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為何物，為何意

這個世界，時間總是會流逝的，隨著這顆星球的轉動，黑夜逐漸被光芒驅散，月亮也向著它既定的軌跡而去。

隨著這小城裡的街道上越來越多的人來來往往，白色的人形提著環保袋走出了距離住所不足500米的24小時便利店。

它與等待早班車，沒有刮乾淨鬍子的三十二歲男性擦肩而過。

它被在步行上學路上與朋友打鬧的九歲小男孩撞了一下，對方道歉之後露出了少了一顆牙的笑臉，繼續往前跑去。

它接住了穿著志願者的衣服，結束了掃街工作坐在路邊長椅上的四十一歲的阿姨，因為手一時間使不上力而掉落的保溫杯，遞了回去，換來了感謝的話語。

而似乎沒有一個人在意，眼前的這個人形穿著密不透風的打扮。

誰也沒有提出問題，也許偶爾有人回頭看了它一眼，也會很快的收回目光，繼續忙自己的事。

而它就這麼混跡在人群中，悠然地走回了那個房間。

「——」

熱油與蛋清接觸的聲音在房間中迴響，淡淡的香氣因為沒有油煙機的捕獲而四散而出。

「——」

隨著門把手的彈簧被有力的扭動，黑色長發的少女揉著眼睛，穿著略有凌亂的睡衣走出了卧室。

「早上好，看起來久違數年的健康身體讓你睡的不是很安分。」

「嗯……」

「早飯很快就好，雖然只是簡單的放了蛋和雞肉的麵條。」

「……」

少女睡眼惺忪地看著在廚房裡的墳某。

「怎麼了？」

彷彿能感覺到少女的視線，白色的身影頭也不回呃呃問。

「……我是不是把有著很危險的力量的人留在家裡過夜了？」

「事到如今？」

「我昨天腦子很亂……現在也很亂，我想問很多東西，但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始。」

「嗯，你可以慢慢想。」

「……首先的話……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這是少女當下最大的疑問。

從天而降，無聲無息地修復破損的裝修和她的身體。

也許知道他是什麼之後，就可以理解了。

墳某回過頭。

「我如昨天所說的叫墳某，是個機器人。」

「你再想想，你覺得你乾的事情像是機器人該乾的嗎？」

「不要低估科學的力量，當科技文明進入到某個階段要做到這種事並不困難，雖然確實和我做的沒什麼關係。」

「……」

「不是問這個的話……我是一個跳躍者，skipper的跳躍者。」

「……」

墳某的回答並不能讓少女得出結論，她也並不明白跳躍者是什麼。

不過往好處想，至少有話題可以聊了。

「skipper？不該是jumper嗎？」

「嗯，因為我們【跳過】了一些其他存在難以突破的階段而做到了那個結果的事情。」

……還是不明白。

「什麼事情？」

「跳躍世界，也就是從一個世界去往另一個世界。」

「噢，我懂了，穿越者嘛。」

少女點了點頭。

「……等等，穿越者竟然是存在的嗎？」

「存在，不過我們有著一些區別。」

白色的身影用鍋鏟撈出煎蛋，往鍋里倒入菜籽油，等到油熱後放進了焯過水的切塊雞腿肉。

「——」

一陣油煙升起，慢慢的被吸入到抽油煙機中。

「區別？」

「於我們而言，穿越者是指，不能憑藉自己的力量，需要依靠其他高等存在或者特殊現象才能進行跨越世界的活動的存在。」

「而另一種存在，能夠依靠自己的力量或者能力或者技巧，主動的進行跨世界的活動，在某些時候也會和有成熟意識的世界進行一些交易，去辦一些事。」

「而後者的這種存在，就被稱為跳躍者了。」

「我墳某，就是這樣一名跳躍者，而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在你死亡之前陪伴你，以完成我和這個世界的【交易】。」

「………………」

少女坐到沙發上，思考了一陣。

思考下一個問題。

總之，這個白色自閉服的機器人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按它的習慣來說，的存在？

所謂世界，世界意識，在少女的心裡也有著基本的理解構圖。

嗯……大概能夠理解，反正聽起來就是一種厲害一些的穿越者，所以它身懷什麼特殊力量也不是不能理解……

雖然說有種做夢一樣的虛幻感。

那……下一個問題就應該是……

「……你說你是從其他世界來到這裡的？」

「可以這麼理解。」

少女的頭上冒出了一滴冷汗。

「也就是說，你應該沒有這個世界的金錢。」

「是的。」

「……那為什麼廚房裡會有那麼多家裡沒有的東西？」

「嗯？」

白色的身影打開了一瓶醬油，用勺子量了兩勺倒進鍋里。

「啊，這些，得虧這附近是無人售貨，我無線黑進了它們的系統往裡面添加了一筆虛擬貨幣。」

「不要在這種地方做出這麼機器人的事啊！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你這是犯罪啊犯罪！」

「不要怕，我有經驗。」

白色的身影說完之後沉默了一下，然後像是想讓少女安心一樣再次開口。

「很豐富。」

「這隻會讓我更擔心好嗎！」

「沒關係，只要沒人閑著無聊去搗鼓這事就是一次雙贏的交易，所以說虛擬貨幣這種東西真是方便。」

「沒人搗鼓……真的要把這種事賭在別人的道德觀念上嗎……」

「退一步來說，就算真的被發現了，大不了跟他們走一趟伏個法，我的時間多的是。」

「我的時間可不多啊……我還不到一個……」

想到這裡，少女才想到還有這一件事。

和之前不停提醒自己死亡痛苦的身體不一樣，身體變好后她都差點忘了這件事。

「……我說……」

「嗯。」

「為什麼我會死啊？我現在不是已經治好身體了嗎？」

「身體只是存在的表象而已。」

「表象……那是我的靈魂出了什麼問題嗎？」

一些過去只覺得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是既然連跳躍者都出現了，那這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了。

「也不是，你們這個世界沒有靈魂這一系統。」

「……那是為什麼？」

「你存在的本質會被摧毀……這麼說應該有點懵吧。」

「構成你的存在的是，你的肉體，你的思想，你留下的痕迹，其他存在對你的記憶，你存在的事實，等等與你相關的東西的集合，而存在本質就是將這些東西連接到一起的，你之所以是你的【證明】。」

「……」

少女呆了一下，思考了一陣，拉開衣領看著自己的胸口。

「你是看不到的。」

帶著一絲焦黃的雞腿肉被盛到了碗里，白色的身影拿起裝著塗過油濾過水的麵條的碗，把裡面的麵條倒進了鍋里翻炒。

「同時，我也救不了你，它再怎麼新生和錯誤，也不至於找一個比它更高等的存在來做這種交易。」

「它是什麼？」

「這個世界的意志，一個剛剛誕生，且出現了錯誤的意志。」

「這就是要殺死你的存在的正體。」

世界。

這個墳某數次提到的東西。

世界意志，世界意識，似乎在很多作品里都有提過。

但是為什麼世界會有意志？

它不該是一個以某種規律變化的空間嗎？

它又為什麼要殺我？

「……」

「早餐好了。」

墳某的聲音打斷了少女的思緒。

白色的身影端著一碗放了煎蛋和煎雞腿肉的炒麵放到了少女面前，放下了一雙筷子。

「啊……謝謝……」

「很油，通常來說早餐吃這個並不健康，但是你很久沒有吃過正經食物，我想讓你嘗試一下另一種的不健康。」

「你的情況對你而言比較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明白，不過不必擔心，你感興趣的話，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能讓你搞清楚。」

「好的……」

少女拿起筷子，低頭看著炒麵。

如它所說，自己已經太久沒有吃過正經食物，油香和醬香充斥著她的鼻腔，刺激著她乾涸的食慾。

少女咽了一下不斷分泌的口水，夾起一塊子油光閃爍的麵條放進嘴裡。

「噗！」

「果然放甜了嗎？」

「那是鹽！」

「原來如此，鹽分也是維持身體營養的成分，在病患家裡備鹽確實說得過去。」

「你這機器人不會分析物質的成分的嗎……」

「能，但是我相信我的眼睛就是尺。」

「拿不準的東西就不要盲目自信了好嗎！」

「沒關係，早已料到會這樣的我已經準備好了豬骨湯。」

白色的身影走回廚房，端了一鍋乳白色的湯回來，放在炒麵旁邊，放進去了一把湯勺。

「你寧願燉一鍋湯也不願意打開你的掃描儀是嗎！」

「機器人總有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也許誰家的掃地機器人就有一個歌唱家的夢。」

「智械危機的技術跨度不會這麼大啦……不對，你這機器人都這麼人性化的莫名其妙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嗎……」

少女說著拿起湯勺從鍋里打出骨湯倒進炒麵的碗里。

「比起這個，你該想想恢復了身體自由之後該幹什麼了，這也決定著我的行程。」

「嗯……讓我想想……比如……」

「比如先去把那個至你於不顧的混蛋老媽告了。」

「不會這麼做啦……不是，我早就想問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那什麼世界意志都告訴了你什麼？」

「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一樣的意志哪有這個能力告訴我那麼精準的信息，當然是我自己查的。」

「……你不會跟蹤我很久了吧？」

「嫩閑呢。」

「也是……」

「你先吃著，一邊吃一邊想，我去把鍋洗了。」

「我一會洗吧，不麻煩你了。」

「節省時間。」

「那好吧……」

搞不懂對墳某而言的時間觀念，也不想觸霉頭……雖然這個機器人的脾氣好像很好。

少女低下頭繼續吃起自己久違的早餐。

沒有什麼作品里說的感動的淚水。

但是好吃。

能感覺到好吃……已經十分的足夠。

——

「……」

墳某看了一眼客廳的少女，放下炒鍋，脫下了自己的手套。

沒有任何的裝甲，能直觀的看到鋼鐵的骨架，液壓桿，彈簧，甚至螺絲的金屬手掌暴露在了空氣里。

而在那一瞬間，那精細的手開始像是花屏一般的抽動，重複的消失又出現。

……不妙啊，穿的這麼簡單都開始不能被辨別了。

墳某重新戴上手套，把做菜的時候掉落摔碎的瓷勺扔進垃圾桶里，握了握拳。

這次的世界，也莫非不是一種機會。

只是……我能付出那個代價嗎？

【去死吧，愚蠢的廢物，跟著，蘇醒吧，我新的奴僕。】

【……可悲。】

「——」

鋼鐵的關節嘎吱作響，電磁的迴路中浮現了一絲……

憤怒的信號。

唔……我已經有所決定。

代價，我能付出。

那些過去……我總會把它們洗清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