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現場
安東尼抬頭瞥了眼頭頂的天空。
他與阿倫出發前還是晴朗,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從海岸線飄來的烏雲,便隱隱有要將整座城市覆蓋的意思。
阿倫將他那輛款式老舊的汽車,慢悠悠地在地下車庫內尋了個空位。
懸挂在倒車鏡上的十字紋章,隨發動機漸漸微弱的顫抖,擺動弧度也變得漸漸收斂。
「你信教么?」
安東尼瞧那東西瞅了半天,在阿倫熄火拔掉車鑰匙的空當,偏過頭隨口問道。
「我可是名虔誠的祝願女神信徒。」
阿倫眨動眼睛,收回鑰匙放進口袋。
「在刑偵組工作,總會遇到些不可預料的風險。假若有信仰,或許心裡會踏實點兒。」
「或許吧。」
「你呢?」
「我母親一直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只可惜前兩年沒在了。」
「抱歉。」
聽到他的話,阿倫拖拽門把的手忽爾頓住。
安東尼檢查完隨身行備,長吁口氣。
「別緊張,這次只是例行的盤查。賭城每天都有人因為還不起錢,而遭遇到各式各樣的非法情況。那個女人沒準只是一時間的想不開。」
安東尼沒有說話,微微點頭。
可是身旁阿倫不知道的是,他槍袋內的那柄手槍,在從警署出發后,彷彿是有了靈性那般。愈發靠近賭城的方向,鑲嵌進槍柄處的桃木貼片亦是愈發滾燙。
他此刻只感覺側腰後方像是背負枚小時候取暖用的陶瓷電爐,分外異樣的彆扭。
「快走吧,愛麗絲在案發現場那邊等著我們呢。」
推開車門,阿倫催促道。
二人下了車,沿地下通道台階向廣場的方向走去。
漫長的甬道內,空間狹窄逼仄。
下水溝恣意揮發出蛋白質腐爛發霉的難聞氣味。
阿倫鼻子嗅動,不由地眉頭緊鎖。
這場景彷彿讓他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直到通道出口外的光線,與視野合併至一處。
安東尼方才眯起眼,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駐守在附近值留處的警員拉動起漫長的塑膠捲帶,封鎖住整座賭城外門的前廣場。周遭堵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幾名手捧話筒的記者,身旁跟隨著肩頭扛起攝像機的攝影師,試圖從阻擋他們靠近案發現場的警員口中,獲取到關於命案一手的獨家消息。
可能是天氣開始變得糟糕的緣故,圍觀人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離場。
那女人的屍體,仍舊以俯卧的姿態,保留在她逝去生命的最終瞬間。
於她而言,時間已然停滯在了這一剎那。
但對於刑偵組的這群探員來說,棘手的麻煩理應才剛剛開始。
「酒店已經安排了歇業一天,賭場內的客人也都讓大巴車送回城內的家中或是酒店。根據事發時目擊者的判斷來看,時間大約是在凌晨五點半,現在是上午七點,看樣子你們還是來得晚一點。」
愛麗絲的語氣有些不善,戴著塑膠手套的右手,將中性筆塞進襯衣胸前的口袋內,目光從阿倫的臉上越過他的肩膀,看向跟在後面的菜鳥探員安東尼。
「剩下要說的都在記事本里,現場證物表與照片都在那兒夾著。」
緊攥在另一隻手上的背板,在話音落下的同時,被塞進了阿倫的手上。
「我還有其他案子要去,有問題打電話給我。」
說罷,
愛麗絲頭也不回地向警戒帶外側大步離開。
留在案發現場原地的二人面面相覷。
「這女人,多少腦子有點兒問題。」
阿倫臉色脹紅,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
安東尼嘿嘿一笑,顯然不願意接這個話茬。
他前身雖然在警署內的時間不長,但對於愛麗絲這個工作狂的臭脾氣,可是早有耳聞的。
屍體被覆上了層白布,星星點點的血漬從內里滲出,將白皙的布面渲染出朵朵猩紅。
兩人站在旁邊兒,認真翻看著記事本里每一行字跡娟秀的段落。
【白人女性,年齡約在二十至三十歲間。】
【從酒店高空墜落,跌破大堂門前的玻璃雨搭,死因是墜落地面后造成的衝擊。】
【兩隻手腕處有靛青色的淤痕,不確定是否因捆綁造成。】
【大腿處藏有改裝後上過膛的手槍。】
【從裙擺內側的隱蔽夾層,找到了枚名牌錢夾。(駕駛證、幾張鈔票、以及一封反覆摺疊過的泛黃信紙)。】
【信紙內容:「寬恕我吧,我已經受夠了這罪惡的一生。命運無時無刻不在捉弄我們,祝願女神,我渴求您的憐憫……」】
信紙的內容到後面由於血染緣故,已經很難再辨別清楚。
安東尼湊到跟前,恰好看到那拼寫著祝願女神的兩個單詞。
「怎麼說,夥計?」
「女人名叫阿什利·林德,我和她曾經在禮堂的唱詩班見過面。」
「熟人?」
安東尼目光疑惑地看向阿倫。
「算不上吧。」
後者搖搖頭,悵然喃喃道:
「她唱歌很好聽,屬於那種第一次見就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種。」
「明白。」
安東尼砸吧砸吧嘴,轉過目光,透過酒店大堂敞開的玻璃門看向裡面。
高懸的鏡面天花板與牆壁,折射出枝形吊燈晶的暖黃光芒,變幻成晶瑩剔透的水晶與黃金幻象。
不知道有多少人踏進這個門后,就此改變了自己未來的人生。
「別愣著了。」
阿倫布滿厚繭的手掌,搭在他的肩頭。
「讓我們去碰碰運氣吧。」
安東尼不解地偏頭看向阿倫消瘦的臉龐。
後者抬動下頜,對著酒店前台的方向示意。
「屍體一會兒會有人來處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收集一切與案件相關的線索。」
「你的意思是……?」
「前台監控。閉路攝像內估計會有我們想要的答案。」