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邊志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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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打算去書房完成論文的最後一部分時,我又聽見金玉澤正在他的房間里大喊大叫。他真像一隻發了瘋的公狗,不管見到誰都要衝他狂吠,即使在無人的深夜,他那歇斯底里的叫聲依然不停。

「李管家,李管家,你死到哪裡去了,可惡的奴才,我一定要用皮鞭將你活活抽死……」從他的嘴裡幾乎聽不到一句讓人稍稍感覺舒服的話,他的內心充滿著暴戾,同他那張臉一樣讓人討厭。

我被他的咆哮聲折磨著,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思考。我聽見他開始摔東西、踹門,他的腳步聲很重,他在樓道里狂叫著,他的情緒就是這樣古怪,有時會因為一陣風搖動了他的窗戶而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下賤的奴才,竟然對我不管不顧,都去干你們那些骯髒的勾當了嗎?」他在樓道里來回穿梭著,因為無人響應使他變得更加惱怒。

「我一定要將你們的皮通通剝下來,然後扔進臭水溝里!」他的話正好與他的個性完美契合。

「你沒有聽見我的話嗎?是誰允許你待在這裡的!這個家是我的,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這個骯髒下賤的乞丐,給我滾出去!」突然他一把將書房的門踹開,發現我正在裡面。這使他的怒氣找到了發泄口,而他對於我的全部評價始終是骯髒和下賤。

「你看著我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我面前該低下你那裝滿大便的頭。把你手裡的書放下,你不能將它玷污。我寧願一把火將它們燒個精光,也不允許你觸碰它們。你是這裡的寄生蟲,我早晚要將你踩死在地板上。」他說完就準備過來搶我手中的書。

不等他走過來,我已經站起身來。雖然我沒有他那樣肥胖,但是我比他高大而健壯。我站直了身體並且眼睛里放出了懾人的凶光,這讓他感到了害怕,露出了兇惡外表下那顆懦弱的心。沒有李管家在,他的兇惡缺少了幫手,只能悻悻然地嘴巴里說些威脅人的話。

「好,你竟敢對我無禮,你可要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我一定會告訴媽媽將你大卸八塊,這個家,這個家,遲早是我說了算……」他一邊說著一邊退出了書房,並且差一點被門給拌倒。

「真是可惡,這些人都下地獄了嗎?活該下地獄,活該……」他的聲音漸漸地消失在了樓道里。

他四處搜尋卻找不著他要找的人,和他住同一層的金太太今晚也不見了蹤影,金雲朵自從和金太太鬧翻后就搬到下面我的房間隔壁,而一向唯金玉澤馬首是瞻的李管家也似乎消失了一般。

我關上門開始沉浸在論文的寫作中,這是金先生留下來的課題,也是最難的一部分,是他所有學術研究中的精華與最高峰。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他的病讓他無法專心於此,他將這項工作交付給了我,他相信我的過人天賦和旺盛精力一定能夠完成它。他會為我的創造力而驚嘆,他相信這會讓我在學術的終極邊界發現一塊新大陸。他為我準備了卷帙浩繁的資料寶藏和安靜舒適的學術環境,讓我能夠專心致志地完成他的理想,同時也是我的理想。通過我的努力,我在他的研究基礎上完成了跨越式的發展,相繼解決了課題研究中的幾大難題,但是在即將收穫成果的時候,他卻猝然辭世。我的大腦中已經成了知識的海洋,我將它們一點一滴地匯聚,

按照最新的學術邏輯重新分析,形成了一個系統的理論。現在是它的最後階段,我的筆尖在快速地流動,我的思想正猶如滔天巨浪席捲著一切,所有的文字、所有的符號都像海里的魚正在跟著巨浪不停地翻滾。在我寫完最後一個字時,我彷彿看到了金先生正站在我的面前。他正用激動而欣慰的眼神看著我,他帶著慈祥的微笑朝我點頭,然後慢慢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的大腦異常興奮,雖然已是深夜,但是我依然沒有任何睡意。我望著窗外,望向遠處的河流。漆黑的夜空繁星滿天,蟲鳴聲蓋過了流水聲,真是一副迷人的景色。我走出房間來到院子里,身後的別墅都已經安睡了,我的身影顯得孤獨而神秘。我徜徉於滿院的大樹之間,回憶起我與金先生的每一次不眠之夜,回憶起我們在交談中所碰撞出的靈感火花,回憶起他對我的敦敦教誨與傾囊相授,回憶起他的病中痛苦與臨終囑託。我的指間在樹身上滑過,甲蟲在我的眼前飛舞,夜色模糊了我的身影。我是一個過客,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過客。我的腳步已經停留了很久,我的身體已經足夠強壯有力,我該遠行去追尋自己的精彩,我該與這裡告別,與金先生告別了。他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告訴我不必留戀,「去吧,孩子,朝前走,遠方才是你的歸宿。」留戀,對,我依然留戀著,我親愛的雲朵。我朝她的窗前望去,燭光已經熄滅,她已經入睡,她說睡夢中也一定有我的陪伴。我們會終生相守,邁入婚姻的殿堂,這也是金先生的遺願。我們奮力地握住彼此的手,我們相愛,兩顆真摯的心相愛著,愛情的誓言刻在了我們的靈魂里,彰顯著矢志不渝的信念。「去吧,孩子,帶上你們的誓言。」我彷彿聽見了金先生的聲音,這種聲音在我的頭頂迴響著。我要和我的愛人去到遠方,去營建我們自己的家園。家園,多麼溫馨的彼岸,它怎麼能夠少了一位相濡以沫的愛人?雲朵,我的愛人,我熱烈地愛著的人。

我轉過身倚靠在樹榦上,我已經和黑夜融為了一體,除了我自己,恐怕沒有人會發現我的蹤跡。一隻貓頭鷹正在我的頭頂鳴叫,使漆黑的夜顯得更加的寂靜。我深深地呼吸著充滿甜味的空氣,就在我醉心於這份美妙的獨處時刻,我彷彿看見了金雲朵,她正從角門的方向躡手躡腳地走向大門。哦,不,不是我親愛的人,而是金太太。就在她進入大門后不久,李管家也從那裡鑽了出來。他們的神態真像兩個夜晚行竊的賊,與他們平時道貌岸然的形象大相徑庭。一個晚上都不見他們的蹤影,此時已是下半夜了,他們不可能從院外回來,因為這樣就必然要經過我面前的草坪,而從角門的方向來只可能是一種情況,那就是角門下面的地下室。這使我想起了地下室的破門以及破門后那間陳設考究的卧室。難道那裡住著的會是他們?或者,那個隱蔽的房間是他們倆幽會的場所?我不禁出了一陣冷汗,我的猜測未經證實就已經嚇了我一跳。從李管家那副還算英俊的相貌和高大健壯的身軀以及他與金太太親密的關係(尤其在金先生逝世后表現得更加明顯)讓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猜測。

但我並沒有將此事張揚出去,更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尤其是金雲朵。我刻意表現出一種一無所知的樣子,並且盡量離他們遠一點。這並不表示我對此事漠不關心了,相反,我要將事情的真相完全搞清楚,因為我要弄明白這件事情與金先生的死是否相關。我做出這樣的懷疑也並不是毫無依據,因為金先生的身體在那段時間裡急劇惡化,並且出現情緒上的異常波動,我相信這其中必定隱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遠遠地看見金太太和李管家正坐在草坪的椅子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他們通常都起得很晚,因為他們根本就無事可做。金先生給金太太留下了大筆遺產,這讓她可以如此輕鬆自在地活著。我注視著他們之間的神態,他們正在談論著什麼開心的話題,從金太太笑靨如花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得出來。而李管家,他的二郎腿也開始翹起,他的神態顯得十分輕鬆自然,如前所訴,他已經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勢了。整個別墅里,除了金雨澤,沒人敢對他大聲說話。即使是金雲朵,這個小女主人,他也已經完全不放在眼裡了。

「你在看什麼?」劉姨沖我說道,她正在為金太太準備午飯。

「沒什麼,我只是很好奇。」我沒有轉頭,依然注視著他們。

「好奇什麼?你在這裡待了這麼久,還有什麼令你好奇的地方?」劉姨說道。

「你不覺得奇怪嗎?」我說道。

「奇怪什麼?說完它。」劉姨說道。

「呃,比如,比如李管家……」我的話有些含混。

「李管家,你是說李管家?」劉姨轉過頭說道,「他有什麼令你感到奇怪的,你是覺得他哪兒奇怪了?」

「我是說,他與金太太的關係……」我小聲地說著。

「哦,這並不奇怪,十幾年前他們就是這樣。」劉姨毫無波瀾地說道。

「十幾年前?你是說,他來此已經十幾年了?」我睜大眼睛說道。

「是的,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十幾年前,金先生買下了這幢別墅,當時只有我一個僕人,而房子這麼大急需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來幫忙幹活。其間先後來過幾個,可都不能讓金太太滿意,那幾個人要麼呆呆傻傻,要麼土裡土氣。後來經人介紹,來了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雖然衣著樸素,卻有著不俗的外表,身材高大,幹活也很利索,而且嘴巴也能說會道,尤其十分討金太太的歡心。金太太一看就決定留下他,這個人就是李管家。」劉姨不慌不忙地說道。

「這十幾年你就沒發現什麼異常嗎?」我陷入了沉思,我的話讓劉姨也感到莫名其妙了。

「異常?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如果一定要找出點異常,那麼他可真算得上難得的盡職盡責。所有的重活臟活幾乎都是他在做,自從有了他,連我都覺得輕鬆了許多。」劉姨放下手中的面,擦了擦她的手說道。

「可是他與金太太的關係一直這麼親密嗎?」我繼續追問道。

「親密?當然,他幾乎成了金太太的貼身侍衛,金太太去到哪兒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的確是一個吃苦耐勞的人,而且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管家。」劉姨並沒有理解我說的「親密」二字的內涵,她將其理解成不可或缺。

「那麼,你對他就沒有其他評價嗎?比如缺乏和善。」我對於他身上的優秀品格並不以為然。

「他對你的態度的確很糟糕,他的和善與對方的身份地位成正比,而顯然在這一點上,以你目前的狀態很難入他的眼。並且他的態度也必然跟隨著金太太,金太太對你的排斥必然也助長了他對你的無禮。」劉姨將麵條高高地甩起,手法是那樣的嫻熟。

「不,我並想要得到他的認可或者禮貌。他對於我的態度並不能讓我多麼的反感或者滿足,我只是在分析他的為人,通過他的表現觀察他的內心。那些細微的不易被人察覺的甚至是他想要隱藏或者偽裝的地方,這些方面足以使他暴露出原型,而我要做的就是使他不知不覺地顯露出面具背後的真面目。」劉姨睜大了雙眼看著我,顯然她被我這一番偵探般的言論嚇到了。

「你想要幹什麼?聽你的語氣,你似乎發現了什麼?」劉姨疑惑地問我。

「不,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其實我正在看一本偵探小說,這其中的手法使我著了迷……」我撒謊了,因為我並不想將我的心思泄露出去。

「如果你想當偵探,那麼你最好不要拿他做實驗對象,這會讓你惹禍上身。你看他那健壯的身軀,足可以將你擊倒在地,而且他還有金太太這個後台。」劉姨塞給我一個蘋果,紅撲撲的蘋果。

我將蘋果在左右手之間來回地拋接,眼睛卻一直盯著金太太和李管家。他們斜對著我,並沒有發現我正在看著他們。金太太的舉止優雅,纖細的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捏著杯柄,將茶杯靠近唇邊微微抿了一小口,然後緩緩地放在石桌上。她的眼光中透露出一種嬌羞,這種嬌羞如第一次觸及愛人時的少女一般,顯然這種感覺正是坐在她身旁的李管家帶給她的。但是她又有點遮掩,她的眼神迷離,她一邊沉浸其中一邊又盡量做到不讓人發覺。而她並不知道,她的所有表情都被我盡收眼底。他們的交談很是融洽,這種狀態在她與金先生的相處中並不多見。而且以她一向自視高貴的心理竟然會與一個管家平起平坐並且相談甚歡,這確實顯得十分古怪。而李管家的姿態也與他的身份十分不符,至少他的二郎腿並不應該在一位女主人面前如此輕鬆自在地翹起。

他們的交談被金玉澤打斷了,他正騎著馬從院外回來。他從馬上跳了下來,撲通一聲,在地上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腳印。隨後便聽到一陣馬嘶,很明顯,金玉澤從馬背上下來使它如釋重負,就像一個背著重物跋涉了幾百里路的人終於可以休息一下時而吐出的那一聲長嘆。李管家忙起身過去幫著這位少爺把馬牽回馬廄。而金玉澤仍然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完全沒有理會李管家。

「玉澤,你以後應該自己把馬牽回去,而不應該麻煩李管家!」金太太對他剛才面對李管家的態度顯然十分不悅。

「什麼?你竟然要我自己把馬牽回去?還說麻煩他?這難道不是他應該做的嗎?除非是他已經死掉了,否則我是不會自己去牽馬的!」金玉澤將他那肥胖的身軀往躺椅里一躺不再去理金太太。

「玉澤!你的話實在太過分了,我……」金太太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她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使裡面的茶水也濺了出來。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李管家不是僕人,他就像我們的家人一樣,你對他應該有最基本的尊重。」金太太的語氣顯得十分嚴厲,她雖然想要教育這位嬌生慣養的少爺,但是她並不知道,他已經完全不懂得如何去尊重別人。他的狂妄與暴戾讓他完全喪失了作為一個善良人類的基本人性,他會毫不留情地將一隻剛孵化的小雞活活踩死,並且朝他父親靈魂安息的河流中吐口水,從這些行為足見他的靈魂與他的外表一樣醜陋。

「不,他不是我的家人,他只是一隻下賤的老狗,我向他扔一塊臭肉,他就會為我賣命。」金玉澤將雙手靠在腦後,雙腳交叉搭在石桌上,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我能讓他為我牽馬已經算是很看得起他了!他那健壯的身軀不正像一隻英國鬥牛犬嗎?」他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

「我怎麼把你慣成了這樣?真是罪過!」金太太氣呼呼地說道。

「我這樣難道不好嗎?我與你一樣高貴,高貴的人就應該奴役下賤的人,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金玉澤的理論似乎讓金太太也變得啞口無言了。

這對母子的話讓我感到可笑,他們對於人格的狹隘認知讓我十分不齒。我看到李管家返回到他們身邊,劉姨為他們準備的午飯也已經好了,他們一同起身走向客廳的餐桌。我閃身入內,不讓他們發現我。

我穿過走廊,來到金雲朵的房門口。我輕輕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她將門開了一道小縫,沖我露出了略帶神秘的微笑。

「你在外面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好,好嗎?」她的話讓我感到更加的神秘。

我遵照她的吩咐站在門口,雖然時間並不算久,但卻讓我感覺十分漫長。

「你先閉上眼睛,然後慢慢走進來。」她將門打開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將眼睛閉上。她拉著我的手將我慢慢帶進房間。大約走了七八步,「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她的語氣既溫柔又急促。

我緩緩睜開眼睛,發現壁櫥旁邊的衣架上掛著一套熨燙整齊的全新黑色西服,還有一條黑色的領結。

「喜歡嗎?」

「給我的?」

「快試試合不合身!」

她將我推向衣架,然後轉過身去等待我換好。與我身上的這身衣服相比,這套西服足以讓我從一個乞丐變成一個「上等人」。毫無疑問,華麗的衣服也足以讓一個靈魂卑劣的人偽裝成一個舉止優雅的紳士。雖然有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道理,但卻很少有人能夠超越這種表層的人格認知,而是依然刻入骨髓地用這種偏見去觀己察人。

這套西服與我的身形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通過與我的外貌相輝映而呈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我甚至也被鏡中的自己所驚艷,不知不覺我便已成長為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我的皮膚白皙、眼眸深邃,立體的五官將整張臉勾勒得頗有幾分異域色彩。

「哎呀!」金雲朵轉過身將我上下左右前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確保並無任何一處遺漏的地方。

「瞧呀,真像照著你的模子剪出來的一樣,不僅大小合身,連款式也很適合呢!」她站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看著鏡子里的我。從鏡子里我們的樣貌和衣著來看,確實稱得上郎才女貌了。而沒有穿上這套西服前的我,與她站在一起可真有些鄉下窮小子與城裡大小姐的強烈反差。

「雲朵,衣服,給我的?你知道,如此正式的西服我並沒有機會穿。」我疑惑地說道。

「是的,雨來,是我為你專門定製的。但並不是讓你作為一個陌生的賓客時穿,而是在我們的婚禮上穿,在我們伴隨著音樂步入教堂、在我們彼此宣讀誓言託付真心的那一刻,用最正式最莊重最美麗的姿態擁抱彼此。」她睜著那雙帶著柔情的眼睛看著我,她在等待著我的答覆。

「雲朵,我親愛的人,謝謝你。我並不會像一個自卑的窮小子因為受到了富家千金的青睞而發出那麼多自作多情的感慨。從一開始我們的相愛就不是因為貧富所決定的社會地位而相遇且相知,我們的愛是對彼此的欣賞與吸引,是純粹的愛,因此我對你的感謝也不是卑微者對尊貴者的仰視。我要感謝你在我漂泊的生命里、在我即將變成荒漠的心田裡所留下的足跡與灑下的雨珠,我深愛著的人與我的關係正如土壤之於樹苗、河水之於游魚。而我更願意相信,從上天讓我們於陌路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為我們打開了前世的記憶,不然,為何我們會感到如此的熟悉與親切。這種論調未免顯得老套過時,但是卻埋藏於我的心底猶如一聲永不停止的迴音。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你的心思,儘管我們被隔絕於不同的空間。但是猶如夜晚的燭火隨著氣流的波動而輕輕搖擺,我的心跳始終能夠靈敏地觸碰到你的情緒漣漪。我為此而坐立不安,我將手中的筆放下。深夜裡,我徘徊在院子里,我能夠聽見客廳的鐘聲,還有潺潺的流水聲,但是我卻沒有這個時刻該有的美夢。因為我的愛人,她的枕頭柔軟而舒適,卻沒能帶給她任何睡意。她正在左右翻轉著,這使她變得更加清醒。她起身來到窗前,夜色遮蔽了所有的景色,卻沒能遮蔽我的身影。她發現了我,她的笑容帶給我甜蜜。親愛的人,如果真愛並沒有選擇待在愛人的心間,又怎麼會有心心相印呢?而這份神奇的力量已然使我們融為一體,成為彼此不可磨滅的靈魂印記,毫無疑問,這必然勝過所有不離不棄的誓言。」我將她攬入懷中,此刻我們的心緊緊地貼著彼此。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我們心跳震動的頻率,它們就像兩條悠長曲折的樂譜相互碰撞交匯並且奏出美妙的曲調。

「我們會彼此守護並且甜蜜地度過此生,對嗎?我的心會因此而激動,我甚至不想浪費任何一刻能夠思念你的瞬息。我是在做著這個年齡所有少女都會做的白日夢嗎?但是我能夠確切地感知到我的愛,它們正在不停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我並沒有被它們沖昏頭腦,我的愛經過了時間的洗禮和理性的沉思。我迫切地想要告訴他,我的愛人,在我還未開口的時候,他就已經完全明白了我的心思。我想這必定是因為我們的心裡,或者我們的靈魂里,存在著一份相同的愛,它們正在不停地發射相同頻率的訊號,而只有我們彼此才能夠捕捉到這份獨特的呼喚。我想我們並不是在用一種虛幻的脫離現實的情感衝動去決定我們的未來,我們的婚禮雖然簡單但並不缺乏祝福。我們有著所有同我們一樣心懷愛意、嚮往純真的萬物生靈做我們的見證。大樹、河流、天空、白雲……瞧,它就像我的婚紗一樣的潔白。」她拉開衣櫃門,現出了一套輕盈飄逸的婚紗。

「明天,就在明天,它將與你共同擁入我的懷中。我們要結伴走完剩下的路,或者說踏上新的征程,這是我們生命中幸福的開始,或許也是坎坷的端倪。我們並不能過於樂觀,我們需要彼此的愛情,但並不能用愛情去衡量生活,這是生活的殘酷,也是愛情的脆弱。在我們緊握彼此的雙手跨過面前的鴻溝時,指引我們向前並給予我們力量的是沖在前頭的靈魂。黑夜裡,我們或許會迷路,但是我們並不會迷失,因為標記於彼此心間的坐標始終在精確地指向前方。我會為此感到無比的安靜與從容,因為我不再孤獨。曾經的我試著享受這份孤獨,但是而今我不願讓自己的心房再次虛空,因為沒有你的音容笑貌就必然成為一片死寂。

「親愛的人,我始終有一種幻滅感、一種無力言說的孤獨感。我彷彿是一個置身於昏暗荒原的遊魂,我的周圍也有許多遊魂,我期盼著找到同類,我試著與他們打招呼或者微笑以表示我的禮貌與期盼,但是回復於我的只有更深的冷漠。我的心裡燃燒著一團火,我曾經以為它早已熄滅,早已被世間的濁水澆滅。幻滅感讓我的心靈溫度趨近於冰點,我想用熱切的理想喚醒它,用虔誠的嚮往溫暖它。這並不是毫無效果,事實證明,無論是在何種消極的情況下都不能喪失了信念,即便是死亡,也只是一種新的開始。我的心裡存在著倔強的成分,我並不擅長屈服,我對自己的堅決表示欣賞。我的人格是獨立而潔凈的,這一點你和我一樣,我希望,或者我明白,因為這是根植於靈魂深處的、無法改變的性格特徵,我們會因為有著相同的靈魂追求而對生活產生一種獨有的共鳴。這在我們的歷次對話和相處中得到了印證,我們是幸福的,是所有幸福的類型中最應該由衷感謝與珍惜的,因為這樣一種相互之間的了解與依戀是所有美好感情中最值得我們用生命去守護與憐愛的。」

我們都是這個世間虔誠的逐夢人,我們活在夢中,這並不是一件壞事,正因為有著這份夢想才讓我們找到了彼此的意義和本心安處的坦然。用現實與夢境來劃分我們的生活並不是一個詩人該有的情懷,我更願意按照我們本就自然,或者說有些簡單甚至愚蠢的方式活著。從所有脫離生活和心靈本質的桎梏中解脫出來,我們追尋、我們抗爭不正是為了自己心裡那份最單純美好的期待嗎?我們擁抱愛人,給予她最溫暖的慰藉,我們期待對方的心與我們靠的更近一點,我們並不願意用孤獨的方式走完一生,我們吶喊甚至瘋狂。我們為什麼要折磨自己的心?我們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對待自己?我們相愛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嗎?我們用拒絕代替了追尋,我們用熱情換回了冷漠,我們用心碎定義了成長。我們,我們,我們只是在不顧一切地想要成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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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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