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產

第1章 遺產

年元337年秋天的天平城顯得格外的平靜,遠處的化山漫山遍野的紅楓樹格外的美麗,秋風刮過,片片落葉飛進城中,鋪蓋在城市的路面上。算卦的說前些年龍和蟒在此城不停的搏鬥,周圍的蝦米小魚紛紛受到波及,而今年,蟒蛇似乎氣數已盡,入洞不出了。

天平城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巨型城池,千年之前就佇立於此,位於易水之源化山以西,為易國都城。站在化山頂端俯瞰最顯眼的建築莫屬天塔。那是一座巍然聳立的巨塔其名為玄天塔,是這座城市的地標性建築。

鳥瞰下去每一層都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四個角每個角下方都掛著一枚巨鈴。塔身上下一共九層,塔檐的磚瓦皆為藍色,每層都顯得井然有序,層層面積逐漸變小。每層的四方正中央都有一個小拱門,拱門旁有數條豎杠,顯得巨塔莊嚴神聖。塔尖是圓柱型的,遠看似一個個小球壘落而成,而到了最頂上突然筆鋒一轉,化為一枚尖針。塔的最底層只有一個大門,進去供著一尊大釋像,肥頭大耳慈眉善目卻又絲毫不失威嚴莊重,目光眺望遠方,兩赤足觸地,似為普渡眾生而赤足行千里,右手握一串念珠左手四指緊閉拇指躬軀,袈裟纏身佛珠圍頸,其生前一看便是法力無邊信徒千萬的大人物。其法號為玄天,此塔乃是李始皇帝為收錄他遺留在人間的物品而建設,其中有很多物品都無人能參悟,被放在了最上面的幾層。

塔中本由住持大師和釋人把守,不過隨著兵荒馬亂,人心浮躁,出家成釋之人減少,末代釋人空耳大師圓寂之後住持之位無人能接手,塔中住持便斷了香火,全權被大易王朝控制。

塔的外圈是一座大院,是玄塔衛的總部。有歌頌之曰:龍鳳金刀誅天仙,八百塔衛定中原。當年李家最強戰力八百塔衛衰落至今只剩寥寥九十四人,其頭目便是微風凜凜的紫陌老將軍,官拜左衛大將軍,年近六十依然鶴髮童顏不可一世,骨子裡流露出的霸氣讓敵人望而生畏。

塔的更外一圈是玄塔學院,分為文武學院,內官員由皇家直接任命,不服從吏部管理。文院長乃由國師兼尚書左僕射劉質親自擔任,院下書生共三百餘,畢業於其中者各各為國之重器。俗話說寒窗苦讀十餘載,不如玄塔學院溜一彎。院裡面的書院內記載著各種釋學書籍,研究玄釋的所作所為,說李家發家與此也絲毫不過。武院則是為了培養新的玄塔衛,成為萬里挑一的戰士,每名能夠受到塔衛考核的學生都能一飛衝天。但考核標準極為嚴格,由易國建國初代開國大將玄塔將軍王博勝親自書寫標準,毫無疑問,在今日達到這個標準的戰士少之又少。

「國師病危」這等話語已經傳到了宰相耳中,「啪嗒」剛端起來的茶杯摔碎在了地上,宰相朱何在尚書令府中竟在眾人注視之下從座位上倒了下去。

「宰相!宰相!」周圍的文武官員紛紛衝上相台將宰相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沒事吧!宰相!」工部尚書司空徒拍打著宰相的後背,想以此舉來喚醒昏厥的宰相。眾人搬著宰相的身軀平置於長椅之上,司空徒親自去請御醫馬舍。

「似乎是宰相大人受到的心理衝擊太大,一下子昏過去了。」郎中從背袋中取出一塊絹布,此布絕非尋常布,乃是當年大釋偶遇大醫馬斌,念其懸壺濟世功德無量,大釋從袈裟上取下一塊布料贈與馬斌,他就是馬舍的十三代上祖先。絹布刀槍不如,韌性極強,用來包裹銀針再合適不過了。

馬舍取出布中的銀針,脫下宰相的上衣,用微妙的手法把著銀針再穴位上穿梭,彷彿穴位在其眼中已經刻在了身體上。

不一會,宰相就睜開了雙眼。」哎,國師。老夫心痛啊。快備馬,我要去看望國師。」

「不可啊,宰相,不可啊。「眾人紛紛勸宰相不要現在去看望國師。」宰相大人,現在您身體虛弱,不可亂走動。還是先回家中靜養吧。「

「太醫啊,國師現在病情可比我嚴重的多,怎可脫身來這相府!你若稍做閃失,國師有什麼差錯,你可擔得起這個責任嗎!」宰相想著這就來氣,抓著案台就坐了起來,欲站起身子。「快閃開!我要去見國師。」但是剛站起來一步,就又跌了下去,砸在了長椅上,又昏倒下去。

「快扶宰相回家!」幾個高官老頭子大把年紀了,硬是合夥把宰相抬上了轎子。馬舍守著宰相的身體催促車夫策馬狂奔一路回宰相家。

「馬舍啊,你終於是想通了,每個人都想讓自己的後代前途更好。到了你這個年紀,這方面想的更多吧。哈哈。」朱何從馬車座椅上爬起來,挺起身子咳嗽兩聲,紅光滿面,跟剛剛昏厥的萎靡模樣完全判若兩人。馬舍嚇的渾身一個抖機靈,但馬上神色就恢復了正常。「哈哈,馬老啊。國師身子如何你最清楚了。」馬舍搖了搖頭「頑疾再犯,最多十日。」

「嗯,你那倆兒子如何。」宰相微微一笑著對馬老說到。

「宰相大人神通廣大,老朽那兩個不肖子孫如何能逃過你的法眼。」馬舍低著頭說到。

「哈哈,馬老說笑了。你那仲子之醫術大可繼承你的位置,倒是那大兒子似乎這些年受了點阻力。你可知,前些時日有人向我舉報國師之侄尚書右丞劉迪有貪污受賄之嫌。你給你大兒子提個醒,要他不可步入他的後塵。「馬老聽到這話倒是一愣,自己的大兒子卡在自己官職十年了,當年靠著自己人情年紀輕輕就做到了禮部侍郎,可是再想往上爬就難了,到了知天命之年還是在原位。而這也是今日與宰相表態的原因之一。

「哈哈,你這老傢伙聰明的很,不到日落西山不願挪開自己腳一步。也不怪你,你也是天平土生土長的人,愛戴的也是這裡的民眾啊,救了多少大易之人。浪子沒有錯,能回頭反倒是功勞了。」宰相眯著眼打量馬老,一邊說著。馬老神情有些恍惚,突然」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多謝宰相不計前嫌之恩。老夫雖是天平之人,但卻心繫大易,盼望大易早日能夠還於舊都。「

「起來吧,你之任務在於診病救人。而我的任務可是匡扶大易挽救國家。國家異心多了,如散絲一般可不好。擰成一股繩,方能戰無不勝。」朱何拿起自己的鵝毛扇,微眯著眼睛扇著風,在心中盤算著些什麼。

「回去后我定會叫家中犬子念恩情,為宰相做牛做馬,感恩宰相此等幫助。」說完這句話,轎子停了下來,看來是到達了宰相家的門口。「多說無益,國師病危,可不能在我這活蹦亂跳的人身上耽誤太久時間了,你還是趕快前往劉家大院吧。小申,帶太醫去國師家裡。」還沒等馬老客氣話說出口,宰相就要車夫快送太醫離開。馬車一調頭,車夫就快馬加鞭消失在了大路上。宰相打開家門,緩步踱了進去,臉色平靜中又透露著些許的憂愁。

與宰相家中的氣氛相反,國師劉家的大院中洋溢著悲傷的氣氛。坐在劉質身旁的有一位老婦人和三名中年人,他們都期盼著國師能夠睜開眼睛,更希望他能康復痊癒。老婦人是國師夫人劉氏,是侍中李默的妹妹。當年李默父親李鐵做西易太守時,李默認識了時任玄塔學院院長的劉質,覺得他知識淵博,和他成為了良師益友,拜為異姓兄弟。李鐵也看重他的學識和背景,劉質父親在朝廷中擔任國子祭酒,將女兒嫁給了他。李氏為劉質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劉玄今年四十六,官拜門下侍郎。二兒子劉迪今年四十二,官拜尚書右丞。三兒子劉颯年僅二十八,卻已經立下了汗馬功勞,官拜梓南省都督。

「咳咳咳。」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咳嗽聲,老國師緩慢的睜開了眼睛。「爹」「爹」三個兒子爭先恐後的呼喚著國師的名字。」你可算是醒了。」老婦人帶著點哭腔,又有些埋怨的語氣對國師說道。

「我時日不久了,三兒終於有時間來看我了,臨走前能看見你們聚在我病床前,倒是沒什麼遺憾了。」國師開嘴張合了半天,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吐出來幾句話。

「爹,我在這呢。病會好起來的。」劉颯湊到了床邊,半跪在地上,沉重的看著自己滿臉滄桑的父親。劉質抬起微微顫抖的手,一點點的朝小兒子方向移動著,最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颯兒啊,記住我的話,我走後,不論天平發生什麼,都不可離開自己的大營一步,你這個年齡最易衝動,牢記我的話。」劉颯不解,欲問緣由,張口想問,卻被父親的話打斷。

「迪兒啊,你的把柄在別人家的手上,我死之後,必會有一次大洗牌。我勸你不要趟這趟渾水,早日上書給皇上,讓他給你個發落。當個邊疆刺史,偏安一隅,可保今世太平。」劉迪低頭不語,看著自己的父親並沒有說話。

「迪兒啊,我最了解你的倔脾氣,做事從不會對別人服氣。但這回,你們不得不服氣了,我死了,老李也時日不多了,該退休了。那時朝廷中就無人敢跟那朱何有異議了,靠我手下門生那群讀死書之人可靠不住。」劉迪還是無動於衷,只是眼圈泛紅的看著父親,嘴張合兩下,緩緩的說「父親,我玄哥和李叔聯手,何懼那朱何。」

「何懼朱何?你可知那朱何的心愿?」劉質對他問道。

「朱何想統領朝綱,讓全朝文物皆聽其命。」劉迪淡定的說道。

「這話是沒錯,但你知道統領朝綱后他想做甚?」劉質反問。

「難不成,他有篡逆之心。」劉迪沉聲道。

「這倒是不知,不過他有一件事情是必須要做的,那就是停止東伐,韜光養晦。」劉質回答道。

「為何如此?」劉迪不解道「若不東伐,何以光復大易?」

「哈哈,光復大易?不過是個嗦頭,一場華麗的演出罷了。金國數倍兵力於我國,吾等跨天山與人交戰。無非是以卵擊石。」劉質笑答道。

「明知以卵擊石,那他為何一直出兵?」劉迪不解。

「那是他打給我們人看的。吾等為李默氏族為仕多年,不聽蒼天只聽老爺。他李時卻帶兵騙取我們的地盤。他們若不展現出一幅要一統江山的雄心,我們這些人如何滿意?如何能服?但我死後,你們要是玩不過他,他吞併了我們本土氏族的勢力,自然不必給我們臉色看了。到那時,光復大易的願望如何實現?」

「請父親明示。」

「你喜歡不服氣,被人抓到了把柄,還不低聲下氣一點,何況你在體制里還是別人的下屬助手。不服人是不行的,就算我們跟他們政治對立,你是他的手下,也要聽從他的安排。學會隱忍,讓敵人放鬆警惕,待時機成熟,方可一劍封喉,迪兒,聽懂為父的話了嗎。」

「孩兒定謹記父親教誨!從今日後不再貪腐,加嚴家法,將貪腐之糧主動上交,讓國家從輕處理。」劉迪跪在地上,浪子回頭,金不換。

「這道不必,你有方法貪,自然也有方法還,若是朱何讓人搜查你卻無一分臟款,反能打他一臉。」劉質微笑的看著自己的二兒子,十分滿意。「玄兒,我道不擔心你,跟在老李身邊不會擔心被動手,塔衛都聽他的,天平無人能動他們家。你倆要好好照顧好颯兒,颯兒是最聰明的,將來我們劉家再次輝煌,也許還得靠他。還有,遺產……」劉質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有氣無力,遺產兩個字已經小到沒有人能夠聽見了。劉質卻笑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瞳孔縮小,失去了神色。

握成拳頭的左手緩緩鬆開,一枚珠子從手裡滾了下來,摔在地上,滾到床下,出了屋子,在大路上跳躍著,滾動著,不知奔跑了多久,翻越了幾階台階,幾級門檻,最終落到了院落之外的一草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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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亂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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