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的命運

我，查理·瓦盧瓦·德·勃艮第，勃艮第公爵「無畏者」約翰之子，一位成年不久的見習貴族騎士。

我其實更適合做一名學者，我既沒有繼承騎士力量、也沒有以太源的我，無法成為超凡的騎士。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我十五歲成人禮上，我依舊向父親提出要成為一名騎士，並希望能在未來獨自外出遊歷。他同意了第一個請求，但拒絕了第二個。

我能理解我父親，如果我待在勃艮第或者尼德蘭，我會很安全，但如果我獨自遊歷，我也許會隨時死在外面。面對這個時代的三大危險物種，妖魔、神秘生物、人類，似乎我確實難以自保。但我必須離開，即使那是危險的。

因為我窺見了命運一角。

那是一本有些破舊的無名書籍，是我六歲那年從一個地下室中找到的。它一半的書頁用一種獨特的象形文字記載著什麼，另一半則是空白的。我看不懂它，但它讓我看到了未來的可能性，而我的可能性是——死亡。

它是一個神秘物件，能揭示命運的可能性，並以夢境展現命運的交集。而無論它推演出何種可能性，都指出了我的最終結局：我將以一種血腥的方式慘死。

一開始我以為那只是一個嚇人的把戲，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安感逐漸籠罩了我。我再次對其進行了研究，並查閱了不少神秘學資料，才發現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可怕秘密：他被詛咒了，一種血脈相傳的詛咒。這是一種古老的、惡毒的、針對命運的強大詛咒，施術者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將其施加給了最憎恨的仇敵。每一個持有血脈詛咒的人都將慘死，直到血脈徹底斷絕或者是詛咒被沖淡。我的祖父，勇敢的菲利普應該是詛咒起源，他在癲狂中死亡；而父親的兄弟姐妹，除了嫁到薩伏依的瑪麗姑媽，其他都是因為各種突如其來的疾病或是意外而死亡，除了父親之外無一倖免。

在這裡，我找不到其解除方法，但關於詛咒的描述既然記載在一本希臘文古籍上，那麼我也許能在拜占庭找到線索。也正因如此，我才提出了要外出遊歷。

然而，父親並不相信什麼神秘學，菲利普雖然接受了我的觀點，不過也似乎對此無動於衷。我向母親傾訴，但她也只是一臉慈愛地安慰著我「那只是嚇人的把戲」，並勸我遠離那些詭異而迷人的知識。我也希望那是假的，是我偏執地將巧合合理化，但巧合如果過於頻繁，那便是有問題。

我曾有兩個姐姐，根據那本神秘書的預示，她們中一個將會死於仇殺，一個將死於惡疾，而事實正是如此。她們已經離我而去，母親在葬禮很傷心，我也是，而且我那時更加恐懼了。

它又向我揭示了命運，我的兩個妹妹，讓娜和伊莎貝爾，將被病痛折磨至死。而就在兩年前，她們染上了重病，離死亡僅一步之遙。讓娜沒熬過去，伊莎貝爾雖然活了下來，卻失去了嗅覺和味覺，而且身體也變得虛弱不堪、極易染病，她那種身體狀況，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父親和母親將其歸結為不幸，但並不將其視為詛咒，畢竟在這個時代，就算是貴如國王、皇帝，其子嗣也極容易死於惡疾。但令她們死亡的惡疾，似乎根本不是什麼傳染病，而像是沒有緣由、突如其來地降臨在一個健朗之人身上的災禍，且現有的任何手段都沒能緩解病症，它就像是一個負面的機械降神，強行引入一個不可抗力，以達到某種既定結局。而對於我們來講，是死亡……

而現在，

它已經找上我了。

……

……

……

伴隨著走馬燈般的回憶和思緒，查理的知覺、意識正在迅速從這幅軀殼中流逝。他明白，自己的故事馬上就要畫上句號了。

隨著一陣喪失真實感的劇痛，他看著那隻附著漆黑盔甲的手臂從他的身上抽離，盡在左胸口前留下一個可怕的大洞。他看見對方手中握著一個暗紅色的跳動著的物體。看過不少醫書解剖圖的他，很清楚那是什麼。

一個人突然失去心臟，還能存活多久？查理自顧自地思考道，彷彿那顆心臟不是他的一樣。

——

——

——

1414年12月23日，聖誕節即將到來，見習騎士查理正在返回根特的路上。上個月，勃艮第公爵剛剛在聖但尼簽署和約，結束了與阿馬尼亞克派的內戰，宣告了勃艮第公國從法蘭西王國的正式獨立。而作為一名見習騎士，查理負責監督部隊以及戰利品的運輸，而他為了能趕在聖誕節前回家，在傍晚時就獨自離開了亞眠。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離最近的城鎮康布雷還有段距離。查理拿出了自己的馬燈，照亮了這片陰暗樹林中的小徑。除了偶爾傳出的貓頭鷹叫聲外，他也沒聽到別的動靜。

「真是安靜啊……」查理自言自語道，「也沒有見到什麼盜匪……看起來菲利普做的不錯。」

然而，馬燈毫無預兆地閃爍了兩下。

查理立刻警覺了起來。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感知上，但他的感官卻沒有任何警報。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但在下一刻，極強的危機感在他腦海中突然炸響開，並讓他直接作出了反應——他猛地一蹬，從馬背上向後躍開。

一個紅黑色的身影突然從上空落下，將查理的坐騎直接劈成兩半。馬燈照亮了對方的身型，那是一個穿著黑色盔甲和紅色長袍的人，臉上帶著一個沒有無關的面具。對方的左手中，握著一把隱隱泛著紅光的黑劍。

「你是誰——」還未等查理問出口，對方突然揮動了劍刃，一股巨大的紅黑色劍氣直接朝他襲來。

查理立刻扔掉了馬燈，迅速從腰間拔出一把長劍。恐懼和不知所措充斥著腦海，而紅黑劍氣的波動似乎還讓他腦中的一些瘋狂開始躁動起來，甚至浮現出了「讚美死亡」的異常思緒。常年研究神秘學的他立刻用理智壓制住了這些混亂想法，然後憑藉多年來的經驗，揮劍迎擊劍氣。

查理手中的劍刃直接撕開了紅黑色劍氣，讓其直接朝兩旁擴散，而一股濃郁地血腥味撲面而來，湧入他的感官中，不屬於查理的強烈情緒入侵了他的神智。

憎恨、絕望、悲傷、痛苦、癲狂……

下一秒，這些不屬於他的情緒一掃而空，他恢復了正常的敏銳感官，而在馬燈不甚明亮的燈光下，他看到了被劍氣波及到的地帶的慘狀——劍氣破壞力極強，幾乎是把地面炸飛了，而且被紅黑色氣息沾染到的大片樹木完全失去了生機，現已經全部枯萎、腐爛了。

「見鬼！」查理的眼神中流露出片刻的驚懼，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怎麼了，萊昂納多？害怕了么？你果然也是個害怕死亡的膽小鬼，哈哈哈哈……」

這時候，那個紅黑色的身影突然開口說話了，並且發出了瘋子般的狂笑。那似乎是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原本的音色應該很悅耳，但因為無比混亂的精神狀態而變得嘶啞而尖銳。

「我不是什麼萊昂納多，你似乎找錯人了。」查理回答道，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對方。對方現在不在燈光的範圍中，

「不是？哈哈哈……」對方更加肆意地狂笑了起來，「那把劍已經暴露了你的身份！別再裝了，我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虛偽的鼠輩，背叛誓約的小人……萊昂納多，你是最後一個，只要殺了你，我的復仇就可以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查理更加迷惑了，但對方瀕臨崩潰的神智讓他更加警惕了起來，他握緊了劍柄，「你是誰？」

「像老鼠般躲藏了三百多年，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么？」對方的語氣突然鬆軟了下來，查理甚至有了對方恢復了理智的錯覺，但下一刻，那個紅黑色身影就狂笑著舉劍朝他沖了過來。「但我不會忘記。我會讓你死得痛苦無比，我會把你的靈魂撕成碎片，就如同這千瘡百孔的靈魂一樣！哈哈哈哈……」

幾乎是瞬移到查理面前，那個瘋女人像是在揮高爾夫球那般掄起了黑色的劍刃。完全來不及閃避到查理只能橫劍格擋，但對方劍刃上傳來的巨力將他直接掀飛了出去，手臂也差一點就脫臼了。不過就在他身形飛在半空中時，他突然將劍鋒瞄準了紅黑身影的頭部，然後伸手扣動了劍柄上的板機。

「砰！」

伴隨著一聲爆響，一發子彈朝那個紅黑身影飛去。但她連躲都沒有躲，隨手一揮劍就將那發子彈斬開。

「太慢——」她剛剛想要出言嘲諷的，就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妙。她斬中了那發子彈，但它突然發出異樣的紅光，直接在她面前爆炸了。

突如其來的反擊讓她猝不及防，而查理抓住了這個機會，左手直接從腰后抽出了一物，對準了前方。

「該死的懦夫！來戰鬥啊，像一個騎士那樣，堂堂正正地在決鬥中死去啊！」紅黑身影的聲音不再癲狂而喜悅，而是充滿了憤怒與殺意，「你為什麼不能就像那些叛徒一樣，戰鬥、失敗，然後在恐懼中去死呢？！」

「至少不是現在，瘋巫婆！」查理高喊道，並將火槍瞄準了對方從火光中露出的面罩。

清脆的槍響聲，一發子彈打穿了對方的面具，正中靶心。看著對方停滯住的身影，查理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喜色。

「什麼嘛……」他輕笑道，「我打得還蠻準的……」

「是啊，陰險，但是有效。」

查理耳邊突然傳來的熟悉聲音，讓他頓時寒毛豎起。他立刻試圖舉起轉輪火槍，但他的左手卻被死死地握住，動彈不得。而他剛想揮動右手的長劍，長劍卻被看不清的極快一腳踹飛。他看向左側，只見先前那個紅黑身影已經站在了他身旁。武器盡失，同時自己也被對方制住，一股絕望湧上了查理心頭，但他還是穩住了神情，作出淡定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查理眯起了眼睛，緩緩地提出了自己最後的問題，「為什麼要殺我？」

對方的無面面具此刻突然裂開了，其化為碎片，散落在地面上。而查理此刻也終於看到了這個可怕對手的真面目。

如果只看右半臉，那麼她肯定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美麗女士，但她的左半臉卻布滿了猙獰的紅色線條，而眼眶還在不住地流下血淚。而且，她的臉色顯露出病態的慘白，金髮也如同褪色了一般發白。但是，他對這個面孔毫無印象，而對方對這個反應似乎不甚滿意。

「嘖，為了苟活，抹去了一切痕迹、甚至忘記了一切么……」她的聲音不再癲狂，而是變得異常平靜，同時露出了厭惡的神情，「那就由我，作為最後一個記住你的人，賜予你死亡吧。記住我的名號——」

——

——

——

「為什麼……」失去心臟的查理吐出一口血，用最後的力氣說道，「那位傳說中的卑劣之王，為何要……」

看著如同斷線木偶般倒下的騎士，卑王緩緩轉過身去，然後逐漸露出了扭曲的、充滿快意的笑容。

「終於，他死了……現在，沒有人能夠再妨礙到我了，雖然不知道為何他會忘記這些，但沒有關係，他死了就行。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卑王仰天狂笑了起來，「這還是多虧了你呢，我愚蠢的小女王。你殘破的靈魂已經沒用了，就和你的老朋友一起上路吧。」她嘴角殘忍地挑了起來。

祂贏了，祂計劃最後的威脅也消失了。

祂終於利用了當年眾叛親離的卑王，殺死了萊昂納多。這個唯一能找到那個該死的男人的人，讓祂除掉了這個唯一的威脅，這個在當年讓一位神慘敗的凡人。

「三百三十四年前，萊昂納多阻止了一場神降儀式，而他也自此消失，甚至連曾經的痕迹也被抹去……」

突然間，「卑王」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祂立刻扭頭望去，只見先前那具失去心臟的屍體，此刻居然站了起來，彷彿胸前依舊淌著血的大洞並不是什麼致命傷一般。查理手中捧著一本破舊的無名書，並且右手還握著一支羽毛筆，在書頁上快速地寫著什麼。

「你——怎麼可能？」「卑王」的露出了驚懼的神情，「你已經死了，我剛剛親手殺了你！」

查理沒有理會對方的表現，而是繼續邊寫邊念道：「查理·瓦盧瓦·德·勃艮第承受了卑王的致命一擊，而他並不是什麼特殊存在，因此他即將死去。但在其軀體原本的靈魂醒來之前，一位虛幻而存在的幽靈，暫時接管了這具有資質的軀殼，與外神展開了對峙。利用生命鍊金術，那個幽靈臨時修復了這個即將死去的軀殼。」

說到這裡，查理的手也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

「這個幽靈名為，萊昂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