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溜滑

打出溜滑

二打出溜滑

一個水坑就在家的房后,除了南面對著的馬路,其它三面都被房屋包圍著,是一個聚集人氣的地方。寒冬時節坑裡的水已經凍透。夕陽的餘光下吃過晚飯的孩子也不知有多少,布滿了這還算寬敞的冰面,簡直是密密麻麻。小哥幾個都趕來看熱鬧,這樣的熱鬧他們怎麼會錯過。先是站在高崗上排著隊。看著一個個打出溜滑的人飛速的從高坡上滑下去。一個連著一個,忽然跌倒了一個人,身後的人幾乎很少能躲開,像是在機槍的掃射下一樣一個跟著一個前仆後繼的倒下,然後是一個壓著一個的一大堆人。極其機靈的人猛地躥出去,逃出跌倒的人群。看著冰面上狼狽混亂的人群,準備滑下去的人不得不猛然的控制住自己,就像一台眼看要撞上的汽車一樣「嘎吱吱」一聲剎住車。那個控制住剎車的人還是止不住前仰後合的搖晃幾下身體。可喜的是滾成一個球的人什麼事也沒有的都紛紛的掙扎出來,拍拍屁股上和身上像雪一樣的東西,跟頭把式的跑回來排在站隊的後面,準備享受下一次打出溜滑的刺激。

孩子們就是這樣排著隊,打著出溜滑,偶爾跩著跟頭,被裹在跩倒的人群中。寒冷的冬天,淘小子禁不住的還呼呼的冒著熱氣。用力的滑下去,趕緊的在冰面上跑回來是很消耗體力的。這些像牛犢子的瘋小子們是不怕這些的,只顧尋求著驚險好玩的刺激。

站在高崗上排隊的時候看見年齡大的人穿著冰刀鞋在冰面上像燕子一眼竄來竄去,有時候就在抽冰尜的人身邊飛馳而過,站在崗上看見馬上就要撞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好像揪在了一起。眼睜睜的看著越過了那個抽冰尜的人,目睹了一件有驚無險的事情。甚至有的時候嚇得抽冰尜的人一哆嗦,扭過身來獃獃的看著飛速滑過去的人。也有偶然的撞上,這就攤上事了,滿冰場的人呼啦一下子圍過來,里三層外三層裹了個嚴嚴實實。事情清楚了,划壞了衣服賠衣服,撞壞了身體去看病,這是沒有商量的事情。好說話的假如是碰破了皮也就數落兩句出口氣完事了,那時候出口髒話罵人的是極少的,一個個就像正人君子似的。這樣做的前提是那個人必須賠禮道歉,這是天經地義的禮貌。否則還會理論一番。假如後果嚴重了就自認倒霉吧。

滑冰車的人也挺瀟洒。那些簡陋的冰車可就不行了,速度怎麼也快不了,就像一輛老牛拉的破車慢騰騰又費力的在冰面上吱吱呀呀的蠕動著,再著急也快不起來。這樣的冰車滑起來也引不起興趣,用不了多大一會就會累的渾身是汗,甚至是呼哧帶喘。高級的冰車下面是固定一副淘汰了的冰刀。冰刀薄薄的刃口多麼輕省。這樣的冰車往往是站著滑,兩隻長長的滑桿,端頭釘著尖尖的釘子。這是把粗大的釘子釘在滑桿的端頭,然後把那一端再磨得尖尖的。滑冰車的人站在冰車上像滑雪橇的人一樣弓著腰快速的滑起來,就是滑冰刀的人看見他過來都得趕緊知趣的避開,真要衝撞起來滑冰刀的人遠不是對手。滑冰車的人也很知道這裡面的利害,他往往來的很早,在冰場上還沒有幾個人的時候,他快速的橫衝直撞的滑起來,人越來越多,他的速度越來越慢,到了後來就跟在冰面上散步一樣,姿勢也變得優雅起來,就像滑花樣冰刀的人在滑著花樣一樣。

滑冰刀的人也挺可氣,看見他直衝你飛馳而來,眼看就要撞上了,嚇得你心驚膽顫,又沒有了逃走的可能,只能站在那裡恐懼著,

甚至開始發抖,毫無辦法的等著他撞上。他突然的嚓的一聲停在你面前,冰面上當時被颳起一片冰沫子。當你瞪著眼睛沖他喊道:「你瘋了,可嚇死我了!」他卻詭譎的一笑:「對不起啊,滑的太急了。」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道歉他就又滑走了。可是你還驚魂落魄的沒有穩定下來。

幾個人去打了幾次出溜滑覺得這是最低級的遊戲,很想像滑冰的人那樣,很想像站著滑冰車的人那樣。這都是辦不到的。起碼來說沒有錢,買不來冰刀。小孩子也是好勝的,有時候也不甘心。幾個人商量著做一個最普通的冰車吧。

最普通的冰車就那麼容易做成嗎?冰車底下的兩根帶是木頭方子,上面鋪的是木頭板子,釘在一起需要釘子。最底下,也就是木頭方子的底面得釘上鐵線。冰車做完了還需要冰鑹子。這些東西都沒有,也不會做。願望,成了只是想一想的願望。

那時候不用說別的,每家連一塊像樣的平整的木板都幾乎沒有,有的家裡根本一塊木板都沒有,每年家裡能有的木頭就是憑木材票分來的木頭柈子。所謂的木頭柈子就是在深山老林伐的原木截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劈成一塊一塊的,用來專門給城市的居民生火用。像木板之類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偶然看見一塊平板就像發了意外之財一樣,拿回家去留起來到時候有用場的時候好乾點什麼。

幾個小子急得團團轉,留著心,到處踅摸著。

俗話說啥事就怕惦記。終於有一天在路上由於路面坑坑窪窪一輛卡車顛顛簸簸的顛下來一扇破窗戶扇。狗剩子飛一樣的跑過去,撿到了手。撿起來剛回身往回走,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孩子也飛一般地跑了過來,就差三四步,遺憾地看著狗剩子把它拿走了。那個孩子還直說:「你小子跑的是真快,愣是跑不過你。」狗剩子可是樂壞了,也沒有和他搭話,把胳膊伸進窗戶扇扛著就去了常明家。常明一看吃了一驚:「你小子從哪弄來的?不是偷的吧?」狗剩子一聽這是什麼話?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趕忙說:「你說的是什麼話呀?我什麼時候偷過?我是那樣的人嗎?凈胡說。」「那是哪來的?」狗剩子一五一十的跟常明說了一遍。常明好奇地聽著。「那你拿它來幹什麼?」「不是跟你商量來了嗎?」「跟我商量什麼事?」「做滑冰車的事。」常明奇怪地問:「跟我商量有什麼用?」「不跟你商量跟誰商量去。」「就算是跟我商量吧,光有木頭就行啦?釘子,鐵線。對了還要鎚子、鋸這些東西,咱都沒有啊?我們家就有幾根帶銹帶彎的洋釘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東西了,在一個破盆子里放著,再說了也沒有這麼長啊?這需要大釘子,要不然釘不透,釘不透能結實嗎?別說沒有工具,就是有誰會用呀?」

常明一頓話把狗剩子說的沒聲了。也知道常明說的對。蔫蔫的拎著窗戶扇回家了。憋了好幾天吭哧癟肚的跟大哥把這件事說了。大哥說:「怎麼就你願意操這心呢?我不管。」狗剩子知道大哥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也知道大哥疼自己,總偏向自己,弄得四哥好不滿意。狗剩子還是央求著。大哥不聽他說了,一轉身走了。

禮拜天爸爸和老二、老三、老四不知幹什麼去了,吃過飯就走了。一到禮拜天就是這個樣子,不知道忙什麼,非得禮拜天去。

大哥從他的屋子裡拎出一個兜子來,進了上屋把狗剩子叫出來。對狗剩子說:「你說說冰車做成什麼樣的?」狗剩子可是樂壞了趕緊張嘴說。可是一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干張著嘴說不出來。大哥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說:「小五你是不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子啊?」「是,具體是什麼樣子還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坐在上面滑呀?」「是。」

大哥也不搭理他了。從兜子里掏出一把鐵鋸,把鋸條卸下來,鋸鈕轉了一個個,擰緊搭在窗戶框子立柱邊上就開始鋸了,不一會就鋸斷一根橫橕。斷一根橫橕接著把鋸往下一落鋸下一根,一直到兩根立柱跟五根橫橕分開。把橫橕和立柱都分開了,大哥把兩根立柱平放在地上,寬度和鋸下來的橫橕一樣,調整了距離說:「這麼寬,這麼長行不行。」「行吧?」狗剩子不敢肯定地說。「你這小屁股能坐多大的地方?坐上去試一試。」狗剩子聽話的坐上去。屁股旁邊留著那麼大的空檔。大哥對他說:「行不行?」「行。行。」實際上大哥根本就不用問他,這樣做只是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大孩子,給他點尊嚴。

大哥一根立柱都沒用了,把另一根立柱鋸成了兩根和橫橕一樣長的。鋪在地上上面壓上五根橫橕,又添上新截斷的一根橕子,把它放在最後面,因為它比橫橕厚實,要不然會硌屁股。分好了份,又從兜子里拿出鎚子,嶄新的長釘子。乒乓的釘起來。釘完了又磕了磕找了一下方正。最後在前後兩根橫橕上又釘了四根釘子。狗剩一看有模樣了,也不提心弔膽了,對大哥說:「大哥,不是釘完釘子了嗎?咋還釘呢?」大哥好像正等著他問,耐心地說:「你看一個橕釘一個釘不穩當,固定不住,剛才你看到了吧,釘完了橫橕看到有點不方正,我磕了磕就正過來了。這回前後兩根橫橕再釘完四個釘子就結實了。你試一試,磕一磕。」大哥把爬犁遞給狗剩子,狗剩子輕輕地磕了磕,沒什麼變化,大哥鼓勵他使勁,狗剩子使勁的磕了磕,果然沒什麼變化。還是原來的樣子。狗剩子默默地看著放在地上的爬犁心裡嘀咕著,原來是這麼回事。

媽媽在窗戶里看見老大和小五在院子里鼓搗了半天,不知道在弄什麼。也沒管他倆。過了挺大一會功夫兩個人還是在那,老大忙活著,小五站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走到跟前一看是在做滑冰車。媽媽埋怨老大說:「你是真能慣著他,就這麼慣著吧,我看你能把他慣上天去。」老大沖媽媽一笑:「小五看見別人滑冰車,眼饞,我就幫他做一個。」「他要馬車你也給他做啊?要啥就做啥?能可著他來嗎?再說了,這一兜子工具都是單位的吧?」大哥趕緊說:「是單位的,跟保管員借的,明天還回去。」媽媽不滿意的說:「你可真行。公家的東西也敢往家拿。」說完轉身走了。

大哥把冰爬犁翻過來放在地上。掏出一團鐵線,捋直了,在一根平放在地上的橕子上又找了一遍,看著順溜了放在地上。拿出兩把鉗子,在鐵線的一頭煨了一個直彎,然後在爬犁腿上比量了一下又煨了一個直彎。把長出去的鐵線掐折。狗剩子看見大哥不費力氣的一下子就把鐵線掐斷了吃驚的說:「大哥,你真有勁,這麼粗的鐵線也能掐斷了。」大哥好奇地看著狗剩子:「等你長大了也能這樣,不用著急,快點長吧。」說著又從兜子里掏出了一樣東西,用剛才煨了彎的鐵絲比量了一下,劃了一個印。用那個好看的紅色的東西按在爬犁腿上划的印上,一隻手按著一隻手搖著不一會鑽出了一個小窟窿眼。狗剩子好奇的問:「大哥,這是什麼呀?」「這是手動鑽,鑽窟窿眼用的。」

兩個窟窿眼鑽好以後把那根煨了彎的鐵線對好,用鎚子磕進去。這根鐵線就像長在了爬犁腿上一樣。

又過了一會把剩下的那根鐵線做好,釘了進去。現在冰爬犁做好了,看上去那麼漂亮。大哥又把四個爬犁頭鋸成了斜口。大功告成了。狗剩子一邊比劃著一邊跟大哥說:「大哥,還沒有冰鑹子呢?」

大哥站起身來拍拍小五的腦袋喜歡的說:「明天晚上帶回來。不過這可是最後一次啊,以後說什麼也不幹這樣的活了。剛才咱媽不是說了我一頓嗎?」大哥一邊對狗剩子說著,一邊愛喜的對他笑著。

狗剩子憋了一天一宿盼著大哥早一點下班。大哥正點回來了,狗剩子像一條小狗趕緊跑過去,搖頭晃腦的圍著大哥轉。

大哥把胳膊夾著的一對木頭棒遞給他,狗剩子接過來一看是一對漂亮的冰鑹子。美得不知怎麼好,笑著就跑了。大哥在身後大聲的說:「當心點,別把自己扎了,別把別人扎了。」狗剩子趕緊回過頭來笑眯眯的說:「大哥,沒事的,誰也扎不著。」狗剩子趕緊把冰鑹子和爬犁放在一起。

好歹急忙地吃了兩口飯,忙三火四的就下桌了。爸爸說:「小五,怎麼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媽媽埋怨地說:「這都是老大幹的好事。」爸爸疑惑的說:「咋回事,怎麼還有老大的事?」媽媽把經過跟爸爸說了一遍。爸爸佯裝生氣的說:「這個老大,怎麼這麼不懂事,怎麼能這樣的慣著他。公家的東西說拿回來就拿回來?」老二就像沒聽見他們說這件事,老三低著頭吃飯,老四臉上有些不高興了,想說你們怎麼都這麼偏心眼,怎麼就不管我。想了一會也沒敢說出來。

狗剩子一個人也沒找,兩隻手攥著冰鑹子抱著冰車就去了大水坑。這時候冰面上人還不多。把冰車往冰上一放,一屁股坐上去,還挺麻利,誰知道在他往上坐的時候,扶著冰車的那隻手往下使勁一按冰車滑出去了。一半屁股坐在冰車上,一半屁股坐在冰上。屁股硌的這個疼,疼得他呲牙咧嘴。忍著疼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坐在冰車上。看見別人滑冰車那麼隨意,那麼痛快,可是自己坐上以後一副冰鑹子就是不聽使喚,兩隻手別彆扭扭說什麼也配合不好。只能耐著性子慢慢的一下是一下的滑著,不大一會就有點順手了。速度快了起來。孩子學東西就是快,協調能力比大人好。

光顧悶頭的滑著,一抬頭看見眼前有個人影,這下慌了,眼看就要撞上。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要想從冰車上跳下來,可是跳不下來。幸虧那個大一些的孩子機靈,向旁邊連著跨了兩步,躲了過去。冰車向前滑了一點停住了。那位好心的哥哥過來說:「你是頭一回滑冰車吧?」狗剩子膽怯的點一點頭。那個哥哥說:「滑冰車光會滑不行,還得能停住,停不住不是撞上了嗎?」看著狗剩子不明白的樣子,哥哥對他說:「你下來,我教給你。」狗剩子就像聽老師的話一樣乖乖的下來,把冰鑹子遞過去。那位哥哥坐上去說:「你看著。」說著向前滑動冰車,猛地加速,突然地把冰鑹子拿到前面,直接就杵在冰面上,冰車猛地停在那裡,一動不動。哥哥一隻手在前,一隻手在後,一使勁滑冰車一下子掉轉頭,然後兩隻冰鑹子向後一使勁,直奔狗剩子這猛地滑過來,快速的到了狗剩子身邊,猛地掉轉冰鑹子。鋒利的冰鑹子扎在冰面上,冰車立刻就停在那裡。這位哥哥對狗剩子說:「看明白了嗎?」狗剩子高興的說:「明白了。」

這位哥哥又對狗剩子說:「滑冰車還得會轉彎,前面有人或什麼東西需要繞過去怎麼辦?你看著,我做一下你看一看。」快速的離開這裡,只見他揚起一隻冰鑹子,冰車向揚著冰鑹子那邊拐過去。看見他把一隻冰鑹子扎在冰上,另一隻冰鑹子一使勁,冰車急速的轉了回來。又沖狗剩子這快速的滑回來。離身邊不遠了右手抬了起來,冰車向狗剩子右邊滑過去。過去以後又是一隻冰鑹子扎在冰面上,另一隻冰鑹子一使勁,冰車就掉轉了頭,開始向狗剩子這邊曲曲彎彎的滑過來。狗剩子納悶的想著:「他怎麼滑的急了拐彎的?這是怎麼滑的?」那位哥哥一看就明白狗剩子想什麼了,對狗剩子說:「這樣彎彎曲曲的滑主要是兩隻手配合得好,一隻手用力,一隻手不用力就能拐著彎滑。這不是一天半天能會的,需要一個過程。慢慢來,不要著急,著急了會出事的。我看你挺靈的,一樣一樣的練,哪一樣都得練。」

好心的哥哥剛離開這裡,朱二來了,一看狗剩子在滑冰車趕緊好奇的問道:「這是誰的冰車?你在滑?」狗剩子自豪的說:「我的,大哥新給我做的。」「下來,我滑一會。」「你咋那麼美呢?來了就要滑呀?我現在還不會呢。」朱二看見他不願意讓就說:「這樣吧,你在上面坐著,我推著你跑。怎麼樣?挺自由的。」說著就推著狗剩子的肩膀跑起來。

越跑越快,跟風一樣。狗剩子喊著:「慢點慢點,別撞上。」朱二不得不減低了速度。狗剩子心裡是真美,朱二跑的是呼呼帶喘。跑累了停在那裡,看樣子狗剩子還沒舒服夠。

小哥幾個都來了都試了試,只有常明還帶點架勢,其他幾個人都白費。

只是幾天的功夫幾個人都自如了,你滑一會,他滑一會。狗剩子添彩的說:「柳小,你上來,我馱著你滑。」柳小站在冰車上扶著狗剩子的肩膀,也能颼颼的滑的飛跑。滿冰場的鑽來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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