不吃力,頭暈目眩不再出現,反胃的感覺也無影無蹤。
——也許哪怕再看到火,也不會覺得恐懼。
也許……該對它尊重一些……
「好……好的,你……不對,您請隨意使用。」
她此時,對這個相見不過數分鐘的,陌生的存在,墳某,已經抱有十分的信任。
————————
凌晨05:03。
聽著卧室里安穩的呼吸聲,墳某靠在廉價而談不上柔軟的沙發上看著手裡的筆記。
「這個世界不老實。」
「明明允許我使用【二級】的力量,卻告訴我虛假的信息。」
「但是同時我又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個世界要把一個只有【一級】的小孩這樣為難,以至於……」
「——要用【世界意志】來殺她?」
「簡直就像是,整個世界的誕生只是為了折磨這個小孩一樣。」
「……」
「世界意志……」
墳某抬起頭,看向卧室。
「而這一次我又該怎麼做呢。」
「嗯……我該先出去看看,就這樣做吧。」
說著,他再次收起筆記本,站起身離開沙發,走向僅距離五米的房門。
「——」
仔細聽的話也許能夠聽到,在這安靜的空間,隨著它的活動,在那嚴實的白色服裝下,傳出來了軸承轉動與金屬相摩擦的聲音。
墳某來到了不鏽鋼的房門前,抬手抓住門把手,扭動,開門,走出房間,關上門。
剛才展現出的,不可思議的現象這一次卻沒有發生。
或者,是它不想讓它們發生。
墳某抬起頭,看著晴朗的夜空,萬里無雲,星月明耀。
「宇宙。」
它又低下頭,扶著門口樓道的窗檯,從八樓看著這個充滿歷史氣息的小區外面,在街道上就著路燈的燈光打掃著路面的清潔工。
「——」
「獨立的生命。」
伴隨著掃把規律的摩擦著地面的聲音,墳某說著不明所以的話走下了樓道。
「一個基於基本物理世界產生的世界,有著在運行的宇宙和有著自我意識,經歷,命運的生命個體,說明這個世界並不是由什麼獨立存在的意志誕生的。」
「一個無意識的,僅僅針對在漫長的時間中誕生的一個低等存在的世界?」
「但是如果是這樣,一個沒有清晰意志的世界又為什麼要把我拉進來?」
「為什麼要讓一個【跳躍者】來摻和這份針對?」
隨著一樓的聲控燈熄滅,它已經走到了這隻有三棟樓房的小區的大門前。
老式的鐵門,拳頭大的鎖頭就是這個小區對外的第一道防線。
「相當於基礎物理世界21世紀初期的技術水平。」
然後,那種【現象】再一次發生了。
不合理,不可思議的現象。
它就這麼走了過去,像是鐵門不存在一樣地穿過了縫隙明顯不足以穿過一個人的鐵門。
這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作為第二道防線的門衛仍然酣睡在門衛室的床上。
當這種只存在與虛構作品里的現象發生的時候,對它而言卻似乎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
就像是,它此時能看到整個小區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般理所當然。
就像是,它本來能看到從這個宇宙里的一個電子到宇宙全貌的一切般理所當然。
就像是,它來自世界之外,那所謂的宇宙,平行宇宙,多維度之外,從那裡而來般理所當然。
墳某,理所當然的是這樣一個存在。
一個同類們自稱為【跳躍者】的存在。
「嗯……已經有結論了。」
「先去超市買些食物,給她做一頓早餐。」
「千里之行,不負有心人……是這樣說來著嗎?」
跳躍者撓了撓頭,回憶著自己那從它處而來的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